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喬冬還是被叫回來了, 小老頭在電話裏說自己心髒不好，會被嚇到發病的。
於是隻能再次歉意的把工作交給五芒星，喬冬回到官方總部, 剛進去就看到沈雲哲坐在椅子上抱著一杯熱水在喝，眼睛盯著麵前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是目前能確定的‘驚喜彩蛋’。
“像‘黑貓’那樣立刻出現問題的驚喜彩蛋其實並不多, 我們到現在也隻確定了一半多的驚喜彩蛋發生地。”喬冬給他解釋，“還有一小半一直都找不到，可能是發生在人跡罕至的地方, 又或許是單純沒有發生。”
“所以我們一直都在分批換人看這個東西, 試圖找到點線索。”
沈雲哲喝了口水點點頭。
“你之前對史先生說了什麽？”喬冬問沈雲哲，“他這麽急著把我叫回來。”
沈雲哲想了想, “沒有。”
“真的沒有？”
“是他膽子太小, 和我沒關係。”沈雲哲嫌棄的說：“他看上去在官方位置很高, 怎麽一句話就嚇到。”
旁邊正在看驚喜彩蛋的青年嘖嘖稱奇, “如果你不是要安眠藥企圖服藥自殺的話。”
喬冬猛地坐直身體，“什麽？”
“都說了我隻是失眠，安眠藥能夠讓我睡著。”沈雲哲閉上眼睛, “睡眠是一個人保持活力的最大因素，但我卻根本得不到這種饋贈，隻能通過藥物幫忙找到，怎麽可以拒絕我呢？”
喬冬還記得他昨天去找沈雲哲，八點，人已經睡下了。
他又迅速回憶了一下沈雲哲的房間。
客廳很空，因為他才搬進去沒有幾天, 一整麵牆的娃娃，醫藥箱放在架子上, 外麵沒有安眠藥的影子，也有可能放在臥室裏，但是，沈雲哲沒有失眠的毛病，最起碼在他過往的檔案資料裏沒有。
揮揮手讓看戲的青年繼續找線索，喬冬從旁邊拿出一摞資料，接著放在沈雲哲麵前。
“這是你父親留下的一些資產，你看一下，如果沒問題會給你過戶，對了，你的身份檔案在孤兒院，我們準備給你歸回到沈微名下。”
沈雲哲看著那份資料，他倚靠在椅背上，片刻後他突然開始撕。
喬冬看著他把這幾張紙撕成碎紙屑撒在桌子上，沈雲哲盯著這些東西，眼裏沒有笑意也沒有其他情緒，好像隻是單純的想把這些紙給撕成碎末，喬冬也沒有阻止他，他早就準備好了好幾份，撕掉一份就撕掉一份，沒什麽問題。
幾秒鍾後沈雲哲抬頭看向喬冬，“他為什麽離開官方？”
喬冬和沈雲哲對視。
“他還有這麽多資產，還有一個孩子。”沈雲哲問他，“獨身一人，帶著孩子，什麽都不要，這麽輕易的離開了，你說沒問題我可不信。”
“怎麽？你們官方內部還有爭鬥？”
喬冬沉默了幾秒鍾，接著才開口，“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不太清楚。”
“在這二十年裏，官方的人早就不知道換過幾輪，當初的創建者也隻剩下幾個人，剛才離開的史先生是一個，五芒星當年也隻是新加入的小成員，你這樣問我，我實在是沒辦法回答。”
沈雲哲沒有繼續問，他隻是突然又笑了，喬冬立刻知道：沈雲哲什麽都明白了。
他過於敏銳，注視著喬冬的眼神過於荒誕，仿佛這個地方隻是一個可笑的遊樂場。
於是他看著沈雲哲站起來，沈雲哲把那些撕成塊塊的白紙灑在空中，寫著字的碎紙紛紛揚揚，在空中飄了一會兒才落下，像是一場葬禮儀式，沈雲哲站在這些碎紙中央，用一種溫和到詭異的聲音說：
“一樣都不能少。”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沒有再停留一分一秒。
喬冬歎口氣，他看著地上的碎紙屑，接著撥出一個電話。
等對麵接通後，他才開口，“史先生，徹查吧。”
對麵沉默。
“哪怕是二十多年的事情，想讓沈雲哲加入就必須徹查這件事。”喬冬說的很認真，“現在這個情況，別說沈微是他的父親，哪怕不是，一個成就如此之高的成員說被傷害就被傷害了，這不足以服眾。”
史先生終於開了口，“他知道了？”
“他猜到了。”喬冬說：“不要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他看的很明白很清楚。”
“我懷疑昨天我去找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今天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表明態度，史先生，他不是什麽小輩，如果您真的以為沈微的研究很重要，那麽得認真的聽他的話。”
