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到底是沒給看的。

許琳琳噘著嘴,鬱悶了三秒鍾,迅速恢複過來,回去準備拍第二遍。

前麵被狗追的鏡頭拍得很好,可以直接用,第二遍從裴應星把流浪狗趕走開始。

察覺到問題以後,景黎演的比第一遍好上太多,先是手腳無處安放的尷尬,隨即是感激,接著又疑惑林野這個時間怎麽會爛尾樓,然後是好奇他到這裏做什麽……遞進式的情緒表達,將兩人認識但又陌生的基本情況完全表達出來。

這條過了。

休息間隙,景黎捧著樂曉逍遞給他的參茶,劇本倒扣在腿上,嘴裏喃喃有詞,是在背台詞。

雖然他早就倒背如流,但為了避免因為台詞出錯而被NG,還是在開拍前重新背兩遍,加強和鞏固記憶。

忽然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景黎偏頭,看到了沈宸書,早上其實沒有他的戲,他不知道什麽也來了。

景黎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沈宸書身體有點僵硬,過了幾秒,才也笑了笑,然後立刻轉頭,移開視線。

“……”

景黎無言。

算了,背台詞吧。

第二場很快開始拍攝。

裴應星總算明白林野和他妹妹是暫時住在爛尾樓,至於住在這裏的原因,他沒有繼續多問。

畢竟沒有熟悉到能窺探隱私的地步。

林野的妹妹林穎剛上初三,並不在他們學校的初中部,而是在七中,離這裏並不近,要繞大半個城市。她以為裴應星是哥哥的朋友,就邀請他上樓到暫住的“家”。

她雖然戴著助聽器,但並不自卑,性格很開朗,一路都在好奇地詢問林野在學校的模樣。

裴應星瞥了瞥林野,心想總不能說他天天在學校被老師批評的。

於是往好了說:

“很帥,很酷,超多人喜歡他。”

“每天都有人到班級門口徘徊,就為了看他一眼。”

“我們班第一草,全校的半棵草。”

“為什麽是半棵?”林穎不解了,還有點不滿,她哥哥那麽帥!

“因為還有半棵是隔壁班的榆安景。”

聽到榆安景的名字,林野眼神微動,捏了捏指關節,叫林穎名字,“過來吃早餐。”

林穎很聽話,對裴應星說一句等等再說,就跑到小桌子旁邊,乖乖坐下吃早餐。

裴應星抱著書包坐在矮小的塑料板凳上,拿出手機給傅薄發消息,在微信上狠狠罵他。不過他從小被教育要紳士、不能說髒話,罵人的語言貧瘠到不行,反反複複就幾個詞:混賬、王八蛋、討厭鬼。

他罵完還不滿意,又把微信備注改了,改成【討厭鬼】。

傅薄莫名其妙被罵,很無語。

他回複:【……】

過兩秒:【你不會真騎自行車了吧?】

裴應星現在看到“自行車”三個字就生氣,惡狠狠給他發了一排刀子。

傅薄:【看來是了。】

傅薄:【迷路了?】

回應他的,是裴應星更長的一排刀子,再加上一排地雷。

等林穎吃完,背上書包,林野也收拾好東西,把垃圾袋拎在手裏,他朝裴應星看過來,語氣很淡,“走了。”

裴應星連忙應聲,手機關掉,跑到他身後,自覺離了一米以上的距離。

……

這一場的幾鏡都非常好,三人演得流暢,完成度很高,幾乎都隻NG四五次就過。

電影和電視劇不一樣。

大熒幕會讓觀眾注意到更多細節,因此拍攝的要求會精細很多,經常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要磨上很久。

十幾遍很正常,幾十遍都有可能。

謝駿最長的記錄,是一個鏡頭反複磨了一個星期,經費嘩啦啦地燒,統籌和製片差點沒抱著他的大腿哭。

所以這會兒謝駿對三人的表現都非常滿意。

他本來以為至少要磨到中午。

現在才十點,多出來的時間自然不是用來浪費和休息的,謝駿讓程秦軒做準備,拍榆安景偶然從裴應星那裏知道林野住在爛尾樓的事後,來到爛尾樓,看見林野受傷,幫他上藥的劇情。

上午沒有景黎的戲了,但他沒走,留下來看。

謝駿便把他叫到身邊,跟他一起從監視器裏看。

謝駿煙癮犯了,察覺到風向不是往景黎那邊,沒再克製,從煙盒敲出一支來,把煙點上。

他咬著煙,問景黎:“什麽感覺?”

