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回宮
雕花窗欞透過偏殿書房,照得人昏昏欲睡。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
溫暖的陽光,加上太傅司馬晦抑揚頓挫的語調,比上等安神香效果更佳。
拓跋珣直挺挺地坐著,眼皮半闔,遮住了那對漂亮的金色瞳仁。
“殿下,這句何解?”
“殿下!”
拓跋珣猛然睜開眼睛。
“老師說得是!”他一臉真摯地讚同著,“天子或庶人,都要以修養品性為本。孤亦如是。”
司馬晦依然感覺他的腦子不在這,便又考他:“「誠其意者,毋自欺也」是何意?”
“「誠其意者,毋自欺也」便是說使自己的意念誠實,就是不要自己欺騙自己。”拓跋珣朗聲答道,“下一句則是「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便是說就如厭惡難聞的氣味,喜愛漂亮的美人,這便叫做自覺。”
司馬晦捋了捋胡子,甚是滿意。
不等他繼續發問,拓跋珣又補充道:“正如父皇一樣,貴妃天人之貌,所以父皇喜歡她,父皇現在已是自覺之人了。”
“慎言!”司馬晦嚇得胡子都要掉了。
他左右看看,除了外間躺在榻上睡午覺的大司空宇文馥,其他宮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拓跋珣不解道:“老師為何遮遮掩掩?難道孤說錯了嗎?”
司馬晦擦了擦額間的汗,小聲道:“殿下,無論您在書中學到什麽,都不可以拿陛下舉例子,這是大不敬,記住了嗎?”
“記住了。”他回道。
拓跋珣雖年幼,而這兩日宇文馥和司馬晦一同帶他,倒也明白了不少事情。
從前慧夫人帶他時,隻管他溫飽,教他說鮮卑話,卻並沒有教會他很多道理。反而她有些仇視漢人,不曾教他漢話。
還是三歲那年父皇偶然發覺他不會說漢話,才開始找人教他。
如今司馬晦成了他的老師,雖然這老頭有些迂腐,但他博學多識,短短的幾天教會他不少道理。
他學得快,進步也很快。隻是……
狐狸精貴妃不在,也沒人氣他了,他感覺自己好無聊啊。
拓跋珣又問:“老師,父皇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呢?”
司馬晦想了想道:“前幾日下了雨,這才耽擱了。陛下是修行之人,想來應會及時趕回,好準備明日的盂蘭盆節。”
拓跋珣眼睛一亮:“那貴妃也會跟著回來吧?!”
“自然。”司馬晦頷首,“什麽「貴妃」?她已是你母妃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二人話音還未落,便聽到外麵一陣熙熙攘攘地聲響。
“父皇和母妃回來了!”拓跋珣撒丫子便往外跑。
司馬晦哭笑不得地提醒:“殿下!跑慢些……”
拓跋珣飛快地衝出了偏殿。
剛邁出門,又退了回來。
他拍拍在榻上睡得嘴角流涎的宇文馥:“外太祖,父皇和母妃回來了!”
拍完便又飛奔而出。
“誰?誰來了?!”宇文馥從睡夢中驟然驚醒,“我外孫媳婦兒回來了?!”
陸銀屏曬了半日,一路上琢磨著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
剛進了宮院,便瞧見一大一小倆人朝她撲過來。
拓跋淵眼疾手快,迅速擋在她跟前,將這一老一少推出去個趔趄。
“再胡鬧你倆都回去。”天子沉著臉道。
拓跋珣規規矩矩地跪下磕了個頭:“兒臣叩見父皇母妃。”
磕完頭,卻眼巴巴地望著陸銀屏。
宇文馥輩分高,不必行禮,也眼巴巴地瞧陸銀屏。
看這爺倆難受的模樣,陸銀屏笑彎了眼睛,叉腰昂首道:“憋壞了吧?今兒母妃心情好,準你和外祖吃冰碗和荔枝凍奶,再加一碗杏仁酪。”
一老一少喜出望外,若不是皇帝在一邊看著,怕早就撲上來了。
“秋冬!快!”宇文馥拉著拓跋珣邊跑邊道,“外孫媳婦兒準了!準了!”
秋冬笑嗬嗬地去了膳房準備。
天子牽著貴妃的手進了殿,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去了清涼池,倆人一直呆到晚上才出來。
宇文馥和拓跋珣二人吃飽喝足,興許是撐得難受,便開始找事。
見帝妃二人收拾好了,打扮得光彩又齊整,宇文馥腆著肚子問:“你們這趟去鹿苑可有什麽收獲沒有?”
“收獲?”陸銀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麽收獲?”
他們是去看圍獵的,需要自己下場嗎?
青騅主人是她這件事隻有哥哥和陛下知道,她也不想告訴旁人。
拓跋淵知道自己這位外祖父的意思,他低聲道:“不巧,前幾日下了雨,鹿苑內的走獸避雨不出,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宇文馥二郎腿一翹,抖著腿搭在榻上。
“出去一趟,光顧著跟外孫媳婦兒玩,也不帶點好東西回來……”
他話還未說完,陸銀屏便怒氣衝衝地走來。
“天天在我這混吃混喝,還穿鞋上榻?!”她怒道,“腳給我放下!”
見她出聲斥責,宇文馥委委屈屈地放下腿。
“那麽大聲幹嘛……都要嚇壞人家了……”
她叉著腰問拓跋淵:“陛下,外祖到底是不是真的傻了?”
未等天子答話,宇文馥便一個彈跳蹦到她跟前來。
“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
謔?竟有人懟著她的臉罵?
陸銀屏大怒:“缺了大德了!我看也不用問,老爺子就是傻透了!今兒晚膳後的加餐就別想了,您給我喝西北風去!”
宇文馥瞬間蔫了下來。
拓跋珣一聽,趕緊站得遠些,將自己同外太祖撇開,省得吃不到加餐。
宇文馥見外孫坐在一旁軟塌上,笑著看戲也不言語,便去拉他衣袖。
“元烈,能不能管管你媳婦兒……”
拓跋淵拿了把折扇把玩,細看之下清雅無匹。
然而折扇一開一合間可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大字
“沒出息!”宇文馥氣得跺腳,指著父子倆罵,“兒子怕娘,老子怕媳婦兒,你倆沒出息!”
拓跋珣一本正經:“老師昨日才與我講了閔子騫單衣順母的典故,今日我怎能違逆母妃?我勸外太祖行事收斂,畢竟司空府的膳食實在難以下咽……”
拓跋淵頷首:“朕已登大寶,坐擁四海。除非原地升天,左右不能再出息了……”
陸銀屏的下巴翹到了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