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昨天下午,我去了中湖公園。但他們不讓我進去,我隻能在外麵轉。路過東湖公園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工頭在揍工人。然後我認出來挨揍的就是那個王八蛋。”
“我女兒是在中湖公園死的,他在東湖公園幹活。沒那麽巧吧,所以我就認定他就是凶手。但既然你們說他不是,那他就是活該了。然後我躲起來,等他下班去收拾他。”
“我發現他鬼鬼祟祟的,先是鑽進了一個巷子,還用頭撞牆,最後拿出一個電棒電小狗。我就實在忍不住了,上去揍了他。如果他的行為像個好人,也許我會猶豫是不是他。我是通過他的行為,我的親眼所見,認定他就是殺害我女兒的凶手。”
“我知道我會麵對什麽,那我也要廢掉他,否則他會害更多的人。你們也說了他入室強奸什麽的。剛放出來就幹這種事,證明他就是個混賬,而且是那種永遠沒法改造的混賬。你們能幹什麽呢?把他抓進去。如果他沒到判死刑,那就關幾年再放出來?就像他媽那樣?”
“我沒想過打死他,我要讓他生不如死。打完以後我就回家了,我知道你們一定會找我的,所以我就在家等你們。我沒有坐電梯,我怕遇到鄰居,我的樣子會嚇到別人。”
“如果你被人強奸了,結果那個人隻判了九年,你會怎麽想?你會說審判太公正了太解氣了嗎?不,你會每時每刻都在想,那個人應該千刀萬剮,他們全家應該死絕。”
“如果你母親被人造謠自殺了,結果那個人隻判了三年,你又會怎麽想?祁警官,你說過你理解我的感受,那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阻止自己去殺了那個女人嗎?”
“我從頭到尾都相信你們。你們說我不交代會影響破我女兒的案子,好,我現在都說了。我也希望你們能做到你們該做的,我在這裏看著你們。”
戴瑤把車停好,但是祁亮沒有立刻下車。
“是不是輕鬆多了?林鬆沒有殺人。”戴瑤問道。
祁亮看向戴瑤,緩緩說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說。”
“報道裏有三個女人,現在已經死了兩個了。”祁亮說道,“第三個女人會不會也有危險?”
戴瑤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
“如果凶手是同一個人。”祁亮繼續說道,“韋麗莎和陳雪梅除了同時出現在報道裏,兩人沒有任何關聯。凶手不可能同時和她們都有仇吧。所以如果凶手是因為報道而殺人,他會不會把第三個女人也殺了?”
戴瑤點了點頭,掏出手機給牛敦撥了過去。
“林瓏報道裏的第三個女人,你找到她的信息了嗎?”戴瑤問道。
“找到了,她也在林瓏的微信好友裏。”牛敦說道。
“你看看她有沒有給林瓏留下手機號之類的,找到她的地址。要快。”
牛敦掛斷電話。戴瑤轉身從後座找出林瓏的報道。
“第三個母親叫……”
“曹姝月。”祁亮說道,“她兒子是個洗車工,因為得罪顧客被開除了。他記恨顧客,於是找上門把顧客奸殺了。”
戴瑤把報道扔到腿上,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麽事!”
“但她不承認兒子是強奸,說他和受害者在談戀愛,隻是不小心……”祁亮頓了頓說道,“玩死了。”
“玩死了?”戴瑤像吃了酸橘子,“然後呢?”
“她為了救兒子,就抱著小兒子到處去鬧,還在網上散布不實信息,大概就是富豪女兒和窮小子交往時猝死,富豪要讓窮小子抵命陪葬之類。”祁亮搖了搖頭,“因為很多人都不相信一個人會因為一點罰款就找上門把客戶奸殺了,又涉及到貧富、階層、特權這些東西,所以都信了她的話。”
就在這時,戴瑤的手機響了,是牛敦打來的。
“戴姐,這個人叫曹姝月,已經聯係上了。”
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否則二十四小時內連死三個人,實在是太糟心了。
“我讓她在家裏等著,地址已經發到你手機上了。”
戴瑤點開地址,跳轉到地圖軟件,立刻生成了路線,還好開車過去隻要十幾分鍾。
曹姝月躺在沙發上,左手舉著手機,右手端著啤酒,屏幕上一個女孩正在推介雙十一商品。
她坐直身體,喝了一口啤酒,把啤酒罐放到茶幾上。茶幾上堆著吃剩下的快餐盒。
“哐——哐——哐——”
噪音從臥室傳來,她側過頭,看到五歲的兒子正在**亂蹦。
“別蹦了!”她吼道。
孩子蹦得更用力了。
她咳嗽了兩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後又癱回到沙發上。
手機響了起來,她看著屏幕猶豫了一會,接通了電話。
“小月啊。”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響起。
曹姝月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怯怯說道:“劉哥。”
“幹嘛呢?”
