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茉莉

家裏有用竹子編的,比桌子還大一點的竹匾,金小葉搬了兩個長凳到屋外,架上竹匾,然後把水稻放在裏麵晾曬。

這種竹匾主要用來養蠶,不過他們家沒有桑地,金小葉也就不養蠶,平日裏主要拿它來曬糧食放糧食。

曬好糧食,金小葉就回了屋裏,拿出針線笸籮做針線。

黎青執看了眼,發現她正在裁剪的,是原主從采石場逃出來的時候穿的褲子。

這就是一條破爛的長褲,在黎青執看來已經不能穿了,但金小葉把長褲剪短,用剪下的褲腿上還算完好的布料縫補褲子上半部的破洞,就這麽做出一條短褲來。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和有錢人比較講究,不會袒胸露乳,但普通百姓,尤其是生活艱難的底層百姓並非如此。

碼頭上扛貨的,地裏幹活的,河上搖船的……那些男人很多都□□著上身。

至於女人們,家裏寬裕點的會穿半袖的單衣,要是家裏沒錢,就把冬天的衣服拆了棉絮穿,把袖子挽起來散熱。

金小葉做的這種短褲,就是村裏男人夏天常穿的。

金小葉一邊做,一邊對黎青執道:“這褲子你不要的吧?你不要的話,我就拿去給爹了。”

金小葉嘴裏的爹,就是黎老根。

黎青執道:“給爹吧。”這縫縫補補的褲衩,他確實不想要。

主要是原主在家裏留了兩身衣服,他暫時不缺衣服穿。

金小葉聞言繼續做針線,還把剪下來的碎布條收集起來。

這些碎布可以用來糊鞋底。

金小葉做針線並不仔細,她從小就不太喜歡做這種精細活兒,而她正做著呢,就有人進來了:“小葉!”

黎青執看去,就見自己嶽父嶽母帶著自己的小舅子進來了。

金小葉的爺爺奶奶一共養活了兩兒兩女,兩個女兒一個嫁去隔壁村,一個就嫁在他們村,兩個兒子則是金小葉的大伯和金小葉的父親。

金小葉的爺爺懂點廚藝,以前會給村裏人燒酒席,金小葉的大伯就是靠著這手藝去了附近的廂軍給人當夥夫,一個月能掙兩貫。

金小葉的父親則繼承了她爺爺的“事業”,種地之餘,村裏若有人辦喜事辦喪事,他就過去燒個席麵。

金父的手藝城裏人是看不上的,農村人又沒什麽錢,所以他掙得不多,給人燒一次席麵也就賺個三十文,主家客氣的話,還會再給他點東西。

說到收入……黎青執按照原主的記憶換算了一下,發現他所在的大齊的錢用米價來換算,這個時代一文,大概相當於末世前的兩元。

一貫就是一千文,相當於兩千元。

金小葉的大伯一個月賺四千元,金小葉的父親給人燒個席麵才賺六十元,看著非常少,但這時候的農民沒有收入來源,金家兄弟這樣能賺到錢的,已經讓人很羨慕了。

至於銀子的價值……一般來說一兩銀子就是一貫,但其實真的去了市麵上,算得沒這麽精準。

成色不好的銀子,一兩大概能換一貫,但若是銀子的成色好,一兩銀子能換一千三百文。這個價格還會上下浮動,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方,銀子的價值不一樣。

按照原主記憶,這時大戶人家請個下人或者酒樓請個店小二,包吃住的話差不多是一個月給一貫,不包吃住那麽給的要多一些,此外請個能寫會算的賬房,一個月至少給四貫,還會有一些其他福利。

黎青執暫時的目標就是當個賬房,不管怎麽樣,總要先有點收入讓家裏人的日子能過好。

金父金母並金小葉的弟妹過來,是因為聽說黎青執醒了。

他們之前就來看過一回,金小葉拿來給黎青執看病的那兩貫,就是跟他們借的。

不過現在黎青執醒了,他們肯定還要來看看。

金小葉的爺爺已經去世了,但金小葉的奶奶還在世,所以金小葉的大伯和她爸沒有分家。

金大伯有三兒一女,金父則養大了一兒一女,金小葉是大姐,她還有個今年才十六歲的弟弟。

金父有些沉默寡言,就是個老實巴交的,稍稍有點手藝的農民。

今年不過四十五的他,嘴裏的牙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黝黑的臉上滿是溝壑,看外表已經是個老人。

金母也是差不多的狀態,看著很老邁,她性子有點內向,都不敢去看黎青執,隻小聲跟金小葉說話。

相比之下,倒是金小葉的弟弟金小樹朝氣蓬勃,話也多。

他們來了之後,主要是他在跟黎青執說話,還一個勁兒地說金小葉這幾年有多不容易:“我姐生孩子那天,還在地裏插秧,幹著幹著肚子疼了起來,一回家就生下了大毛二毛。”

黎青執笑道:“我以後一定好好對小葉。”

“家裏糧食不夠吃,我姐大過年的還去城裏找活兒幹,都沒好好過過一個年。”

黎青執還在笑著:“小葉真不容易,幸好有她。”

