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紀昀章牽著走,景黎逐漸習慣,然後心如止水,十幾秒後,已經是個敬業的演戲人。

紀昀章注意到他情緒的轉變,到小客廳外,鬆開了他的手,溫聲問:“好了?”

手指習慣了溫暖,驟然被放開,景黎下意識蜷了下,他眨眨眼,抬頭露出笑臉,“好了。”

他又說:“謝謝。”

紀昀章告訴他,“不要這麽客氣。”

過於客氣,反而會顯得生疏。

景黎乖巧點頭,“好。”

他們站在小客廳外麵咬耳朵,兩位老人早就看見了。

起先聽紀昀章說自己戀愛了,紀爺爺是不信的,覺得是紀昀章不想讓他留有遺憾在糊弄他,此時親眼見到兩人親昵的模樣,他放了心。

蘇蔓之拍了拍丈夫的手背,紀爺爺轉頭看她,兩人相視一笑。

見他們還不進來,紀爺爺終於忍不住出聲,“你們兩個要膩歪到什麽時候。”

他的聲音還很洪亮,可是咬字已經有些不太清晰。

景黎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的站位視角剛好是被牆擋著的,不知道裏麵兩位老人其實能看見他們。

他斂了斂心神,跟紀昀章對視一眼,正要邁步,又被抓住手臂。

“?”他偏頭,“紀老師?”

“領子有點塌。”來時景黎戴了圍巾,進門才脫下來。

景黎啊了聲,低頭看了看,正準備整理,紀昀章的手已經伸過來,他便站著不動了。

景黎稍微有點不太習慣,但麵上沒有顯出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盯著紀昀章的臉,將紀昀章的五官仔仔細細都描繪了一遍,越看越覺得,男人實在太帥了。

他下意識脫口:“紀老師,你真的好帥啊。”

紀昀章愣了下,抬起眼。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景黎為自己的花癡口吻尷尬的腳趾抓地,他單手捂住臉,背過身,“紀老師,你先別看我。”

紀昀章忍俊不禁:“好,不看。”

兩人又耽誤了會兒,才走進小客廳。

紀爺爺有些瘦,但麵色紅潤,很精神,蘇蔓之坐在他身邊,她穿著素色的長裙,披著一條紫色的披肩,氣質嫻雅。

紀爺爺一看他們就說:“膩膩歪歪的,沒眼看。”

話是這麽說,可他肉眼可見的高興。

紀昀章說:“爺爺,你嚇到景黎了。”

景黎長得好看,今天又打扮得很乖,他站在紀昀章身邊,一眼就能瞧出來年紀小。不會真的嚇到吧?紀爺爺看了看景黎,有點心虛。

老人幾乎把想法都寫在臉上了,景黎忍不住笑,他自然地插進話,“紀老師騙您的,我沒那麽膽小。”

他落落大方地站著,笑得燦爛,就像驅散烏雲的太陽,明亮又耀眼。

紀爺爺看著很喜歡,也非常滿意。

這時,紀昀章做了正式的介紹:“爺爺,奶奶,這是景黎,我的愛人。”

又對景黎說:“他們是我爺爺奶奶,你也可以喊他們爺爺、奶奶。”

景黎不扭捏,眉眼彎著,從善如流地喊:“爺爺,奶奶。”

他又把拎在手裏的禮物交給他們。

禮物被拆開,紀爺爺拿著白玉圍棋,愛不釋手,蘇蔓之也很喜歡花瓶和絲巾,她現場將絲巾係了起來,問紀爺爺,“好看嗎?”

紀爺爺注視她,眼裏愛意依舊清晰,“好看,非常適合你。”

蘇蔓之摸了摸絲巾,“景黎的眼光很好。”

她抬眸,溫和而慈愛地對景黎笑了笑,“禮物我們很喜歡。”

景黎嘴角揚起:“你們喜歡就好。”

拿著圍棋把玩了會兒,紀爺爺棋癮起來了,他躍躍欲試地問景黎,“你會下嗎?”

紀昀章不知道景黎會下棋,他把管家端來的茶和果盤放到景黎麵前,對紀爺爺說:“我來陪你下。”

想起紀昀章十歲以後,自己就一次都沒贏過,紀爺爺瞪他一眼,“不要你。”

他又看景黎,等待景黎的答案。

“隻會一點。”景黎說。

紀爺爺很高興,他擺擺手,“沒關係,會就行。”

景黎轉頭看紀昀章,紀昀章表情難得多了幾分無奈,他附耳輕聲說:“我爺爺的棋藝不好。”

“有多差?”景黎學他,也在他耳邊問。

“我十歲以後,他就沒再贏過。”他補充,“我當時剛認真學了三個月棋。”

“……”

景黎鄭重地點點頭,心裏有數了。

挽了挽袖子,他走到紀爺爺對麵坐下,笑盈盈的,“爺爺您要手下留情,不要讓我輸得太慘,不然下次我不敢陪您下了。”

紀爺爺樂嗬嗬的,“好啊。”

阿爾茲海默症是一種神經退行性疾病,紀爺爺的身體已經出現明顯的病程,並且在一天天加重。景黎跟他下棋,他的反應很慢很慢,這不是他想的,隻是他的記憶力、邏輯思維、綜合分析、執行能力都退化了。

紀昀章在旁邊看了會兒,就被蘇蔓之叫走了,蘇蔓之說:“陪奶奶去暖房摘些花。”

兩人穿上外套,從後門出去,沿著青石板路,慢慢散步,蘇蔓之忽然問:“昀章,景黎真的是你的愛人嗎?”

