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淩晨一點, 他們順著樓梯往下走，但沈雲哲明顯心不在焉，走的很慢。
程依依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就怕出問題。
最開始沈微雖然有點怪，像個神經病, 但他沒有自言自語的毛病啊。
一開始還覺得沈微正常了, 沒想到這可能是發病的前兆！要是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去了解精神病人的二三事！
沈雲哲沒有繼續自言自語，他隻是看向旁邊, 那是五樓, 五樓的樓梯間關著，上麵是一個生鏽的鎖, 沈雲哲想了想, 他轉頭看向程依依。
“順著我們來的路就能回去, 你先回吧。”
程依依嚇了一跳, “那沈微你呢？”
“我在這裏看看。”沈雲哲用手電筒照著樓道門，“二樓到三樓的樓梯封了，三樓裏全都是石像, 四樓和五樓應該有其他東西，我準備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那我和你一起去。”程依依連忙說：“說實話，我不願意一個人去那堆石頭中間！”
那堆石像很怪異，在他們來的時候眼珠子就一直盯著他們，和沈微在一起時還好，一想到自己要麵對那鋪天蓋地的眼珠子他真的要哭, 他寧願留在這裏和沈微一起調查。
沈雲哲上下打量著他，然後說：“要不你喊我沈雲哲吧。”
“啊？”
“在局裏的代號, 都習慣了這個名字，驟然喊沈微我都不適應。”沈雲哲這麽說。
程依依：……
他開始思考沈微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撒謊，其實他的名字不是沈微，而是剛才說的沈雲哲。
不是吧？在剛進來知道這裏叫真實小鎮就撒謊？！一定是他想多了。
“好。”程依依點頭，接著他又小心翼翼問：“那我能在其他人麵前喊你這個名字嗎？”
沈雲哲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不能。”
用一根鐵絲打開五樓樓道間的門，沈雲哲率先走進去，裏麵很雜亂，像是很久沒有進人，甚至都有了蜘蛛網，裏麵的房間並不多，就像是一整個大的空間，被雜物箱子堆滿。
繞過這些雜物箱子，沈雲哲來到五樓的最裏麵，手電筒照到牆上，一張黑白色的遺像就這麽掛在牆上，遺像上的中年人照片像是在俯視他們。
沈雲哲照了照周圍，在遺像旁邊還是遺像，無數遺像疊堆在牆上，比後麵的小房子還要給人壓迫感。
程依依閉上嘴巴大氣不敢出，他站在沈雲哲後麵緊張的看著這些遺像。
“普通遺像。”沈雲哲說，接著他走到牆根下，從地上撿起一張紙。
因為時間久遠，字跡有些模糊，但對沈雲哲來說認字從來都不是難事。
“誰寫的？”程依依小聲問。
“村長。”沈雲哲回答。
《遺書》
【到了現在這個情況，我知道自己連寫遺書都沒有資格了，但是沒有辦法，我必須留下點什麽來證明這裏發生過什麽，將我的所見所聞紀錄下來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我是這個鎮子的村長，它不叫真實小鎮，它的名字應該是幸福小鎮，大家都安居樂業，雖然有一些矛盾但大家都很團結，直到有一天，一夥盜竊犯來村子裏偷盜被我們抓住，我們從他的贓物袋裏找到了一尊石像。】
【小偷說那是觀世音菩薩，怎麽可能！】
【沒想到村子裏的張寡婦竟然將這個石像順走，還沒等我把贓物追回，村子裏就發生了怪事。】
【先是孔芳的丈夫橫死，後來孔芳被村子裏的光棍侮辱自殺，我陪警察同誌調查許久才知道是張寡婦在背後嚼舌根，她說孔芳的丈夫死了，又說孔芳和村子裏的光棍不清不楚，是那個石像聽了去，將這些事情都變成了現實。】
【石像什麽都聽，隻要聽到的就會變成真的，大家開始爭搶石像，就在那時，石像竟然張口說了話。】
【它說它隻會被說實話的人擁有，它說撒謊的人會被懲罰，它說它要一座真實廟，它說村子要量產真實香，我當時腦子不清醒，以為這是小鎮發達的機會，於是真實廟建造起來，意見箱和懺悔箱設立，張寡婦成了村子裏的首富，因為她擁有神像。】
【但逐漸的……意見箱裏被告發的紙條塞滿，張寡婦害怕別人搶走石像不斷的誣告，其他人想要得到石像也不斷的誣告。】
【張寡婦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大人小孩老人都死了，隻有那個石像還一直都在。】
【我終於清醒過來，但清醒沒有意義，到處都是真實香和真實像，到處都是受懲罰被割了舌頭的死人，我也被投進了意見箱，我也要死了，可到了現在，我依舊在後悔，後悔……】
