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求和
太極殿與式乾殿夾角便是東堂。
太極殿是天子正月初一大朝、頒布法令、召見重臣之處,東堂則是他日常辦公之所,式乾殿和西堂卻是他日常休憩之地。
今日貴妃惹了聖怒,平日裏歇在西堂的天子改道去了式乾殿,大門一關誰也不見。
直到罪魁禍首陸貴妃親自過來麵聖。
拓跋淵行走之間衣擺看似不動,可人卻極快地入了東堂。陸銀屏和熙娘在後頭提著裙擺小跑也跟不上。
好不容易到了東堂,已經汗流浹背。
陸銀屏想了想,還是接過熙娘手中的人偶來。
李遂意一個眼神,陸銀屏心下知曉了他意思,便硬著頭皮入了東堂。
見人進去,李遂意便著人將門關好,趕了人遠遠地避開。
東堂比之太極殿不算大,可跟式乾殿和徽音殿相比卻也不算小。
四個角落置了冰,進去便是一陣寒氣兒,縱然夏日裏有些涼意是舒坦的,可這涼意加上天子身上散發而出的寒氣,讓陸銀屏坐立不安。
拓跋淵坐在龍榻上,有些疲憊地向後仰著,並未看她。
眼下東堂就他倆,按著李遂意的性格指定將人弄出一裏開外。
陸銀屏大著膽子向前,將兩個人偶一左一右地套在手上。
左側人偶身著白衫黑袍,眉眼嘴角皆下垂,看起來奇醜無比;右側人偶身著紫色襦裙,一臉盈盈笑意。
倆小人的模樣像是出自一人之手,但這麵上繡上去五官可真是天差地別。
陸銀屏走上前去,坐到他榻邊的地上。
她舉起雙手亮出一雙雪白藕臂上掛著的兩個滑稽小人,也不管他看不到,徑直開始自導自演。
黑衣小人沉著臉背對著紫衣小人,那表情就如同此刻的拓跋淵。
“今天我惹他生氣了。”紫衣小人的頭一下一下地點著,沮喪地說道,“他不願意見我,所以我來找他。”
黑衣小人背對著紫衣小人,「哼」了一聲,依然不肯說話。
拓跋淵睜開了眼睛,看到那黑衣小人的模樣,眉頭蹙在一起。
紫衣小人湊到黑人小人身邊,討好地道:“你為什麽生氣,能不能告訴我?”
黑衣小人不說話,仍是背對著它。
紫衣小人繞到它跟前來,拉起它那肥肥的胳膊:“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為什麽生氣。你告訴我錯在哪兒,我才能改呀。”
看她這樣幼稚,拓跋淵麵上幾乎快繃不住。
他接過黑色小人套在自己手上,小人的頭一頓,他低聲開口:“跟我在一起,你覺得是造孽?”
陸銀屏見他接過去,本覺得這事兒終於回轉了。可他這突如其來地發問又將她推上了斷頭台。
紫衣小人湊了上去,不斷低頭道歉:“是我一時心直口快,說話沒過腦子,是我的錯。”
哪知那黑衣小人不依不饒,仍是問剛剛的問題:“跟我在一起,你覺得是造孽?”
紫衣小人抬起了頭,卻不知道怎麽說。
拓跋淵本就陰沉的臉變得更加難看。
他一伸手,將手上的小人撕成兩半。
黑衣小人兩截殘破的「屍身」被丟在陸銀屏膝蓋邊。天子起身離開,連衣擺也不曾觸碰到她。
陸銀屏垂著頭看著地上的破娃娃。
紫衣小人難過地望著同伴的「屍體」,小聲地開口:“不是造孽。”
天子頓住腳步。
“不是造孽……”紫衣小人趴在同伴身上,“我從沒覺得……跟你在一起是造孽……”
拓跋淵回頭。
“那你為何……”
“別問。”陸銀屏驀然出聲打斷。
她垂首撿起被撕成兩截的黑衣娃娃,聲音哽咽:“求您了……別問……”
拓跋淵轉過身來,移至她跟前。
陸銀屏將黑衣小人看了又看,見破裂之處似乎還能補,便鬆了一口氣,再出聲時也沒了剛剛的委屈:“您就當我話說太多,口不擇言,總之外間也都覺得我是恨您的……”
拓跋淵自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講。
“你不恨我?”
哪知陸銀屏又搖頭:“恨與不恨,最後都是一樣的……總之,我已經來了,我來同您道歉,現在您……能原諒我了嗎?”
拓跋淵用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她的話。
雖然不生氣,但久居尊位的高傲仍是讓他板起了臉。
“你犯的錯太多,朕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你,憑什麽?”
陸銀屏噘起嘴,將斷成兩截的黑衣小人擺在他跟前。
“憑您也犯了錯。”她指著小人道,“它是我繡上去的,是您把它弄壞了。”
拓跋淵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上揚。
“怪不得這個看上去這樣醜。”
陸銀屏仰起頭看他:“還不是您整天臭著一張臉,我才把它繡歪了的。”
天子又道:“朕的脾氣既是茅坑裏反上來的,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陸銀屏杏眼圓睜
她隻能誠懇道歉:“臣妾錯了,大錯特錯。您現在可以原諒我了嗎?”
拓跋淵俯視著她:“還有呢?”
陸銀屏被問得雲裏霧裏
她腦子裏一件一件地算著:不該說造孽、不該說他脾氣臭……還有……
有了!
她繼續誠懇道歉:“我不該拿您跟我大姐夫比,大男人就不該隻娶一個,要娶就要娶十個,熱鬧!”
天子的嘴角又沉了下來。
陸銀屏腦袋一縮:“開玩笑的,剛剛是在活躍氣氛……總之我不該拿您跟別人做比較。”
拓跋淵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還有呢?”
還有?!
陸銀屏絞盡腦汁,將今天發生的事兒細捋了一遍,仍是想不出來還有哪兒做錯了。
她試探道:“我不該跟二楞子一起洗澡?”
天子眉頭又重新擰在一起。
壞了……
陸四心道
她扯了扯他衣擺,可憐兮兮地道:“還有哪兒錯了,您不說,我也沒法跟您道歉。”
拓跋淵後退一步解放自己衣擺。
他麵向別處,有些不自然,但神情依然冷漠。
“你是朕的嬪禦……與別的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聽他這麽講,陸銀屏頓時開了竅。
原來他在吃哥哥的醋!
陸銀屏趕緊從地上站起來,一臉諂媚地笑:“我以為什麽呐……那可是我親哥哥,一個娘生的。”
拓跋淵揚起下巴並不看她:“他也是男人。”
話音剛落,胸前便是一熱。
拓跋淵低頭,見她摟著自己的腰靠在自己胸口。
“我聽您的。”她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我隻跟您摟摟抱抱,這成體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