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傳開
黎青執跟朱前商量了許久, 吃過午飯才離開,離開的時候,還從朱家帶走了幾本他沒看過的書。
從朱家出來, 黎青執就去王姐家找金小葉。
金小葉接了新的單子,因而王姐家很熱鬧, 有很多來拿活兒幹的女人,正等著金小葉和王姐把布料裁剪出來。
方錦娘眼睛不好, 裁剪布料的速度很慢, 就沒有上去幫忙,而是在旁邊做針線活, 黎青執看了一眼, 發現她做的並不是金葉繡坊的產品,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
看那衣服的顏色, 應該是給金大江夫婦做的。
他昨天看了看,金大江夫婦確實是連件好點的衣服都沒有的。
“你這麽快就忙完了?”金小葉看到了黎青執。
“對。”黎青執道。
金小葉道:“家裏要添置些東西,你去買一下吧!”
金小葉一口氣說了好幾樣東西,吃的用的都有,黎青執等她說完, 就道:“我這就去買。”
金小葉知道黎青執記性好,不會忘記她的囑咐, 聞言繼續忙活起來。
黎青執拎著籃子,油鹽醬醋買了不少,買得差不多的時候, 瞧見金小樹抬著一些木料從木匠開的鋪子裏出來。
黎青執問了問, 才知道金小樹跟方錦娘這幾天都不打算繼續掙錢。
金小樹準備把家裏收拾一下, 添置些東西,至於方錦娘, 她想給金大江夫婦做兩身衣服。
金大江夫婦的棉襖都已經不保暖了,現在分家有了錢,肯定要給他們添置點新衣服。
“我給我爹娘買了一張床,家裏的東西還有缺的,也添置一點,明天我就找人來蓋房子,我打算再蓋兩間屋,這樣我們就能住得很寬敞了……”金小樹興致勃勃,對未來充滿希望,“姐夫,我還訂了一艘船,以後我就有自己的船了!”
以前沒分家,金老太太又摳門,這不許那不讓的,金小樹也就從未想過要改善居住環境。
但現在他蓋了新房子,成了親分了家,在如今的家裏他還是頂梁柱……
金小樹對布置自己的家充滿興趣,幹活的勁頭也非常足。
黎青執覺得他這樣挺好的。
不過他們買的東西有點多,怕是要先帶回去一些,然後再來縣城裝剩下的東西。
廟前村。
這些天,廟前村的人就沒有少過談資。
金小樹成親、縣衙征民夫這兩件事的熱度還沒下去,就又接連出現好多能說的事情。
“這次建碼頭給吃肉,你們知道嗎?”
“知道啊!金扁頭都後悔讓他外甥去了。”
“昨天縣太爺也去了碼頭那邊!”
“最重要的是黎青執竟然認識縣太爺!”
……
廟前村的人想不明白,斷了胳膊之後一直在家無所事事的黎青執,怎麽會認識縣太爺?他們有諸多猜測,但沒個確切答案,就又說起了金家分家的事情。
“金家讓金大江去建碼頭,確實不應該。”
“就是啊,金大江都多大年紀了!金柳樹怎麽好意思讓他去?”
“你們聽說了嗎?金家那十二畝水田,金大江就分到了三畝。”
“他家老太太真的偏心到家了。”
“幸好金大江的兒女有出息。”
……
還有不少人找到金母,詢問金母金家分家的事情。
金小姑就到了黎青執家:“二嫂,我娘那麽偏心,少給你們六畝水田,你都不生氣的?”
