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棗樹
不進淩家堡根本就不知道裏麵有多少乾坤。
原以為這堡主住的地方會離那棟石樓不遠,結果陸銀屏硬生生地跟著阿韋和呂家兩兄弟走了將近三裏路。
夜深人靜,可石壁上嵌了一個個的火把,不難看清路麵。
石堡壘成的莊子,就連地麵也多是鋪著石頭。興許是覺得到處都是黑壓壓的石頭不大好看,也將路邊的土坑做成個花圃來,種上幾朵花來點綴。
陸銀屏瞧著那幾朵幹巴得快要死掉的花,總覺得自己的下場也跟這差不多,心裏涼了個透。
當寵妃的時候不知好歹,天天尋摸著怎麽撈太後的東西,怎麽跟皇帝打太極。
現下好了,人出來了,崴進了石頭堆,還要被迫嫁給什麽堡主……
放著好好的貴妃不做,來這響馬窩裏給人當壓寨夫人,可不是要憋屈死了?
她甩了甩腦袋,決定先不管那些。見機行事,真不行就一頭撞死,萬一哪天天子知道她是為他守節而死,少不得照顧陸家,也是個退路。
越想越難受,越難受越想。
想得再多,最後都逃不開一個字兒
倘若自己和和氣氣地跟他處著,不鬧那個別扭,將燈全部點上,等他吃完野雞回寢殿照樣還能做夫婦。
他要是來了也就不怕偏殿裏出什麽動靜,更別說在眼皮子底下擄走一個大活人了。
順著大道走了三裏,陸銀屏腳疼心也疼。
還是當寵妃好啊,這麽遠的路放宮裏也就是徽音殿到明光殿距離。她出門日日有輦坐著,不知道多久沒有走這麽遠了。
“到了。”阿韋提醒了她一句。
陸銀屏茫然抬頭,見眼前一幢三層高的石堡搭建得雄奇宏偉,比剛剛那位三爺的居所看上去還要寬綽堅實幾分。
門口有兩個漢子守著,看到他們時點了點頭,將鐵門打開。
想來這便是那堡主的居處了。
呂大呂二兄弟倆送到以後,又來回看了她幾眼,這才走掉。
阿韋沒說話,手下一使勁將她推進門內,隨即自己也跟了進來。
外麵石壁上嵌的是火把,內裏掛了滿滿的燈盞,大半夜也燒著,對於普通人家而言有些奢侈。
然而這家也不是普通人家。
石頭壘成的屋子冬暖夏涼,有個缺點就是采光極差,也不怪人天天點著燈。
室內陳設比三爺那處雖精巧得多,也不不太像漢家風格
桌椅與多寶格是用梨花木打了成套的,這倒是常見,然而不論玄關還是樓梯拐角,都有石頭砌成的小小花圃,裏麵三三兩兩地長著幾株玫色山茶。
陸銀屏覺得奇怪,這室內的山茶看樣子常有人照料,倒比外麵路邊那幾株好養活卻幹巴巴的朱瑾長得好。
阿韋帶著她上了樓,徑直朝著最裏麵的一處大臥房走去。
陸銀屏看看這兒摸摸那兒,心裏琢磨怎麽撞才能讓痛感來臨之前結束這條小命。
阿韋輕輕推了推那扇鐵門,紋絲不動。
他轉過頭又帶陸銀屏去了旁邊的一間臥室,拉開鐵門將她推了進去。
“砰!”門被重重地關上。
這間臥室比著她寢殿差得不止一星半點兒,然而床鋪整潔,衣櫃案幾一應俱全。沒有窗戶,應該開窗的那處石頭被鑿出一個窟窿來,嵌了個木盒。
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將那木盒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把毫無特色的匕首。
她拿過這把沉甸甸的匕首攥在手裏。
細細搜查了房間的每個角落,也將鐵門從內鎖上
武器在身,石壁鐵門,莫名地讓人有安全感。
陸銀屏抱著匕首躺在**,滿心在想著一些事,一些人。
這樣的情景是完完全全地睡不著的。
沒有窗戶,石壁太厚,光照透不進來。
陸銀屏雙眼半睜半合,腦中斷斷續續地閃過無數片段
再一轉眼,是她披著嫁衣同一個身材矮小肥胖的男子拜堂。
畫麵又是一轉,天子終於發現她消失不見,下令斬了秋冬和熙娘,並且降罪陸家,連同大哥三姐在內的所有人都被流放。
這一覺睡得還不如不睡。
醒來之時發現枕頭已經打濕,不消多說,眼睛也應是腫了。
她望著那扇鐵門,並不打算出去。
出去會麵對什麽?他們言談中所提及的堡主?
本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的陸銀屏,蜷縮在**又拖了小半日。
可餓不餓是一說,人有三急是忍不了的。
她悄悄地打開了門。
門外與門內一樣,依舊是悄然無聲。
隻有一個少年模樣的人,背對著她坐在二樓欄杆旁的石凳上。
陸銀屏出聲:“喂,茅房在哪兒?”
“後門院子裏西北角。”那少年沒有回頭。
陸銀屏將匕首藏進衣服裏,匆匆忙忙地下樓。
後門不難找,就在她進來時對著的甬道深處。
然而打開門後,方知這院子別有一番天地。
她猶記得昨夜來時,自己跟著阿韋他們走了三裏才走到這處所謂堡主居住之所。每走一步都感覺是在走上坡路,異常吃力。
實際上這處正是整座淩家堡的最高處,後院門被打開後,可見一片廣闊藍天。
她也匆匆欣賞了一眼之後便去找茅房。
出來之後整個人渾身輕鬆,也願意多打量打量這所後院。
後院的石壁上被鑿出幾個方形的洞,從洞裏向外看去,可以瞧見石堡後麵的九王山。
除此之外,院子裏靠南牆處還有一棵棗樹,看模樣應該是長了許多年,已經高過了石壁,努力向外麵的藍天探出頭。
陸銀屏想了想,手腳並用地開始向上爬。
她常年騎馬鍛煉,身姿矯健,爬樹對她而言根本就不在話下。
待她爬上高處後,才發現這棵棗樹厲害得很,可以遍覽整座淩家堡,甚至她來時的沮水和斷橋。
她呆呆地坐在上麵瞧了好一陣兒。
這處真是個好地方,倘若有人來尋自己,便能一眼瞧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