“他比沈微聰明。”史先生歎氣，“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另一邊，李一倫剛從遊戲場出來，第六場遊戲極其麻煩，危險程度極高，他在裏麵沒了辦法，最後隻好靠著看其他玩家的命數躲過，誰臉上出現死相，他在提醒過後就避開，中途還被當做鬼附身，不然怎麽會知道誰什麽時候死。
好不容易從遊戲場出來的他心力憔悴，接著就聽到手機響了一下。
他隻當做是遊戲攻公告，拿起手機後才驚恐的看到99+條未讀消息。
這99+條全部都是沈雲哲發來的。
從單一的語氣助詞到數數，從問候早安晚安到簡單的語句，沈雲哲竟然在他進遊戲場後發消息到他回來。
李一倫茫然的看著這些像是發病的消息，最後還是回複了一個問號。
【不要加入官方。】
在李一倫回複的下一秒鍾，沈雲哲的消息就發過來了。
【？】
【官方裏的人吃小孩，你加入會被強迫吃小孩！】
【？】
【我看錯你了，你竟然是個喜歡吃小孩子的男人。】
【你在發什麽瘋？】
【我在吃小孩！】
【把你位置發給我。】李一倫回複，【快點，我要現場看你吃小孩。】
沈雲哲很快就發了個位置來，李一倫找了件外套穿上，接著出門打出租車，剛上了車一個電話就打過來，李一倫看了一眼，是喬冬。
他對喬冬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個人給了玩家最大的尊重，他沒有把每個玩家都看做可能失控的犯罪分子，而是用一種被害者的眼光看著他們，在他們進入遊戲場前都會給他們打電話，希望他們可以安全回來。
據沈雲哲說：在玩家回來後他還會打一個電話，來確定玩家的存活。
李一倫對有人性的人還是挺喜歡的。
“你出門了？”喬冬聽到他這邊的車流聲。
“嗯，去找沈雲哲。”李一倫沒有隱瞞，“他好像不太對勁。”
“這樣，他確實不太對勁，可能是心情不好的緣故。”喬冬說：“你能安全回來我很高興，沈雲哲那邊有你陪他挺好，官方的人不太好過去，謝謝你。”
李一倫有些疑惑，怎麽去找沈雲哲還要被官方感謝？
而且官方沒有提讓他加入的事情，在他進遊戲場前可是三天兩頭被找上門希望加入。
喬冬似乎也很忙，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李一倫也帶著疑惑的心等出租車將他帶到沈雲哲的位置。
甜品店。
李一倫看著位置，沈雲哲還喜歡吃甜品？
他推開店門進去，下一刻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沈雲哲，沈雲哲此時正盯著桌子上的一塊蛋糕，蛋糕上有一個被裝飾上的巧克力小人，李一倫走過去坐在沈雲哲麵前。
“喂。”李一倫說：“我可是剛從遊戲場出來，你什麽情況。”
沈雲哲懶散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誰？我們認識嗎？”
李一倫：……
“你還失憶？”
“我沒有，我隻是記性不太好。”沈雲哲看著他，盯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想起來了，你是吃小孩的算命先生。”
李一倫想：你這個前綴還不如沒想起來呢。
看李一倫端著一副麵癱表情，沈雲哲撇撇嘴，他用手捏起粉紅色的巧克力小人塞進嘴裏，用牙齒咬的咯吱響。
“喜歡吃？”李一倫指的是蛋糕和巧克力。
“很膩。”沈雲哲含著巧克力說：“但是顏色好看，我想吃。”
不是因為喜歡吃才吃，而是因為顏色好看才吃。
李一倫思考他是不是見過沈雲哲這個狀態，並且很快就想了起來。
在他們一起度過的遊戲場裏，在某次死亡循環後，沈雲哲突然對直播觀眾展開嘲諷，將直播觀眾罵到遊戲困難度逼近10，讓所有在場的玩家都對他大跌眼鏡，覺得他有精神病。
沈雲哲現在的狀態和那個時候很像。
“出了什麽事？”李一倫問他。
“沒什麽事。”沈雲哲繼續吃剩下的蛋糕，“隻是警告你不要加入官方，像你這樣的人喜歡多管閑事，早晚會被坑到隻剩下頭發。”
李一倫陷入沉思，他忍住拽自己頭發的衝動，“為什麽這麽說？黃怡華不是挺好嗎？”
沈雲哲想起黃怡華的結局，臉上帶了點冷笑。
代號希望的世界和他的世界幾乎如出一轍，他能得到關於未來的消息大多數都是從代號希望那邊得來的。
所以他記得代號希望被特殊遊戲場吞噬，記得黃怡華最後不是死在遊戲場，而是死在工作崗位，她耗盡了全身的血都沒有換來一點希望，他不知道李一倫的結局如何，但黃怡華都這樣了，李一倫又怎麽可能會好。
