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捉蟲)
跟張臨分開有大半年了, 家人從來不在程珍秀麵前提起張臨的名字,程珍秀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張臨,可是今天她才突然發現她一直都記得張臨。
兩人是在師大認識的, 在學校談了一年多的戀愛, 有不少共同的朋友,分手後,程珍秀刻意與這些大學朋友疏遠了關係,就是怕從朋友口中再聽到張臨的消息。
越是刻意回避,越是記得清楚。
她想起小時候爸媽兩人的相處情景, 爸爸要是看到媽媽在洗衣服,就一定會去幫她晾衣服, 做飯也從來不是媽媽一個人的事, 爸爸同樣能做一手好菜。盡管媽媽在鄉下時因為爺爺奶奶受了不少委屈,但爸爸在很多事情上確實是尊重媽媽的, 他們是有商有量的在過日子。
再想想自己與張臨相處時的情景,程珍秀承認是自己把張臨給慣壞了。
慣得他越來越不尊貴她,慣得他習慣了把她當做保姆。
這半年來,不乏單位同事對她有好感, 學校工會也組織了不少聯誼會, 讓大家多交流,程珍秀都給拒絕了。
張臨帶給她的傷害太深,讓她對重新接受一段感情有了陰影,但是現在她想,她必須要正視張臨, 才能真正走出張臨帶給她的陰影。
“大姐, 你發什麽呆,吃飯了。”
程寶菱盛飯端出來, 就看到大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哦,吃飯了。”程珍秀回過神,伸手去接小妹遞過來的飯碗。
爸爸做了三菜一湯,湯是冬瓜薏米排骨湯,本地新上市的冬瓜,這個季節用來煲排骨湯最清爽了,一家人都很喜歡喝。
程家的飯桌是長條的大飯桌,確保一家六口人每個人都充足的位置,以往六口人正好能坐滿飯桌,現在隻坐四個人,剩下兩個位置空著,就有一種空****的感覺。
程安國問道:“珍雪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何佩瑜笑道:“她說先不急,就算七月份不回家,
八月也一定會回家一趟,她現在是鳥飛高空,魚遊大海,外麵的世界自在又精彩,我們當爹媽隻好在家等她了。”
程寶菱笑嘻嘻地說:“二姐不回來,我們可以去海市找她嘛。幹脆我們去海市旅遊吧。”
瑜記茶餐廳在上海開業,雖然二姐每次打電話都會跟她說情況,但她真的很想親自去看看。
程珍秀很讚同,“好啊,我想去坐地鐵。”
她對爸爸與二妹提及的地鐵最感興趣。
爸爸看了一眼媽媽,道:“你說呢?”
媽媽沉吟:“這次還是算了,今年我們一家人一起寒假去,等楠楠一起。”
一家人肯定不能少一個,現在程楠還在電子廠打工,拋下她全家人一起去旅遊似乎不太好。
程寶菱、程珍秀表示同意,隻有程安國的眉頭皺了皺。
他心疼女兒。
可知道妻子的主意無可更改,先前他們夫妻就因為程楠教育問題差點吵架,程安國不想為這個問題再次吵架。
但是他聽珍秀說,程楠在廠子上班,吃不好睡不好,心裏一直掛念著,於是征求妻子的意見。
“我能不能明天去看看楠楠?”
何佩瑜笑了,“我又不是專橫霸道的昏君,還能攔著你去看她?想去就去,給她帶點好吃的都可以,隻是不能帶著她逃班,那我肯定是要生氣的。”
程安國鬆了一口氣,“不會的,我就是看看她,好多天沒見了。”
第二天,程安國去看望程楠,給她拎了一大袋水果,還有一些小零食,想了想,又去烤鴨坊給她打包了一隻烤鴨。
程楠見到爸爸高興地幾乎跳起來,“爸爸,你終於來看我了!”
然後照例是一頓訴苦,程安國看她瘦了一些,但精神還不錯就放了心,道:“你要來工廠上班,就要認真地幹活,不管是做什麽都不容易,就像你讀書——”
“爸爸,你好囉嗦啊,現在不是在你的課堂上啊,”她把手伸出去給他看,“我手上都磨出繭子來了。”
程安國就歎了口氣,“不用叫苦,以前在鄉下時,你大姐二姐要下地幹活,手上的繭子比你現在多得多。”
程楠嘟起嘴巴,“那是在鄉下,現在是在城裏,時代不同了,總不能讓我再去鄉下種地吧。”
聽著話就知道這個女兒心裏仍然是不服氣,沒有想改變的心,程安國有些失望。
先前妻子提議送程楠來工廠打工時,他沒有反對,當時想著,程楠幹幾天活兒,知道了打工辛苦掙錢不容易,大概就能想明白,好好學習了。
這次來除了看她,另外一個打算是,如果程楠真的懂事了,程安國就帶她回家,讓程楠向她媽媽認個錯,保證以後認真讀書,這事兒就算完結了,她也不用繼續打工,吃不好,睡不好了。
看女兒現在仍舊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憊懶模樣,程安國知道自己想錯了,看來這十來天的勞動改造還不夠。
他歎了口氣,女兒吃苦的時候,做父親心疼她;可女兒養的太嬌氣,太吃不得苦了,他同樣擔心她的將來。
程楠扒拉著程安國帶來的袋子,歡呼道:“這都是給我的吧,烤鴨坊的烤鴨,爸爸對我真好!”