“在家呢。”
“噢。在家呢。”男人笑了一下,“東西準備好了嗎?”
“早準備好了!”曹姝月立刻坐直了身體,“你……你要的……”
“什麽叫我要的?”男人不太高興地反問道。
“對不起,劉哥。我說錯了。”
曹姝月忍受不住孩子的吵鬧,起身走到門口,撞上房門。
“那你重說。”男人說道。
“您幫我運作在牢裏照顧大寶,我為了向您表達感謝,準備了一點心意。”
“小月啊,我可不是貪圖你那仨瓜倆棗。你要是心不甘情不願,那我還樂得少管這堆破事呢。反正裏麵呆著的又不是我兒子。是不是?”
“哥,我真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我一般見識。”曹姝月蹲在地上懊惱地說道。
“哥不是挑你理,哥是在教你做人做事呢,對不對?”男人笑了起來。
“哥說的是。”
“行吧,那你既然都準備好了。我今晚正好有空,你給我送來唄。”
曹姝月想起剛才的電話,一個自稱警察的男人給她打電話,讓她在家呆著哪兒也別去,可又沒告訴她為什麽,隻說馬上有人過來找她。
她沒法和劉哥明說警察找她,他聽到警察這兩個字也許就不幫她了,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劉哥,你看我給你發個閃送行嗎?”
“操!”男人笑了,接著電話掛斷了。
曹姝月立刻給對方撥過去,撥了幾次都被拒接了。
她沒辦法,隻好打開微信,給男人撥出了視頻通話邀請。
這次終於接通了。
一個光頭男人出現在屏幕上,冷冷地看著她。
“有事嗎?”男人冷冷道。
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想著在監獄裏的兒子,她還是咬著牙說道:“我現在給您送過去。”
“送什麽啊?我怎麽不知道啊?你找錯人了吧。”男人點了支煙。
“我到了你那兒再跟你說行嗎?”她站起身,打開衣櫃,從裏麵拎出一個茅台酒的禮品袋,“您看,妹妹是誠心實意的。”
“那你跟我聊什麽閃送啊?你是當我脾氣好,對嗎?”男人瞪起眼睛。
“我真不是。我這就過去。哥你別嚇唬我了。”
男人覺得差不多了,說道:“我家樓下有個小店,你順道買點東西上來。”
“好。那你等我。”她掛斷電話,拿起茶幾上的啤酒一飲而盡。
戴瑤和祁亮穿過黑洞洞的樓洞,忽然一陣冷風,一大片掛在樹葉上的積水嘩的一聲砸下來,澆了兩人一身。
祁亮卻鬆了口氣,指著前麵一層亮著燈的窗戶說道:“這就是她家。5 號樓 1 單元 101。”
兩人走進單元門,戴瑤按下門鈴。
門裏似乎傳來一陣響動,但是沒人開門。
祁亮走到樓外窗根下,扒在窗邊往裏看去,可是窗簾擋的很嚴實,什麽都看不清。
戴瑤也走出來,撥打曹姝月的電話。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於是她給曹姝月發了個短信:我是警察,速回電話。
“要不要找開鎖的?”祁亮問道。
戴瑤還沒說話,曹姝月撥打回來。
她立刻接通電話,一上來就問道:“喂!曹姝月嗎?我是警察,你現在在什麽地方?”
“我……我在家啊……”
“我們就在你家門口。”戴瑤挑了下眉毛。
“噢。”一陣短暫的沉默,曹姝月說道,“我在朋友那兒。”
“你在哪兒?具體位置。”
“你為什麽要問啊?有什麽事嗎?”曹姝月的聲音大了起來,“你們大晚上的給我打電話不讓我出去,問你也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警察?你現在還問我在哪兒?到底有什麽事,我沒有知情權嗎?我也沒有隱私權嗎?”
戴瑤看著手機屏幕,已經晚上十點了。
“你有生命危險,行了嗎?”
“你說什麽!”曹姝月立刻尖叫起來。
“你以為我們都很閑嗎?晚上十點給你打電話玩呢?”戴瑤說道,“你是不是和認識的人在一起?”
“對……”
“那你最好讓人送你回來,或者找個安全的地方留宿。記住,無論你住在什麽地方,都要鎖好門窗,無論誰打電話都不要出去,聽懂了嗎?”
“我知道了。”
“你家裏怎麽還有動靜?還有誰在家?”
“我小兒子。”
“你把他一個人放在家?”戴瑤提高了聲音。
“我也不想。”曹姝月說道,“可我一個人帶孩子,你讓我怎麽辦?”
“你就不怕他出什麽事嗎?”
“能出什麽事?煤氣和水我都關好了。他那屋反鎖了,插座也斷電了。屋子裏也沒有能讓他窒息的東西,如果他還能出事,那我給他抵命行吧!”曹姝月歇斯底裏地喊起來,然後掛斷了電話。
戴瑤還想給她撥過去,被祁亮攔了下來。
“你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她不至於出事了。”祁亮安慰道。
“我就是想罵她!你把一個小孩放家裏你還有理了!”戴瑤生氣地說,“還有你不在家你倒是說啊,大半夜的遛我們玩呢?”