【為什麽石像不屬於我，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
【如果是我……】
“他根本就沒有清醒。”聽完這封遺書後程依依皺眉，“到死還在想如果他擁有石像會做什麽，這種鬼東西就應該當場燒了。”
沈雲哲沒有否認，他把這封遺書折起來放進口袋裏。
“看來最開始的石像就是媒介。”沈雲哲說：“就是不知道這個媒介在什麽地方。”
程依依歎氣，“他們就這麽傻嗎？這東西一看就有問題，結果卻都在爭搶。”
“和他們關係不大。”沈雲哲回頭往後走，“被詭異物侵蝕後，在裏麵的人會受到極端情緒化的影響，也就是說那時候的他們不是他們，而是一種情緒的放大體，會做出這種事也正常。”
程依依愣了一下，“是嗎？”
“你沒見過現實裏的詭異侵蝕事件？”
“你說的是地鐵？”
沈雲哲想了想，“說起來，你這樣的大明星死了應該很麻煩才對，你知道官方嗎？”
“官方啊……”程依依想了想，他皺皺眉，“雖然知道有官方組織在，但沒有接觸過，怎麽你是官方的人？”
“不是。”沈雲哲搖頭，“不是每個警察都是官方成員。”
程依依撇嘴，他想：就沈雲哲這樣突然不正常的神經病，估計官方也不敢收。
“官方管不過來，我也不喜歡被人問來問去。” 程依依還是開了口，“每行每業都有玩家在，坑我進來的就是我同行，他是我的競爭對手，在練習表演的時候突然找到我，說給我看一個表演教程。”
“我心想看個視頻還能出問題？就看了。”說著程依依攤手，“於是就這樣了。”
“他第二場遊戲就沒過去，但他死的時候笑得很開心，估計是高興我這個競爭對手會和他有一樣的下場。”
沈雲哲點頭，然後很突然的停下腳步，程依依差點撞到他的背上。
還沒等程依依開口問，他就看到沈雲哲用手機照亮前方，下一刻程依依就看到牆壁上的遺像死死的盯著他們。
他們剛才轉身往樓道口走，走了這麽一段路，卻又看到了這些應該在他們身後的遺像。
程依依回頭，看到了黑洞洞的樓道門，樓道門在他們身後。
“又回到這裏了？”程依依小聲問：“鬼打牆嗎？”
沈雲哲歪頭，他想了想後轉頭，“再走一次試試。”
“……哦。”程依依點頭。
他們繼續往樓道走，這一次沒有聊天，而是一直看著眼前，於是他們就看到麵前黑漆漆的樓道口突然探出一個頭來，慘白的石像上依舊是那張慘白的臉，臉扒在門口對著他們笑。
下一刻，樓道口消失，他們麵前出現了死盯著他們的遺像牆。
“臥槽！”程依依罵出聲，“又回來了！而且剛才那是什麽？！”
沈雲哲看著遺像，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樓道口，樓道門探著一尊石像，石像白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的他們。
程依依突然驚呼一聲，他指著牆壁上的遺像，沈雲哲抬頭立刻看到牆壁上的所有遺像全部張開了嘴巴，黑白遺像的嘴巴全都是空洞洞的黑色，沒有舌頭，他們黑色的眼角一點點淌出紅色的淚來。
它們死死盯著沈雲哲和程依依，在這片黑暗裏詭異的要命。
咕嚕咕嚕，還有一陣摩擦聲傳來。
石像扒著樓道門一步步往前走，因為是石頭做的身體，它每走一步都會落下灰白色的石頭渣，它呆滯的麵容僵硬在那個笑容上，石頭眼珠子卻在亂動，每走一步都能聽到石塊碰撞到地板的聲音。
樓道門被堵住了過不去，而是就算是過去也會回到遺像前。
“沈微！”在緊張的時候程依依還是喊了他熟悉的那個名字。
“香！真實香！”
沈雲哲轉頭看，隻見遺像前出現了三根香，香已經被點燃，絲絲縷縷的煙氣飄散出來。
有血字在牆壁上浮現，沈雲哲退後一步辨認著上麵的字跡。
【你撒謊了！】
【真實小鎮不能撒謊！】
【你要接受懲罰！】
【割掉舌頭挖掉內髒！】
沈雲哲拽住程依依往旁邊跑，他推開窗戶看著下麵，五樓已經非常高了，而且沒有什麽支撐物，正常人很難從窗口下去，沈雲哲能做到，但程依依做不到，程依依也想到了這點，他看了一眼沈雲哲但沒有說話。
如果現在沈雲哲扔下他，就可以得救。
“我送你下去。”沈雲哲說。
程依依愣住了，“啊？送我下去？”
“一會兒你可能會覺得身體不受控製，不要反抗。”
程依依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看著沈雲哲認真的眼神程依依點點頭，看他準備好了，沈雲哲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下一刻無形的絲線纏繞在他的手腳關節上，無數絲線將他捆綁的密密麻麻。
在確定綁好之後，沈雲哲動了一下手指。
