第5章

宋恬希不打算跟他說話。

程冬冬原本就是為了搞怪蘇宴的,結果一瞧門口站著一位大美女,應該也被熏得不輕。

這哪兒行啊!

程冬冬連忙將奇臭二寶塞進保溫袋,打開所有的窗戶,連廁所的換氣扇都開了,雙手在運動褲側拚命摩擦,再往兩鬢間抬手一捋。

點頭一彎腰,“蘇嫂子吧,您好您好,我都不知道蘇哥居然背著全校女生,交到您這樣一位頂級女神......”

“神經病。”蘇宴一把推開程冬冬的肩膀,“我哪來的女朋友。”

準備往屋子裏邁進的腳步驟然停止,“這屋子沒法進。”

心底絕對是罵髒話了,不過蘇宴的家教極好,輕易不會噴發,單手一提程冬冬鬆散的運動服領,頗具警告意味,“我去校排球場走一圈,剩下的你看著辦。”

大概又瞧了一眼宋恬希,冷颼颼地從身邊路過。

宋恬希隱約覺得這人不但直,而且凶,梳理好的發根,絲絲縷縷都感覺到了某種不言而喻的寒意。

我真的能在這裏待久嗎?

程冬冬被提住衣領差點脖子勒斷氣,居然還能笑得更開心,衝宋恬希咧開嘴,露出八顆大白牙,“怎麽樣?我們家晏神發脾氣時很可愛吧?”

什麽可愛?

那是恐怖好嗎?

宋恬希被他古裏古怪的幽默感驚悚到,慌忙轉移話題,“我是今天新搬來的。”

根本與蘇宴不認識。

思考一下:嗯,確實不認識。

程冬冬居然語出驚人,“我知道你,你是舞蹈學院古典舞係的宋恬希,人稱飛鴻踏雪、玉麵芙蓉。”

宋恬希要驚呆了,“我居然還有名號?”

不對不對!

“你怎麽可能認識我?”

再看程冬冬的五官透著文雋之氣,唯獨雙眼形狀總是笑眯眯的,一臉和氣。

忘記做自我介紹,程冬冬連忙又擦了擦掌心,伸出右手,“我是化學與材料學院的,副業是京大校報記者團冷板凳隊員,去年六月你在消夏晚會上的獨舞《飛鴻踏雪》,那張照片是我們記者團拍的。”

“別介意啊,你跳得實在太好了,我們記者團裏好幾個你的迷弟,裏麵還有一個發誓要每天寫一封情書追求你,不過知道你是個男生後,直接坐在五樓窗台上仰天長歎,我們都怕他想不開了。”

做記者的果然先天善談。

“第一眼我沒看出你來,不過第二眼就瞧出來了,你的氣質太靈了,往蘇宴身邊一襯托,完全屬於藝術生的獨特韻味。”

程冬冬蹙起鼻子使勁往屋子裏聞,還有點臭味。

“我跟蘇宴開玩笑的,他平常一進宿舍總是端的太穩,明明是個小屁孩而已。”

程冬冬走到蘇宴的床櫃前,根本不認生,像是經常這樣幹似的,從書架上拿起一盒高級茶葉罐,從裏麵掏出一撮茶葉,堆在陽台窗口的煙灰缸內,用打火機把茶葉點燃。

“你怎麽點茶葉呀?”宋恬希拉著行李走進新宿舍,無意間看見高級茶葉罐上筆走龍蛇寫著——武夷大紅袍。

“茶葉點燃屬於普通的碳合物燃燒,產生的煙霧勉強能遮掩屋子裏的臭味,但是不能吸多,會產生煙霧藥效作用。”

程冬冬站在繚繞的煙霧之間,朝宋恬希招招手,“先別弄行李了,咱們外麵先轉一圈,晚上我可以幫你收拾。”

宋恬希原本的計劃是收拾好行李之後,先把枕巾被套再洗一遍,夏天跳舞容易出汗,愛幹淨的孩子三天就要徹底清理一遍床鋪的。

不過程冬冬的提議也不錯,而且蠻有趣的樣子。

宋恬希挺喜歡對方的滔滔不絕,感覺程冬冬的話題跳躍度很快,不緊跟上他的思維,馬上就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麽。

程冬冬帶領宋恬希先熟悉了25號宿舍樓的內部結構,幾樓住什麽樣的人他都清楚,簡直就是25號樓活地圖。

宋恬希以為等那撮價值一千多的大紅袍燒幹淨就能回去了。

結果程冬冬直接領著他往校排球場走。

程冬冬的意思是,去找蘇宴請客,歡迎新舍友。

宋恬希連回絕的理由都沒想好。

排球場外的塑膠地麵早已經站得滿滿當當,攢動的人頭間爆發出陣陣喝彩。

“蘇神啊!牛逼啊!這彈跳力可以飛躍人類極限了吧!!”

“好帥啊!為什麽有的人扣殺的動作像在切菜,有的人卻像行雲流水啊!”

“什麽行雲流水?你覺得蘇神剛才那擊絕殺為什麽沒人敢攔網?你知道蘇神扣出去的球速度有多快?139公裏/小時好嗎?這個速度假如打在人身上,想過後果嗎?”