兩人回到車裏,這次祁亮坐在了駕駛座。
祁亮車開得很穩,沒過一會兒戴瑤就睡著了。祁亮開了點暖風,思考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合理有效的,但隻有經驗豐富的老刑警才明白,他們是在被動的針對每一個突**況作出反應。
他們在防守,或者說,他們在挨打。挨打怎麽能獲勝呢?你不能指望對手揍你揍得正盡興,忽然一腳滑倒。
祁亮看向躺在副駕上的戴瑤,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到家了。”
“啊?”戴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立刻坐了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家?”
“敦敦發來的。”祁亮笑著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叫牛敦的外號。
“對了,雖然排除林鬆殺害了韋麗莎,但不能排除他認識凶手。”祁亮繼續說道,“也許就是他把手機給了凶手。”
戴瑤點了點頭。
“還有一種可能,凶手跟著林鬆,等他走了之後拿走手機。如果是這樣,也許呂國傑看到了凶手的樣子。”祁亮說道。
戴瑤掏出記事本,在上麵寫了幾筆。
“這個明天得問問,還有第二個案例的受害者……”
“喬迪。”
“對。”戴瑤一邊寫一邊說,“有時間還得見見她,雖然她聾了,而且和韋麗莎沒有矛盾,但她畢竟和陳雪梅有血海深仇。”
“對。”祁亮解開安全帶,“我明天上午還去隊裏,再說吧。”
“你明天還去?”
“對啊,明天下午的高鐵。”
“行,中午我請你吃飯。”戴瑤笑著說道。
祁亮也笑了,朝她揮了揮手,關上車門。
戴瑤在車裏坐了一會兒,總感覺身體裏像是墜著個鐵塊,很累。她看向街邊亮著燈的燒烤店,拔下車鑰匙,冒著寒風衝進去。
一杯啤酒下肚,她感覺自己好點了。
於是她打開微信朋友圈,一邊吃毛豆一邊劃著朋友圈。現在發朋友圈的人越來越少了,很多人都和她一樣半年為零了。
她刷到了弟弟戴信發的視頻,他戴著理查米勒腕表的左手拿著一瓶茅台酒正在往分酒器裏倒,然後環視餐桌上的波士頓龍蝦和帝王蟹,最後還自己配了一句話:“創造財富的人生,才值得享受。”
看到這裏,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口氣喝下去。
十二年前,在全家人的反對聲中,她貸款買了套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開始獨立生活。
三年前她父親去世,母親把名下的兩套房賣掉一套,給戴信在她住的小區買了套婚房,另一套出租,連同自己的退休金都給他還房貸。
但是母親不願和弟妹同住,於是搬進了她家裏,美其名曰照顧她。她從小就習慣了母親對戴信的偏愛,但畢竟一家人,因此也不願計較。
去年戴信創業當了老板,今年弟妹懷了二胎,她母親一躍成為全小區最風光的大媽。
老板送來熱氣騰騰的烤串,她剛拿起一串準備往嘴裏送。一個穿著花毛衣的光頭胖子舉著啤酒瓶搖搖晃晃走過來。
她不等胖子開口,把警察證拍在桌上,頭也不抬,咬下一口肉。
胖子愣了一下,假裝無事發生,舉著酒瓶繼續往前走,走到門口的魚缸,裝模做樣看了起來。
老板過來問他要不要來點海鮮,他嫌棄一番舉著啤酒瓶溜達回去了。
戴瑤看向窗外,不斷有車開到小區門口,放下晚歸的年輕人。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戴信的車。可是車並沒有直接開下地庫,而是在小區門口停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士從前排副駕下來,彎腰朝車裏揮了揮手,但那個動作看起來更像是飛吻。
戴瑤喝了口啤酒,看著車開走了。她不會看錯,她已婚已育妻子懷二胎的弟弟把一個女人送到自家小區門口,然後開車走了。
她打開通訊錄,找到戴信的名片,打了過去,戴信很快就接通了。
“你在家嗎?”戴瑤一上來就問道。
“我在加班。有事嗎?”
“你幾點回來?我媽燉的排骨,讓我給你們送過去呢。”
“我今晚不回去了。慧雯和孩子也睡了,要不明天吧。”
聽筒裏傳來呼呼的風聲, 戴瑤透過窗戶,看到戴信一邊打電話一邊朝小區走去。
“你在哪兒呢?這麽大風?”
“我在樓下抽根煙不行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鐵杆莊稼吃皇糧?我這不得自己奔命……”
戴瑤掛斷電話,拿起一根串,一邊吃一邊看著弟弟刷卡進了小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