金母道:“那地都是爹娘的……”
“你就是脾氣太好了,才總被大嫂欺負!”金小姑劈裏啪啦說了一堆。
金母沒搭腔,她也知道自己幹的活有點多,但她並不介意。
金母的娘家非常非常窮,她爹娘早早去世之後,她嫂子還看她不順眼,讓她跟家裏的羊一起住。
到了金家之後雖然要幹活,但能吃飽穿暖,金大江對她又很好,金母其實挺知足的。
這麽想著,金母抬眼去看黎大毛和黎二毛,見兩個孩子玩得高興,金母就想笑。
她自己小時候過得辛苦,就有點慣孩子,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哪怕一點委屈。
之前她想給金小樹和方錦娘吃,結果金小樹和方錦娘不要的兩個雞蛋,就被她背著趙小豆,喂給了黎大毛和黎二毛。
金小姑說了點金家的事情之後,又開始抱怨自己的丈夫兒子,抱怨姚祖明一家。
金母聽得並不認真,注意力主要在兩個孩子身上。
“二嫂,黎青執是怎麽認識縣太爺的?”金小姑問。
“我哪知道啊。”金母一臉茫然。
金小姑:“……”她這個二嫂一問三不知,活該被欺負。
在村裏,消息傳得挺快的,黎青執認識縣令和金家分家的事情,姚艄公一家很快就知道了。
姚艄公夫婦覺得黎青執有本事,姚振富卻勃然大怒。
黎青執怎麽會認識縣太爺?
自從黎青執斷了胳膊,他心情一直很好,也就得知金小葉要供黎青執讀書的那幾天不太開心。
但後來黎青執不是沒去讀書嗎?他覺得金小葉隻是隨口說說,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結果……黎青執竟然認識苟縣令?
“肯定是金小葉花錢幫黎青執疏通關係了,不然他怎麽可能認識縣太爺?”姚振富在家鬧騰,抱怨自己的父母不給他錢讓他去疏通關係。
姚艄公道:“我們家的錢都被你花光了,哪還有錢?”
姚振富不說話了。
姚振富很不高興,但其實最不高興的是金茉莉。
黎青執竟然認識縣令,這是金茉莉沒想到的。
黎青執……怎麽會有這樣的本事?
如此一來,黎青執不就比姚振富厲害了嗎?
還有就是金家分家這事兒。
金茉莉想把自己的表妹嫁給金小樹,但沒有成功,那之後,她就想讓金家別分家。
上輩子這時候,金家還沒有分家,在金小樹娶了江春鳳之後,曾想過要分家,但江春鳳不同意,這家也就沒有分成。
一直到金母因為勞累摔斷腿去世,金小樹再也受不了,兩家才分家。
那次分家,她爹娘是占了便宜的,但也是因為分了家,金小樹發達之後,他們一家沒沾上什麽光。
不久前,她還勸著她娘對金大江夫婦好點,結果一眨眼,竟然分家了?
金茉莉匆匆回到娘家,得知分家原因之後愈發煩躁。
她覺得她娘太糊塗了!
上輩子因為江春鳳的原因,兩家矛盾很多,可即便如此,她娘也沒讓金大江去建碼頭。
不對,應該說上輩子,他們縣城壓根就沒有建碼頭。
那時縣衙大冬天征了民夫,都是讓他們去修縣城的舊碼頭,或者幹一些別的活兒,因為上輩子她二哥沒有當姚艄公的徒弟,就都是她二哥去……
這半年,真的很多事情都變了。
“金大江一家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憑什麽要我忍著他們?”金大伯母想到金柳樹今天被逼著去建碼頭的事情,就很氣惱,反過來罵了金茉莉一通,覺得金茉莉吃裏扒外。
母女兩正鬧矛盾,金棗樹從外麵進來了:“娘,金小樹和黎青執買回來很多東西,他們是沒見過錢吧?一有錢就亂買東西。”
金棗樹說金小樹他們亂買東西,這完全就是胡說八道。
金小樹買的,其實都是價格實惠的東西,他一次買那麽多,是因為金大江夫婦的家當實在太少。
回到村裏,停好船,金小樹就把東西一樣樣往下搬。
他沒讓黎青執幫忙,在他和金小葉眼裏,黎青執都挺弱的。
也因此,金小樹本以為他要搬很久才能把東西搬完,結果他剛搬了一點東西,就有一些閑著沒事幹的人村裏人來幫忙了,這些人幫忙之餘,還都好奇地問黎青執:“黎青執,聽說昨天你跟著縣太爺去新碼頭那邊了?”
“你是怎麽認識縣太爺的?”
“黎青執,是不是你來咱們村之前,就已經認識縣太爺了?”