人群激烈地討論著感想,洋溢的熱情仿佛迅速蔓延的藤蔓,纏繞住每一個在場觀眾的情緒。

程冬冬憑借超厚的臉皮,硬是扯著宋恬希擠進人群中,口口聲聲道,“蘇神叫我來給他送東西,我是蘇神的舍友。”

宋恬希覺得好沒臉。

正在此時,人群發出尖叫。

排球賽的中央,排球網稀疏的孔洞之上,一具高大的身影仿佛拔地的山脈,翱翔的雄鷹,整個背脊彎曲成一張緊繃的弓,長臂間勃發的肌肉線條,充斥著電荷滿滿的張力,一躍而起,乘風而飛。

國際男子排球標準網高為2.43米。

而飛起來的蘇宴仿佛即將超越這個高度似的,狂風掀起他的半袖下擺,露出堅不可摧的腹肌線條,而他一頭瀟灑的黑發迎風飄揚,表情堅毅。

一切美好的動作變成緩慢的鏡頭,一幀幀夾雜著靜謐的律動感。

而在某一個瞬間,頂點的瞬間。

蘇宴抬手一扣掌心排球,那顆排球傳承了橫掃千軍的威力,快似一顆雪白的球形閃電,驀得突破重圍,狠砸向地麵的刹那,居然炸裂成了零碎的四五瓣。

極明顯的,對方攔網的兩人雖說人高馬大,卻在關鍵時刻做出了偏移手臂的躲閃動作,尤其是排球落地爆炸的響聲,叫全場所有人不禁捂住頭,紛紛縮了脖子。

程冬冬更是罵道,“有沒有搞錯,我才剛鑽進來,可不要破相了!”

事後蘇宴主動要賠償那顆倒黴的排球,對方心有餘悸說不用了,估計是那顆球玩得次數多,磨損太嚴重了。

蘇宴一笑。

站在近處的程冬冬以記者敏銳的觀察力,朝宋恬希咬耳朵,“你瞧他端不端?分明心理是在嘲笑對方瞎找借口,居然不使用王者蔑視撕碎對方的懦弱,真是佩服。”

宋恬希也不知道程東東到底是誇,還是糗蘇宴。

他的心髒,在蘇宴扣球的瞬間,快要從胸膛的薄皮裏不受控製得破皮而出。

我是不是心髒壞掉了?

宋恬希用手摁緊胸口,一臉的茫然無措,掌心傳出的心跳聲,居然像擊打在鼓皮上的小錘,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蘇宴雙手插兜,大約是看見了煩人的舍友,為了躲避更加煩人的追逐,於是選擇主動走向程冬冬這邊。

程冬冬沒有覺察出宋恬希的不一樣,衝蘇宴說,“快把右手拿出來,我要給這隻能打爛排球的右手來個獨家專訪。”

蘇宴懶得理睬他,隻問,“你怎麽帶他來了?”

程冬冬自來熟地摟住宋恬希的肩膀,“什麽帶他來了,這是咱們的新室友——宋恬希呀!話說齊楚搬走後,可算來了一個新的小美女......小帥哥做咱們的填房不是?”

宋恬希微脹的胸口,因為聽見了齊楚兩個字,突然想起住院期間躺在33號病床的那位。

惡心。

惡心。

GAY什麽的,最惡心了,知道嗎?

......

想起來了!

難怪他聽見蘇宴這個名字,聽見蘇宴不慍不喜的冰冷聲線,會有股莫名熟悉的錯覺。

那......

宋恬希心底的那一點點小慌張,突然被死死得摁進萬年寒冰中冷卻。

蘇宴不就是到醫院威脅了33號病友的崆峒鐵血直男嗎?

宋恬希對蘇宴的直觀感受又差了一大截。

而蘇宴則居高臨下望著兩個人不同的麵部表情,朝宋恬希多問一句。

“你叫宋恬希?哪個宋?哪個xi?”

記得老蘇提到過,宋叔叔的兒子跟自己在同一所大學讀書,而且就在體院附近,搞不好是個學藝術的,學名就叫宋......xi。

“你是xixi?”

宋恬希錯愕地抬頭望他,自己的乳名從崆峒直男蘇某人的高貴嘴巴裏念出來。

意外有點瘮得慌。

蘇宴繼續追問,“你真的是......不認識我了?”

還有些話蘇宴沒講口,例如老蘇口中的西西小時候黑的像隻猴子,每次看見自己總會黏住蘇宴,一個連鼻涕都不會擦的小少爺。

宋恬希趕緊搖頭。

才不要跟你是認識的關係,這多可怕呀。

一張小臉急赤紅白的,烏黑的眸子溜溜轉轉,近看生出一種嫵媚的風情,眼睫毛總像沾了潮濕的霧氣,翹起來形成一簇一簇的形狀。

倒是跟模糊記憶裏的宋家小少爺有點神似。

那家夥的眼睛長得不錯,挺黑挺亮。

蘇宴想,也或許是重名重姓了,到了嘴邊話卻變成,“你怕我?”

再看宋恬希抿住的嘴唇濕紅濕軟,跟他坐在懷裏時的身體觸感一樣,軟得要命。

也瘦得要命。

屁股緊小的不像是男人的屁股。

2型糖尿病。

蘇宴不知為何回憶起宋家小公子的隱疾,聽說得了糖尿病的人就瘦得狠。

真是個小可憐。

宋恬希在蘇宴心目中的定位,陡然從企圖勾引他的小騷0,變成了兒時玩伴小可憐。

難怪他總是有意無意地靠近我,還專門搬了宿舍來找我。

搞不好宋叔叔跟他說了我在京大的事情,隻不過年曆長了,不好直接跟我明說。

也或者小少爺直接把我早忘記了。

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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