“很好。”

“哪裏好?”

“很鬆弛,也很放鬆,他們不像在演戲,好像就是戲裏的人。”

謝駿說:“入戲了。”

“你也很不錯。”他看景黎,“上次你在一向的劇組客串,我看過劇情初剪,前半段和後半段明顯有進步,而現在和那時比較,進步又更大了。”

景黎沒想到他會突然誇自己,怔愣後眼睛彎了起來,“謝謝。”

謝駿照例第一遍沒有喊停,拍完才把兩人叫到麵前,景黎聽了會兒,看見不遠處樂曉逍拿著他的手機跟他比劃,起身過去。

“怎麽了?”

“剛剛紀昀章打了電話過來。”

聞言,景黎眼睛一亮,飛快拿了手機快步走到安靜的地方,回撥過去。

鈴聲響了三秒,電話就被紀昀章接起。

“早安紀老師。”他尾音輕快地揚著。

紀昀章語氣帶著笑意,“早安。”

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奶黃包的叫聲,景黎問:“你還在爸媽那邊?”

“嗯,”紀昀章輕聲,“你不在,家裏很冷清,有些不習慣。”

心裏雀躍著,景黎嘴角揚起,歡快說:“你想我。”

紀昀章承認:“是。”

“寶貝,我想你。”低沉溫柔的嗓音穿過聽筒,仿佛是他真的在自己耳邊說話,一聲“寶貝”更讓景黎耳根和臉頰都在發燙。

心髒如同被電擊到,電流向四肢百骸流淌,渾身都酥酥麻麻的。

他有些站不住,蹲下,隨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晃著它,笑意**在眼尾,“我也是。”

又糾正:“我也想你。”

紀昀章輕輕笑了聲,告訴他:“我下星期一要到x市參加品牌活動,結束去找你。”

景黎眼睛頓時亮起,驚喜溢於言表,“真的呀?你要來?”

“真的,”紀昀章溫聲,“但會比較晚,要晚宴後才去。”

“那天我有夜戲,要到十點,回到酒店大概十一點,那時候能看見你嗎?”景黎期待。

紀昀章語氣篤定:“能。”

景黎好開心。

“還有四天。”他認真說。

紀昀章被他逗笑了,“嗯。”

又聊了十幾分鍾,景黎才不舍地掛斷電話。站起來,他心情很好地打算回休息處,剛轉身,就看見了沈宸書。

沈宸書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對上他的視線,手足無措地解釋:“我剛過來,什麽都沒聽見,我隻是想找你……”

他停頓了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出,表情斂了斂,認真起來:“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景黎愣了一下,頭頂出現好幾個小問號。

“道歉?”

“是。”沈宸書神色充滿了歉意,“我是紀老師的粉絲,在你們官宣的時候,因為一時無法接受,罵過你。”

景黎瞬間懂了,“所以這兩天你都避著我,很怕我?”

“……是。”

景黎倒是真的沒想到沈宸書躲著他,原因是因為這個。

沈宸書彎腰鞠躬,很鄭重地道歉,“對不起。”

景黎眨了下眼,回過神,問他:“你現在不討厭我了?”

沈宸書直起腰,頭搖成撥浪鼓,“不討厭。”

他下意識為自己辯駁:“那時候,我不知道你那麽……”反應過來這樣的解釋本質上還是甩鍋,他咽下後麵的話,換成反省自己,“我那時候失去了理智,腦子不太清醒,現在醒了。”

“是因為電影你才清醒,然後來道歉的嗎?”景黎似笑非笑,說得直白:“擔心我以後知道你曾經罵過我,會跟紀老師告狀,紀老師跟謝導是好友,會不再用你?”