官方內部有問題，這是能肯定的事情。
代號希望是唯一一個可以傷害到詭異物的玩家，在張獻口中他知道就算是讓這種遊戲場進入現實也要保住沈雲哲，但代號希望卻被同為官方的成員坑在裏麵二十多年。
這可真是有意思極了。
李一倫不是傻子，他看著沈雲哲這個表情後點點頭，“明白了。”
“在你說出可以之前，我不加入官方。”
“你就這麽相信我。”沈雲哲咽下口中的蛋糕，“要是我在故意騙你怎麽辦？”
“能怎麽辦，騙就騙了，我又看不到自己的命數。”李一倫伸手讓服務員給他上和沈雲哲一樣的蛋糕，然後將上麵的巧克力小人摘下來扔到沈雲哲的盤子裏，“我不吃小孩，給你吃。”
沈雲哲嫌棄，“我不吃別人碗裏的東西。”
“我還沒下嘴呢。”李一倫說：“不吃就扔垃圾桶，浪費一塊付了錢的巧克力不算浪費。”
李一倫吃了一口蛋糕，齁甜……
於是他放下勺子，相信了沈雲哲說它很膩的評價。
“官方在找你加入嗎？你突然和我說這件事。”
“不是，我其實是官方遺落在外的真少爺，官方找我回去繼承遺產。”沈雲哲認真的說：“遺產很豐厚，起碼三套房。”
李一倫無語，於是他又吃了一口蛋糕，“真假少爺已經過氣了，現在流行替身文學。”
“真假少爺和替身文學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類型。”沈雲哲說：“我真沒騙你，我不是孤兒，父親是官方創建者那一檔的人物，在官方的權利很大，給我留下了很多遺產。”
李一倫點頭，也不知道相沒相信。
“那你應該繼承遺產，把整個官方打造成你想要的樣子，變成打臉爽文。”
“無限流裏的真假少爺打臉爽文？”
“確實有點怪，但現代人口味都很重，說不定就好這一口。”李一倫非常自然的說：“我支持你進軍文學行業。”
沈雲哲搖頭，“不幹。”
“人生在世，就這麽點歲月，管它難過還是順暢，本來我就失眠，再管事我怕不是要猝死。”
“我已經快猝死了，沈雲哲你知道我剛出遊戲場嗎？”李一倫歎氣，“我在遊戲場裏待了七天七夜，總共睡了沒有20個小時，能放我回家睡覺嗎？”
於是李一倫被大發慈悲的沈雲哲放回去，他也回了家。
到家後，沈雲哲躺在沙發上舉著一隻娃娃看，娃娃黑色的眼睛好像也在看著他。
【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任何人都能成為棋子，變成維持秩序的一份子。】係統在空****的家裏開了口。
沈雲哲看著自己眼前的娃娃，“希望也知道這件事，但他不會同意，官方也知道他不會同意。”
“那是個多好的機會啊。”
遊戲場侵蝕世界的速度是那麽快，在代號希望口中到了‘官方在後悔沒有把所有玩家全部消滅’的程度，將代號希望送到遊戲場內部成為鎮石估計也是官方的計劃，可是代號希望不可能同意。
沈棄是個肆無忌憚的人，他可以傷害自己可以痛也可以傷害別人，卻唯獨不肯讓自己失去感覺。
他的瘋狂建立在感知上。
所以，那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官方終於一把將他推進黑暗裏，成為一塊毫無知覺的鎮石。
沈雲哲突兀的坐起來，桌子上的玻璃杯被他甩出去，玻璃杯狠狠的砸到地上，碎成一片片玻璃殘片。
【改變這一切。】係統說：【沈雲哲，你還有時間。】
“時間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沈雲哲抱著娃娃站起來，鞋底踩在碎玻璃上，“時間又是一種看得見的東西。”
“係統，你猜為什麽到最後青城市還是被吞噬了？”
“因為啊，就是他們的選擇，才導致遊戲場擴張的更快。”
沈雲哲笑了，“沒辦法，人就是這種在危險時刻就會放縱自己導致自己越發失控的生物。”
“越失控，不就越失控嗎？”
係統聽著沈雲哲像是胡說八道又像是意有所指的話。
代號睡眠障礙者是一個非常敏銳的人，他的敏銳幾乎超過了人對外界的感知，他的失眠更像是一種彌補感知的懲罰。
情緒、愛、恨……甚至在進入遊戲場後對遊戲場本身的感知。
他卻是沈雲哲除了代號希望之外最堅強的一個，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殺而死，從來不為現狀而擔憂。
他的敏銳，也僅僅隻是他的敏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