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送禮
黎青執覺得他們跟那些女工吃一樣的飯菜可以, 但沒有必要。
他打算給自己加菜。
他們家現在有四口鍋,兩口用來做飯一口用來做大鍋菜,還剩下一口空著, 他正好用上。
黎青執手上有常家的菜譜,但那些菜式做起來實在太麻煩, 調料也找不齊……他還是決定做些簡單的家常炒菜。
他炒了一個藠蔥炒雞蛋,藠蔥是崇城縣一種常見的蔬菜, 也叫藠頭, 每年春天藠蔥長成,大家會用它炒雞蛋, 用
它燒魚, 還會用它和蠶豆、竹筍、鹹肉一起做飯。
做完藠蔥炒雞蛋,黎青執又切了筍片肉片, 再加上泡發的黑木耳,一起做了個菜。
等他做好,飯已經能吃了,常瞻也買完衣服回來了。女工們晚上吃的是萵筍肉片,黎青執也盛了一盤, 再加上他做的兩個菜,他們餐桌上, 也就有三個菜了。
黎大毛黎二毛吃得特別香,就是兩人都不愛吃藠蔥,專挑裏麵的雞蛋吃。
吃過飯, 黎青執對常瞻開口:“我這邊有個客房, 你帶著翠翠在那裏住一晚上, 好好休息,明天跟我一起去見苟縣令。”
他們這房子底樓有個小房間被改成了客房, 金小葉當時的想法,是金父金母或者金小樹夫婦有需要的話,可以住這裏。
現在麽,拿來給常瞻和常翠住剛好。
常瞻明天就要去省城了,黎青執交代了他,讓他好好哄一哄常翠,他也這麽幹了。
這個晚上,他跟常翠說了很多話,一直說到常翠迷迷糊糊地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黎青執就帶著常瞻去了縣衙。
常瞻收拾過之後,長相挺不錯的,這年頭的有錢人基本都能娶個漂亮的妻子,沒有意外情況的話,他們的孩子不會醜。
黎青執帶著常瞻到縣衙的時候,苟縣令剛吃過早飯,正讓人收拾要給張知府送的東西。
這次去臨湖縣,那邊的人送了他們一些上好的白茶,苟縣令打算拿出一半送給張知府,除此之外,他還往裏加了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比如筍幹大醬之類的土特產。
知道張知府不收貴重物品,他沒把自己喜歡的金銀往裏放。
“子霄,你怎麽過來了?”苟縣令好奇地問。黎青執沒事一般不找他,今天怎麽一大早過來?
“大人,我有事求您。”黎青執道。
苟縣令哈哈大笑:“你有事隻管說,哪用得著求我?”
苟縣令非常喜歡黎青執,這不單單是因為黎青執給他出主意幫了他,也是因為黎青執學識出眾,將來極有可能會考上進士。
到時候就要同朝為官了,他將來說不定還要仰仗黎青執……隻要黎青執不做特別過分的事情,苟縣令都不會對黎青執生氣。
黎青執笑道:“大人,是這樣的,我親戚家有個不懂事的孩子,前些日子鬧脾氣甚至離家出走,我就想給他在衙門找個差事,磨一磨他。”
黎青執說完,把常瞻拉到自己麵前:“就是這孩子,他昨天在碼頭上,還突然衝出來了。”
常瞻昨天髒兮兮的,跟今天大不一樣,因而苟縣令剛瞧見常瞻的時候,都沒把常瞻跟昨天那個突然跑出來的人對上。
明明是白白淨淨的一個孩子,之前竟然把自己弄成那樣,果然十幾歲的男孩子不好管。
苟縣令道:“這是小事兒!他想做什麽?”在縣衙給黎青執的親戚安排一個活算什麽啊?簡單得很。
黎青執就是太懂事了,找他辦事辦的都是這種小事。
黎青執道:“大人,您不用急著給他安排活兒,先找人帶帶他就行,劉哥今天不是要幫您去府城送信嗎?到時候就讓他幫劉哥挑擔子。”
這次從崇城縣去省城送公函的,是一個在苟縣令麵前很得臉的衙役,叫劉炳海。
黎青執帶著常瞻過來,就是為了讓常瞻跟著劉炳海去府城,給張知府送信。
他本想等自己參加府試的時候再去送信,見了常瞻之後,才將之提前。
“行,小夥子去府城見見世麵挺好。”苟縣令道。
十七八歲的孩子,肯定對去府城特別感興趣,黎青執應該就是想讓他去玩玩。
這不是什麽大事,苟縣令一口答應。
事情進行得特別順利,黎青執當即道謝。
苟縣令收拾好東西,就讓人找來劉炳海,讓劉炳海拿著公函和禮物,帶著常瞻去府城。
出發前,黎青執還特地找劉炳海聊了幾句,拜托劉炳海多照顧著一點常瞻。
劉炳海雖然在苟縣令麵前得臉,但跟黎青執不能比,自然滿口答應,表示自己一定會照顧好常瞻。
兩人雇了一艘船離開崇城縣,黎青執目送他們遠去,直到看不見他們了,才回到家中。
臨湖縣的事情接下來到底如何,就看張知府了,他一個連童生都不是的普通人,壓根就插不上手。
他接下來,要去李秀才那裏讀書,以便更好地應對府試。
府城的試題,跟縣試還是有所區別的。
黎青執這麽想著,直接就去了李秀才的學堂。
而他認真讀書的時候,常瞻和劉炳海已經到了禾興府。
常瞻昨日跟黎青執聊過之後,就覺得人生有了希望。
他能報仇了!他哥可能還活著!