……
黎青執被村裏人團團圍住,感覺還挺好的。
他昨天跟著苟縣令去碼頭,就已經預料到這場麵了,至於答案……
黎青執道:“我以前不認識縣太爺,但現在崇城縣那幾個寫縣太爺的故事,比如《苟縣令懲治張臭錢》,都是我寫的。”
這些故事是他寫的,這事兒李秀才學堂裏的人知道,衙門裏很多人也知道,遲早傳開。
村裏人震驚地看著黎青執。
村裏有很多人去縣城茶館聽過故事,就算沒聽全,也知道這幾個故事多麽受人喜歡。
這竟然是黎青執寫的?
黎青執也太有本事了吧?怪不得苟縣令看重他!
還有,他們都沒有聽全這故事……黎青執能不能給他們講講?
圍著黎青執的人越來越多,這消息也就越傳越遠。
村裏人覺得黎青執能寫出這樣的故事特別厲害,縣城的某些讀書人就不一樣了。
洪暉現在的名聲不太好,但還是有一些朋友的,此時他們一邊喝酒聊天,一邊批判那個寫了這些故事的人。
“寫這幾個故事的人,對苟縣令真的是諂媚至極。”
“他寫這故事就是為了討好苟縣令吧?也不知道存著什麽心思!”
“我恥於跟這樣的人為伍!”
……
說著說著,還有人道:“這人竟然還在書裏抹黑洪少,實在過分。”
洪暉之前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才道:“我弟弟曾不小心傷了他,他恨我是應該的。”
眾人聽洪暉這麽說,立刻意識到了什麽:“寫這書的,是黎青執?”
“是的。”洪暉歎氣。
眾人紛紛道:“這人著實可恨!”
“他當初就不肯私下調解,非要鬧上公堂,現在又在書裏抹黑洪少,其心可誅。”
“他當初靠著巴結朱尋淼參加中秋詩會,這次又巴結上苟縣令……他也就這點本事了。”
……
正說著,洪暉提前安排好的一個人道:“聽說苟縣令昨日去碼頭那邊,他也跟著去了,苟縣令如今對他極為看重。”
緊跟著,這人又說了其他一些跟黎青執有關的事情,比如黎青執以前沒讀過幾本書,據說連《三字經》都是不久之前看的,又比如黎青執之前流傳出來的手稿,字跡奇醜無比。
眾人氣憤填膺,紛紛指責黎青執。
洪暉對這情況很滿意。
他現在就是在這些人的心裏埋下一粒種子,今後……
據他所知,黎青執有意參加縣試,而以苟縣令對黎青執的看重,多半會在縣試裏給他一個好名次。
按照他打聽出來的情況,黎青執本身的學問不怎麽樣,等縣試成績出來,他當眾質疑黎青執作弊,再給黎青執出些難題,肯定能讓黎青執身敗名裂。
當然,在那之前,他會先給苟縣令找點麻煩。隻是勞民傷財征民夫建碼頭這件事,應該不能讓苟縣令落馬,但肯定能讓苟縣令受些責備。
此外……黎青執會寫文章,他也會寫詩詞,他要寫些作品流傳出去,讓苟縣令在民間的聲譽消失無蹤!
洪暉這麽想著,就跟人說起了苟縣令建新碼頭的事情。
古往今來,百姓一直苦徭役,他們念了一些控訴徭役的詩詞,然後大罵苟縣令,覺得苟縣令害苦了百姓。
洪暉知道苟縣令昨天給民夫吃了肉,但他覺得苟縣令也就第一天作個秀,不可能天天給那些民夫吃肉。
而且就算能吃肉……幹活那般辛苦,被征來的民夫必然是不情願的。
孫舉人會設法讓知府大人來崇城縣查看,等知府大人來的時候,他們會找人煽動那些民夫,還會安排人去知府大人麵前告狀,到時,苟縣令定然百口莫辯。
眾人越說越激動,還有人當場寫了一些罵苟縣令的詩詞。
他們看過之後,對自己寫的詩詞特別滿意。
那黎青執寫的東西毫無文采,他們寫的就不一樣了,全都文采斐然。
等他們的詩詞傳開,崇城縣的人肯定會知道苟縣令不是個好人!
現在還跟洪暉交好的讀書人,有些是孫舉人的學生,有些家裏是跟苟縣令作對的本地勢力,他們都對苟縣令極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