黎青執對自己的嶽父母,還有這個小舅子非常喜歡。

畢竟這可都是活人!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他們,親近之意溢於言表。

尤其是年少的金小樹——多有朝氣的年輕人啊!可惜不是自家孩子,不能上手摸一摸。

金小樹之前跟別人一樣,覺得黎青執可能是得到家鄉的消息,就拋下他姐姐跑了,當時他對黎青執非常厭惡。

但現在黎青執回來了……他不討厭黎青執了,就隻想讓黎青執好好對待自己的姐姐。

來之前,金小樹一心想要敲打一番黎青執,結果黎青執一直用喜愛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是什麽寶貝……他原先想好要說的話很多都沒說。

唉,他這個姐夫被抓去磋磨了五年,身體都虧空了,以後估計還要他姐姐養,說什麽一定對他姐姐好……信不得。

金小樹暗暗歎氣,然後摸出兩個鴨蛋給金小葉:“姐,我帶了兩個鴨蛋過來,你做了給姐夫補身體,哪天我要是有空,就去給姐夫弄點魚回來。”

黎青執的狀態一看就不太好,金家人也就沒有多留,很快離開。

金家人離開後,黎老根就帶著一籃子螺螄,還有幾隻不過乒乓球大小的螃蟹回來了。

廟前村這邊的河裏有螃蟹,但這些螃蟹的個頭很小,長成了也就乒乓球大小,還沒什麽肉。

成年鴨子是能吃整個的螺螄的,不過他們家的鴨子還小,吃不了,黎老根就在家門口坐著,把螺螄砸碎之後喂鴨。

砸的時候,他還把比較大的螺螄的肉挑出來,放進旁邊的碗裏。

那些螃蟹的蟹腿也被黎老根拿來喂鴨了,但有那麽一丁點肉的蟹身同樣被他放在碗裏,他還叮囑金小葉:“小葉,等下做飯的時候,你把這個放裏麵煮,好歹是肉……”

金小葉道:“知道了!我改了條褲子,你要嗎?”說著,她把之前縫補出來的褲子給了黎老根。

“要!我馬上去換!”黎老根很高興,他就一條短褲,剛才下河的時候是穿著的,現在濕答答在身上掛著。

金小葉把褲子給他,黎老根就興奮地去屋裏換上了,一條全是補丁的褲子,也當寶貝一樣。

金小葉見狀忍不住道:“你要是不賭錢,新褲子也不知道買幾條了!”

黎老根訕訕一笑,出門去玩了。

金小葉懶得管他,拿著竹片劃拉竹匾裏晾曬著的水稻,讓它曬得更均勻。

也就是這時,隔壁傳來一個聲音:“金小葉,你還給他做褲子?”

金小葉瞅了一眼,才發現說話的是自己的堂妹金茉莉。

金小葉的母親生了她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曾三次流產,隔了好些年才生了金小樹,但她大伯母接連生了三子一女。

後來不生了,是因為她大伯去了廂軍那邊當夥夫,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金小葉的這個堂妹就比她小了幾個月,兩人是一起長大的,但關係很一般。

金小葉一直不喜歡自己的這個堂妹。

她大伯有出息,還能說會道,她大伯母又接二連三生兒子……她爺爺奶奶,一直偏心她大伯一家。

在她大伯去廂軍當夥夫之前,她爺爺一直都帶著她大伯出去燒酒席,隻打算把做菜的手藝教給她大伯。

她大伯被偏愛,她這個堂妹在家自然也更受寵。

她奶奶最常說的話,就是她是姐姐,要照顧妹妹。

當時家裏的各種活兒,幾乎都是她和她媽幹,金茉莉隻要隨便幹點就行。

兩人成親前就不太對付,成親後也沒好起來。

偏她們還不得不打交道,婚前一家子住著,婚後吧……金茉莉嫁的,就是他們家隔壁的姚家。

黎青執當初在村裏買地蓋房子,買的是姚家的地,房子就蓋在姚家旁邊。

姚家跟金家一樣,算村裏條件不錯的人家,主要是姚家有一艘船,姚父會搖著船做些小生意。

雖然也就是從鄉下收了雞蛋什麽的送去縣城出售,順道載載人收點路費,但姚父一個月至少能賺一兩貫,趕上過年,那一個月能賺七八貫。

這也就算了,姚父隻有一個兒子……兒子少了就會很重視,金大伯沒送孩子去讀書,但姚父把孩子送去了縣城讀書。

金茉莉的丈夫姚振富,跟黎青執一樣是識字的。

金茉莉十來歲的時候,就跟姚振富訂婚了,又跟金小葉同一天出嫁。

兩人婚後的生活截然不同。

黎青執失蹤後,金小葉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家,金茉莉呢?她在姚家吃喝不愁。

金小葉不至於仇視金茉莉,但跟這人也就是麵子情:“這破褲子別人也不穿。”

金茉莉用複雜的目光看著金小葉,又問:“黎青執真的活過來了?”

金小葉聽到這話,心情好了很多:“活過來了。”黎青執看著好多了,而且應該不用她再花錢買藥。

這樣一來,家裏接下來的開銷也就不會太大,努力兩年把債還清,日子就好過了。

金茉莉的表情更複雜了:“沒想到……”

她真沒想到黎青執還能被救活。

不過就活了也沒用,黎青執就是個騙子,現在身體還壞掉了,以後肯定沒出息。

姚振富就不一樣了,他以後可以要成為大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