摸了摸自己懷裏厚厚的書信,常瞻打定主意,一定要辦成這件事。
也因此,他一路上對劉炳海很熱情,問了劉炳海不少事情。
劉炳海一開始還擔心常瞻不好相處,但跟常瞻聊了幾句,發現常瞻沒有什麽臭脾氣,也就放開了。
劉炳海其實就是個普通衙役,原先在縣衙甚至被人排擠。
也是因為被人排擠,他早早投靠了苟縣令,這才受到重用。
他其實能力一般,字都不認識幾個,能得到苟縣令的重用隻是因為他投靠苟縣令比較早,但這並不影響他在常瞻麵前吹牛,說自己多麽多麽厲害。
“劉哥你知道的真多,”常瞻聊著聊著,想起了自己父親的事情,就問,“劉哥,去府城告狀的話,是怎麽告的?”
劉炳海道:“縣衙小,縣令大人會親自審案,府城就不一樣了,一般的案子都是府城的推官審理的。府城案子很多,推官也不一定天天在,還會由小吏先審一審……禾興府的公堂,每天都會有兩個刑房的小吏守著,狀紙基本上都是給他們的,他們接了狀紙,會把涉案的人找齊,再讓推官審案……”
有時候知府也會直接審案子,但大部分案子,都是這麽個流程。
常瞻聽完,暗暗歎氣。
張知府是個好官,但告狀這麽麻煩……怪不得臨湖縣出了那麽多事情,張知府一無所知。
像他父親這樣識字,敢去府城告狀的人本來就少,去了之後還可能被人攔下……
而且他父親去告狀的時候禾興府的知府還不是張知府,當時那知府本就是站在婁家那邊的,他父親再怎麽告,也毫無用處。
常瞻跟著劉炳海,就到了府衙。
來的路上,劉炳海一直說他認識府衙很多人,可實際上……他到了府衙之後,見個人就點頭哈腰的。
如果常瞻家裏沒出事,他肯定幹不來這種事情,但他家都家破人亡了!
常瞻學著劉炳海,一路給人賠笑臉。
劉炳海滿意地看了常瞻一眼。
這小子挺不錯的,以後可以跟著他幹!
府衙這邊很快就收了公函,但苟縣令的禮物,他們就不肯收了,劉炳海隻得帶著常瞻離開府衙,前往張知府的住處。
常瞻見狀,又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信。
張知府住在府衙附近,門口有門房守著,得知他們是來送禮的,那門房壓根就不讓他們進去。
劉炳海瞧見這情況有些無奈,眼瞅著天都黑了,
隻能對常瞻道:“算了,我們回去吧。”
苟縣令讓他們送禮,隻是為了表達對張知府的敬重,以他對苟縣令的了解,即便他們沒把禮物送出去,苟縣令也不會生氣。
他聽說過一個小道消息,據說苟縣令剛來禾興府上任的時候,因為送禮的事情,曾被張知府訓斥過。
“劉哥,你先去安頓,我再在這裏等一等,”常瞻對劉炳海道,“說不定我能碰上張知府,這樣就能當麵把東西給他了。”他們今天晚上會住在府城,明天再回去,住哪裏都已經定好了。
劉炳海不想大晚上還在張知府家門口等著,但常瞻願意等他也不會攔著:“那你在這裏等著,我先去休息了。”
“劉哥你去休息吧。”常瞻道。
劉炳海離開了,常瞻卻帶著禮物,死皮賴臉地擠到了門房待著的地方。
那門房都無語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知府大人他不收禮。”
“就算知府大人不收,我也要當麵跟他說一聲。”常瞻道。
常瞻已經打定主意要等著張知府,直到張知府願意見他。
他家的血海深仇,隻有張知府能幫他報。
門房無奈,隻能讓常瞻留下。
常瞻再怎麽說也是苟縣令派來的,還帶著苟縣令送的禮物,他總不能把常瞻打罵出去。
反正閑著無事,門房幹脆跟常瞻聊了起來:“小子,你在崇城縣,聽到張知府的戲了嗎?聽說那就是從你們崇城縣傳來的。”
“我沒聽過,是什麽戲?”常瞻壓根不是崇城縣的人,而且前段時間他風餐露宿的,哪有機會聽戲?