程依依驚訝的發現他的身體不受控製了，他克製著掙紮的欲望，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從五樓的窗台上跳下，他下意識想閉上眼睛，卻連眼皮都無法控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把抓到一塊缺口。
就這樣用著程依依這輩子都不做不到的超高難度動作落到三樓的窗台上，程依依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操控權回來了。
他手指發麻，雙腿發軟，差點就直接掉下去。
“沈微！”程依依控製住自己的顫抖喊著樓上的沈雲哲，“你，你也快下來！”
“我還有點事。”沈雲哲對著他做出一個拉拉鏈的表情，“安靜，等我回去。”
就這樣，他眼睜睜看著沈雲哲從窗口又走回去，程依依在窗戶口蹲了一會兒，接著才沉默的低下頭。
雖然不知道沈微要做什麽，但他留下一定是沈微的累贅，所以沈微才會不惜暴露自己的能力也要把他送下去，他可不能恩將仇報，既然這樣他就要老老實實下去確保自己的安全，不給沈微造成麻煩。
不對，現在應該叫沈雲哲了。
確定程依依離開後，沈雲哲看著身後血字越來越多的牆壁，以及距離他隻有兩米遠的石像。
“係統。”沈雲哲問：“代號侵蝕的能力發揮到最大時能造成什麽效果？”
【……你想幹什麽？】
“在遊戲場時隻有被侵蝕幫助過的人會出問題，其他人並不會，但是你說過最頂峰時期他的追隨者多達幾萬，我可不覺得侵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幫助好幾萬人。”
【沈雲哲，這很危險！你剛和睡眠障礙解除同步！】
沈雲哲笑了，他聲音裏帶著誘哄，但更多的卻是一種不顧後果的詭異。
他說：“聽話。”
係統還是妥協了。
【世界C07390，代號侵蝕同步中，同步率100%，同步成功。】
【我不會再讓代號希望緊急救場，所以這一次隻有你自己，代號侵蝕也隻能你一個人處理和控製。】
【看你的了。】
沈雲哲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眸子裏帶著若隱若現的笑，這個笑很是單純天真，石像的腳步頓住，遺像正在瘋狂書寫的血字也戛然而止，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被暫停一樣。
代號侵蝕最可怕的一點：他的能力在進化到極限的時候，哪怕隻是笑一下都會讓人死心塌地的追隨。
他能得到所有人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愛。
“晚上好？”沈雲哲看著眼前的石像，真心的問候著，“你是廟裏的石像嗎？怎麽會在這裏？”
石像的眼睛盯著沈雲哲，牆壁上的遺像也盯著沈雲哲。
它們產生了不安感，卻不知道這份不安從何而來。
在上一個遊戲場，同步代號侵蝕後，直播觀眾同樣被他的能力影響，因為代號侵蝕的能力和遊戲場同源，他可以影響人類，也可以影響整個遊戲場裏可以活動的東西，包括遊戲場裏這些死了卻還沒消失的原住民。
沈雲哲伸手摸了一下石像的臉，“是弄髒了？要我幫忙擦一下嗎？”
【沈雲哲！】係統在喊他的名字。
在喊了好幾聲之後沈雲哲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他眨眨眼睛，然後退後一步站在石像和遺像的中間，他懵懂的看著周圍。
“對不起。”沈雲哲道歉，“雖然不知道應不應該這麽說，但是我覺得謊言也是善意的一種，如果是善，又為何要在意真實和謊言的區別？”
“對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牆壁上的血字快速消褪，遺像上的血淚不再落下。
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字出現在沈雲哲的身後。
字跡密密麻麻，卻像是在為沈雲哲呐喊助威，他站在牆壁前，身後滿是遺像，卻像是站在無數人前，身後皆是他的支持者。
【我告訴孩子考完試帶他下館子是為了激勵他學習，我沒有撒謊，他還沒有考完試！】
【我告訴她發夾好看是因為她喜歡，她喜歡勝過我喜歡，這不算撒謊！】
【我不告訴他車禍的事情是為了能讓他安心的養病！】
【我沒撒謊！】
【我沒有撒謊！】
【我不應該懺悔！】
麵前的石像在崩碎，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卻依舊無法阻止崩裂的速度。
沈雲哲張開手，眼睛飄渺的望向空中。
他說：“沒錯，這裏沒有一個人需要為了撒謊而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