程安國咳嗽一聲,“不全是給你的。”
原本當然是全部帶給程楠的,可是程楠的表現讓他有些失望,但程安國也不忍心全部帶走,於是道:“有三分一是給你的,剩下的三分二是給你大姐與小妹的,你們平分。”
他是個數學老師,在這上麵算得特別清楚。
程楠扁扁嘴,嘀咕道:“她們兩個在家裏吹空調,什麽好吃的吃不到啊。”
程安國不管她怎麽說,水果、零食,包括烤鴨,都扒拉出三分之一來給程楠,連多的一包瓜子都沒留給她。
程楠委屈地看著爸爸分吃的,很想硬氣地說,你都帶走吧,我不要了!
可她硬氣不起來,隻好委屈地收下屬於自己的那三分之一。
父女倆分別時,程安國再次叮囑女兒,程楠不耐煩聽,“爸,我不是你的學生了,再說現在是暑假,您就別再犯老師的職業病了,我不能出來太久,回去幹活了。”
看完女兒回家的程安國更加鬱悶了。
程寶菱啃著烤鴨腿,好奇地問:“爸,你怎麽都帶回了啦,沒給三姐嗎?”
“給了她三分之一。”
“哈哈哈哈!”
程寶菱捂著肚子笑倒在沙發上,怎麽就這麽搞笑呢。
晚上去跟朋友逛街的程珍秀回來知道了也笑,就連媽媽也笑著說:“你這又是何必了,要不就都給了她,要不就什麽都別給她來,現在估計她吃著你帶來的東西,心裏在罵爸爸小氣摳門。”
……
過了兩天,姐妹倆在家時,突然接到寶妮的電話。
寶妮極少打電話過來,程寶菱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情,很擔心。
寶妮道:“我沒事,我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她是從媽媽口裏聽到的,家裏沒電話,寶妮假裝去鎮上買東西,找個一個公用電話亭給大伯母家撥了電話。
“爺爺想找媒人給大伯父相親。”
簡單的一句將程寶菱姐妹兩個震住了。
程珍秀喃喃道:“寶妮,你沒弄錯吧,我爸相親,不是堂哥相親嗎?”
寶妮一口氣說,“我也是聽我媽說,爺爺想讓大伯父跟大伯母離婚,然後分家產,大伯父拿了錢,再娶個老婆生兒子。”
太荒唐了吧。
但是仔細想一想,這確實是程老頭能做出來的事情。媽媽雖然從不跟外人說掙了多少錢,但京市的房子,小汽車都是實打實看得到的,略微有心人一算,就能猜到一個大概。
幾十萬塊錢,不怪程老頭不動心。
“總之,你們注意一點吧,我就怕爺爺再鬧出什麽事來。”
打完這通電話,姐妹倆都沉默了。
半響,程珍秀像是說服自己一般,肯定道:“爸爸跟媽媽不會離婚。”
“應該不會離婚吧?”程寶菱這麽說,爸爸對金錢並不是十分熱衷的人,不可能為了錢跟媽媽離婚,但為了兒子呢?
一個“或許有”的兒子,與四個活生生的女兒,擺在眼前,爸爸會選擇誰?
程珍秀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她親眼見證過爸爸期盼一個兒子的樣子,盡管這些年了爸爸沒再提兒子的事情,可誰知道他內心是怎麽想的呢?
有人說人年紀越大,對於自己沒有得到的就越執著……
她不敢確定爸爸的天秤會偏向哪一邊。
此刻,程寶菱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她問大姐,“你們當時考函授時,有沒有學過繼承法?”
程珍秀搖搖頭,“沒學得這麽細。”
在程寶菱的印象中,關於繼承法中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規定,父母好像也是屬於第一順位繼承人。
這一條是為了保障父母的老年能夠得到贍養,減少社會矛盾,初衷很好。
但同時又出現別的問題,這樣會導致房產的繼承涉及人太廣,如果沒有提前立遺囑,或者公證,就會出現你將不能繼承你父母的房產的情況。
當然,這些都不是程寶菱所關心的。
她最關心的是,在婚姻法與繼承法的某些條件達成的情況下,她媽媽辛辛苦苦掙的錢,程老頭程老太竟然有一份。
程老頭鼓動爸爸離婚,不就是打著這個錢的主意嗎?
姐妹倆為難的是要不要告訴媽媽程老頭鼓動爸爸離婚分家產的事情。
程珍秀:“或許可能爸爸已經跟
媽媽說了?”
程寶菱也拿不準,不過她覺得大概率爸爸沒說,一則爸爸是傳統的人,為尊者諱,二則程老頭能想出這麽無恥的主意,爸爸也沒臉跟媽媽說呀。
那麽,要不要告訴媽媽,這是個問題。
她們很擔心告訴媽媽這件事,親手推倒了引發家庭崩塌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