那門房當即眉飛色舞地講起來……
同一時間,府衙。
府衙這邊最近事情很多,再加上張知府沒有家眷,不急著回家……他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回去。
此刻,他心情不是很好。
苟縣令送來的公函他看到了。
他讓苟縣令去臨湖縣,並不指望苟縣令能查到什麽,單純就是想讓苟縣令吸引婁家的注意力。
這個任務,苟縣令其實完成得很好。據他所知,之前那半個月,臨湖縣縣衙裏的人,都被苟縣令支使地團團轉,苟縣令還查辦了一些小吏衙役。
但現在看到苟縣令在公函上說臨湖縣的茶園確實減產了,他還是有點失望。
不過僅止於此。
跟臨湖縣的嚴縣令一比,苟縣令絕對是個好官。
嚴縣令其實上任也沒多久,是在張知府上任之後來的。
張知府聽說過嚴縣令以前的清廉名聲,再加上嚴縣令穿著樸素,沒有像苟縣令一樣一來就給他送禮……一開始,他對嚴縣令的印象比苟縣令好。
也是因此,去年嚴縣令請他減免茶稅的時候,他幫著上書,免了臨湖縣一年茶稅。
誰曾想,這姓嚴的壓根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張知府知道府衙有向著晉王的人,他看過苟縣令的折子後,就將之放在一邊,並沒有多說什麽。
眼瞅著已經很晚了,張知府才往自己家中走去。
他無妻無子,租住的地方很小,家裏也沒幾個人,就一家子跟了他多年的老人在照顧他。
這一家的父親給他當門房,兒子給他當護衛跟著他四處跑,母親和兒媳則打理他家中的雜事,給他做飯。
這會兒,門房的兒子就跟在張知府身邊。
而他們來到家門口,就聽到了門房的聲音:“那戲真的很好看,而且那都是真事兒!我兒子跟著知府大人去崇城縣了,他說當時確實是這樣的!你可一定要去聽一聽這戲,聽說還有唱你們苟大人的戲,你也要去聽一聽……”
張知府:“……”能不能別提那戲了?
“老王,你在跟誰聊天?”張知府問。
那門房連忙從屋裏出來:“大人,是崇城縣來的一個小衙役,他是來送禮的。”
張知府聞言皺眉,對跟出來的常瞻道:“我不收禮,你回去吧,跟你家縣令說一聲,讓他不要再做這種事情。”
然而常瞻並不走,還上前一步跪在張知府麵前:“大人,您看看我送來的禮吧。”
張知府本想拒絕,突然發現常瞻的神情不太對。
他經曆過諸多坎坷,還是很會看人的,立刻就意識到常瞻過來另有隱情:“他都送了什麽禮?”
常瞻道:“是跟臨湖縣有關的。”
張知府道:“你跟我進來。”
常瞻聞言,拎起那些禮品,跟著張知府進了屋子。
來到堂屋裏,常瞻看了一眼張知府身邊的護衛。
他知道這人應該是張知府的心腹,值得信任……常瞻又一次跪下,從懷裏拿出厚厚一遝紙:“大人,您看看吧。”
常瞻這麽做,張知府一點不意外,他接過常瞻手上的紙張就看了起來。
這一看……
張知府氣得渾身發顫。
之前張知府還暗暗抱怨,覺得苟縣令做事不仔細什麽都沒有查到,但現在再看……他哪裏不仔細了?查到的事情竟然比他查到的還多!
苟縣令當真聰明,還知道要暗中將證據給他!
張知府覺得自己之前錯怪了苟縣令,不免生出些愧疚來。
張知府問:“這是你家縣令讓你給我的?”
常瞻搖頭否認:“不是。”
“那這是哪來的?”
“我不知道。”常瞻按照黎青執的交代,什麽都不說。
他什麽都不說,但張知府已經確定,這是苟縣令送來的了。
至於為什麽眼前的這人不願意承認……那婁家背後的人是晉王,苟縣令不想得罪對方也是正常的。
苟縣令做的已經夠好了,之前那封信,應該也是他寫的!
張知府覺得自己不能將苟縣令牽扯進來,對常瞻道:“我不問了,他送來的禮我也收了,你回去吧。”
然而常瞻並不走,他依然跪著,執著地看著張知府:“大人,我是臨湖縣的苦主,這裏還有我的狀紙,大人,您讓我跟著您吧。”
張知府一愣,接過常瞻手上的狀紙。
常瞻又道:“大人,等時機成熟,我願意去狀告那婁家!”
黎青執知道張知府需要苦主和證人,常瞻就是。
不過在告狀之前,常瞻需要低調點,免得被婁家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