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恩典
每個月中旬,陸銀屏總有那麽幾天脾氣異常暴躁。
或者說,相對更加暴躁。
今日又是盂蘭盆節,天子即便再好色,也不會在此日行**。
他枕在她小腹上,由著她搓弄自己的臉。
陸銀屏先是告狀:“長孫明慧今日說我便宜。”
天子閉著眼道:“她不是好人,你離她遠些。”
又是這句話……
陸銀屏追問他:“她既不是好人,你為何將佛奴給她養?”
他眼睛未睜,直接了當地答道:“朕不是沒有考慮過其他人。隻是她與慕容櫻生前交好,且她的含章殿就在式乾殿後,若出了什麽事情,還能及時趕到。所以,她最合適。”
說到這裏,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隻是朕未曾想到,她不僅照顧不好佛奴,還讓他染了不少鮮卑人的壞習性。”
想起拓跋珣初見她時張牙舞爪無人管束的樣子,的確不像是被好好教育過的。
所幸如今她成了大皇子的母妃,雖未曾生育過,可矮子裏邊拔高個,她好歹能比長孫明慧照料得好。
陸銀屏不想那些,繼續告狀:“她還說您不費吹灰之力便納了我,罵我是便宜貨。”
天子淡淡一笑:“你伶牙俐齒,她豈能在你跟前討得了好?說吧,你怎麽氣的她?”
“我說,正因為便宜,所以將慕容櫻的兒子送給我了。”陸銀屏如實道來,“她可能生氣了,就沒再理我。”
天子「嗯」了一聲道:“你正是戳到她軟肋。你不知道,佛奴對她有多重要。”
陸銀屏這下就搞不懂了。
“佛奴既對她如此重要,為何她不好好照顧佛奴呢?”
拓跋淵望著頭頂重重疊疊的紗幔,一伸手邊夠到一層。
他將那層薄紗拽下,將二人蓋住。
“所以朕說,朕厭惡她。”他嗓音中含著一絲疲憊,“四四,隻要你留在朕的身邊,聽朕的話,不該見的人不要見,不該打聽的事情不要打聽……後位、尊寵,隻要你想,朕就會給你一切。”
陸銀屏不解:“什麽是該打聽的,什麽是不該打聽的呢?”
隔著紗幔,拓跋淵的手指依舊準確地找到了她的唇瓣。
柔軟、小巧、濕潤……若今日不是盂蘭盆節,她小日子也過去,定要好好疼愛她一番。
“不該打聽的,便是裴太後禁足一事。”
陸銀屏心頭一凜。
不救裴太後,她如何能拿到地圖?
拿不到地圖,她怎麽同外祖母交待?
“元烈……”她急急地道,“我不是想要幫她……實在是不得已為之……你就解了她的禁,此後我保證,踏踏實實跟著你,都聽你的話……”
拓跋淵鬆開了她的嘴唇,低低地問:“為何你總是不相信我?”
陸銀屏一怔。
他緊緊地盯著蓋在二人身上的紗幔,眼神清澈地似乎能穿透它。
“朕說過,你可以依賴朕。”不知為何,他語氣中像是有些失落,“這天下都是朕的,你想要什麽,為何不向朕求?”
陸銀屏心道:您現在倒是說得好聽,那天想殺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見她不語,他又道:“除非人之不能及,你要什麽朕不會幫你取來?”
此時若再不表態,那就是不信任他了。好不容易二人關係剛剛算得上是恩愛,可不能有猜疑。
陸銀屏靈機一動。
她輕聲道:“臣妾想給陛下生個孩子,陛下能做到嗎?”
天子半睜著的眼皮一顫。
他尚還握著她一隻手,口中喃喃:“孩子……”
“我想給元烈生個孩子,就咱倆的孩子。”她閉上眼睛開始幻想,“可能是個男孩兒,跟你一樣好看。他眼睛隨你,該是琥珀金色,但眉毛像我。他該同你很像,會追著你喊「父皇」……當然也有可能是個女孩兒,她可能多數像我些,會拉著你的衣服求你抱抱她……”
陸銀屏暢想一通後,對著已然呆住的他苦笑一下。
“元烈,你能做到嗎?”
若是普通夫妻,這樣的要求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東漢末年,少帝繼位,何太後與大將軍何進幹政,間接導致王朝覆滅。
拓跋皇室為免外戚幹政的可能,一向有去母留子的規矩。
母家勢力稍微強悍點的,隻要生了男孩兒,若被立為太子,其生母必難逃一死。
而隨著大魏逐年繁榮,鮮卑各部落亦是欣欣向榮。加之皇帝重視門閥,後宮嬪禦多為世家或鮮卑大族之女。
為了防止牝雞司晨一事發生,拓跋皇室直接將皇子之母賜死,從根本上斷絕了這種可能。
所以慕容櫻一定不能活。
她也是……
父親曾官至三公,開國第二位驃騎大將軍,母親又係門閥世家之後。
陸銀屏這樣的身份若是生子,怕是這邊剛剪斷了臍帶,那邊便要一杯鴆酒端來喂她了。
傳統便是傳統,是身為皇帝的他也無法打破的。
拓跋淵沉默半響後,低低地歎了口氣。
“除這一樣外,朕都可以給你。”
興許是入戲太深,真的觸動了她心弦,陸銀屏此時竟難得地有些沮喪。
她也跟著歎息。
“也無妨,現在我有佛奴,雖然他時常對我不敬,好歹也算是有個兒子了。”她笑道。
拓跋淵其實並沒有從剛剛的情緒中走出來。
他依然溫和地道:“從今日起,佛奴再也不會對你不敬了。”
“為何?”陸銀屏驚訝。
佛奴皮得很,尤其是跟司馬晦學了一段時間
佛奴現在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若不是掐著他饕餮的命脈,陸銀屏也很難控製得了他。
天子淡笑道:“稍稍點了一下,開了智了。”
雖然不知道開了智後的拓跋珣如何,但她總歸也少一個心思。
隻是眼下……
她繼續諂媚道:“既然陛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給太後個恩典,解了她的禁吧!”
天子眉毛微微揚起,並不是很喜歡她談及這個話題。
“宮中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看。不要以為太後與你是親戚便可以相信她。”他沉思片刻後道,“當年朕與她交手,手段陰險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她,不是你可以對付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