沈宸書臉紅了,很窘迫和尷尬。

他無法否認此時的當麵再道歉沒有這部分的原因,主動和被動總是有區別的,主動認錯,他被留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不再討厭景黎,確實不是因為電影,他後麵冷靜下來,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去批判景黎,更沒資格去審視紀昀章的伴侶是否合格、與他是否般配。

再加上他真正去了解了景黎。

景黎參加舞蹈、鋼琴比賽的視頻都是找得到的,即便是拿著放大鏡去挑骨頭,都找不到瑕疵。

而且當時官宣時,他們這邊有人去挖景黎的黑點,想要找到景黎配不上紀昀章的證據,然而花費好大的功夫,不僅一個都沒找出來,還把景黎的優秀全部攤開擺在他們麵前,它們就像照妖鏡一樣,映照出他們多麽醜陋和不堪。

他當即就覺得無地自容,發現自己比小醜還小醜,給景黎發了私信道歉。

他本來以為事情就到這裏,沒想到自己會被謝駿認可,被邀請參演《人間喜事》,而跟他搭戲的演員,就是景黎。

知道景黎要跟自己搭戲以後,他一直擔心被發現,所以在劇組真正和景黎見麵,他根本不敢跟景黎接觸。

可是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再當麵道歉一次,把事情說開。哪怕無法得到原諒,真的失去這個機會,都是他應該承擔的後果。

抿了抿唇,沈宸書又道了一次歉:“對不起。”

景黎挑了下眉,“你不解釋嗎?”

“我確實也擔心你會告狀,我會失去這個機會。”

“現在不擔心了?”

“擔心。”他老實承認,又坦誠說:“但如果不說出來,我會一直不敢跟你接觸,會影響到拍戲,拖累劇組進度,最後再被你發現,就更沒機會留下了。”

景黎沒說話,安靜看著他,沈宸書表情羞愧,整個人都是蔫的,身體也僵著,明顯的忐忑。

景黎忽然想起來,他的微博私信至今還有當時發表過過激言論的粉絲在向他道歉,問道:“在參演《人間喜事》以前,你想過跟我道歉嗎?”

“我其實道歉過,”沈宸書不好意思說,“我給你私信過道歉信。”

景黎有些詫異,他拿出手機登上微博,“哪個是你?”

沈宸書說了名字。

景黎往下滑動私信列表,真的找到了沈宸書說的id,那封私信發來的時間是他和紀昀章領證後的第三天。

他看完那封誠懇的道歉信,又順著id頭像點進去,裏麵所有內容都清空了,隻留了一條,在告誡自己:嚴於律己。

既然早就道了歉,景黎心裏的芥蒂消除,他笑了笑,“我原諒你了。”

沈宸書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凝視著景黎,隨即越發覺得無地自處,他不知道能說什麽,一連又說了好幾遍對不起,然後才說:“謝謝。”

景黎搖頭,主動朝他伸出手,“從現在開始自然的相處吧,合作愉快。”

沈宸書受寵若驚,“我會的。”

景黎回到休息處坐下,樂曉逍問他:“沈宸書去找你了嗎?他剛才問我你在哪裏,我跟他說了。”

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景黎嗯了一聲,“找了。”

“他找你做什麽?”

“道歉。”

“?”樂曉逍一臉懵圈。

景黎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給他看了那條道歉的私信。

樂曉逍沉默半晌,實在無法評價,隻能感慨一句:“紀昀章的粉絲實在太多了。”這樣都能碰見。

過了會兒,他有點好奇,“你打算告訴紀昀章嗎?”

景黎想了想,“要吧。”

他兩手掌心托著腮,彎起眉眼,唇邊的笑沁出了甜,“要告狀才能讓紀老師哄我呀。”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的狗糧,樂曉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