“是,”紀昀章攙著她,“您知道,我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

“這點奶奶知道,但奶奶也知道,你知道爺爺放不下心,總擔心你會一個人過一輩子,你想讓他安心。”

“我是有過這個想法,隻是緣分在最恰當的時候到來了,”紀昀章眼神很溫柔,“景黎確實是我的愛人,我們打算過完年就領證的。”

紀昀章是極為優秀的演員,輕而易舉就能演出深情,即便是親人,也無法辨別。蘇蔓之安靜看了紀昀章一會兒,終於真正笑了,“是真的就好。”

……

景黎的棋藝其實很不錯,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都過得忙碌,除了讀書外,還有各種各樣的課程,圍棋也是其中一門課。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很有技巧地輸給老人,還一連輸了好幾局,哄得老人眉開眼笑,笑聲都傳到了外麵。

紀昀章和蘇蔓之摘完花,還未進門,就先聽到笑聲。確診阿爾茲海默症後,蘇蔓之已經許久沒見丈夫這麽開心地笑了,怔愣之後,她笑著說:“你找了一個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紀昀章含笑。

蘇蔓之說:“要好好珍惜,景黎比你小,平時要多包容他,多照顧他。”

“我懂得的,奶奶。”

回到屋裏,蘇蔓之拿走紀昀章懷裏的花,拿著景黎送的花瓶,到一旁插花。

紀昀章返回小客廳,見他們還在下,此時老人春風得意、滿臉笑容,而景黎苦著一張臉,似乎陷入了糾結,他低聲詢問管家,管家告訴他,景黎一直在請教老人,然後又輸了三次,還誇老人厲害。

紀昀章總算明白爺爺這麽開心的原因了。

紀爺爺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下棋,可他的棋藝十年如一日的差勁,家裏每個人都能輕鬆下贏他,偏偏他自尊心又強,故意輸給他他還生氣,他隻能去外麵找人玩,但能輸給他的人實在不多。

所以他每次都是興衝衝去,臉臭臭回來,難得有景黎這樣,能讓他盡情的贏,還會真摯地誇他厲害,逗他開心的對手,他的心情當然會很好。

紀爺爺翹起嘴角,“你走錯啦,不能放這裏,你又要輸了。”

景黎雙手合十,“讓我重來一次麽,您看我都輸了這麽多次了,您還是長輩呢。”

“不行不行,不能耍賴的。”

“您最厲害了。”

紀爺爺翹起的嘴角越來越高,大度的一揮手,“好啦好啦,讓你一次,就這一次啊。”

聽著景黎熟稔的哄老人,把老人哄得高高興興,紀昀章沒去打擾,他到旁邊坐下來,視線凝在景黎身上,唇邊自然地勾出弧度,眼裏的笑意滿得要溢出來。

他的視線仿佛有溫度,景黎察覺到,轉過臉,瞬間跌進了他裝滿笑的溫柔的眼睛裏。

“……”

沉默幾秒,景黎回過神,飛快地朝他眨了下眼睛。

目光重新回到棋盤,景黎思索片刻,一子故意落錯,他佯裝懊惱耍賴,逗得老人再次大笑出聲。

“又贏了?”蘇蔓之插好花走進來,笑吟吟問道。

“贏了。”紀爺爺有點驕傲。

“過夠癮沒?該休息了,”蘇蔓之招呼景黎,“好孩子,來吃些東西,你喜歡什麽蛋糕,巧克力千層還是慕斯?”

坐得太久,景黎起身活動了手腳,回答說:“慕斯。”

蘇蔓之吩咐王叔去拿。

享用完下午茶,他們從小客廳換到大客廳。

蘇蔓之把電視打開,調到電影頻道,現在正在放映紀昀章參演的電影《邊境》,紀爺爺看得認真,又招呼景黎一起看。

“你看過這部電影沒?”紀爺爺問。

“看了。”景黎瞥了眼坐在另外一邊沙發的紀昀章,小聲告訴紀爺爺,“我是紀老師的影迷,喜歡他好多年了。”

他又說:“這是個秘密,您要幫我保密呀。”

紀爺爺一聽,立刻更高興了,他有兩個孫子,最疼的就是紀昀章,知道景黎是紀昀章的粉絲,覺得自己孫子不要太棒。

他一本正經地伸手,跟景黎拉勾,保證自己絕對不說。

一直待到晚上九點,兩位老人準備睡了,景黎和紀昀章才離開。

臨走前,蘇蔓之給景黎回了一份禮,是一幅水墨山水畫,價值千萬,景黎上車後,就將畫還給了紀昀章。

太貴重了,他不能收。

紀昀章沒有勉強,他讓景黎在車上等自己一會兒,又下了車。

他再回來,抱著一束花。

將花束送給景黎,他望進景黎如同盛滿星辰的眼睛,聲音仿佛仲夏夜的微風,輕盈柔和,“這份謝禮,你願意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