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有想要結婚的對象了
突兀的聲音猶如驚雷在耳畔炸響,嚇得薑聽雨當場訥住。
扶著露台邊緣的手逐漸用力,身體也像是生了鏽的機械零件,動彈不得。
她能感覺到身後男人強勢的氣息,冷冽,涼薄,與這個美好的夜晚一點也不匹配的氣息,卻化為颶風,向她席卷而來。
而她,毫無招架的能力。
薑聽雨心跳止不住地加速,她又前傾的一點,讓自己更加靠近露台圍欄。
冰冷的大理石牆麵貼著薄薄的藕粉色紗裙,源源不斷輸送涼意,讓她有種置於冰天雪地之感。
她深呼吸幾口,勉強冷靜了下來,顫著聲音道:“你、你有什麽事嗎?”
男人突然又壓近了一分,灼熱的呼吸似乎就在她頭頂,聲音卻如同淬了冰般冰涼冷靜,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剛才的話你還沒回答。”
薑聽雨下意識轉過頭,受了驚嚇的目光不經意間撞上男人幽沉深邃的眼眸,那雙眼透著清冷,比月光還要淡漠,裏麵暗流湧動,如同漩渦卷著她的視線。
“為什麽不能出京北?”男人深瞼的眸光落在少女瓷白的小臉上,又問了一遍。比起上一遍語氣明顯加深,卻聽不出一絲不耐煩。
薑聽雨心跳都漏了一拍,腦子倏然間混亂。
所有人都說她是薑家的掌上明珠,是所有人疼愛的小公主,千嬌萬寵,眾星捧月,無人不羨慕。
可是,卻沒有人問過她是否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少女粉唇闔動,瑩亮的眸子黯淡得猶如落了灰的月亮,“我父母不許我出去。”
謝霽淮垂眸低望著眼前的女孩,嬌俏,明豔,卻又脆弱,非要形容的話,大約像是溫室裏的菟絲花。
薑家人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
謝霽淮俯身湊近,平日裏冷漠到幾乎不帶感情的眼,難得浮現一絲溫情,他勾唇笑笑,偏低的嗓音慵懶散漫:“應了謝家的婚約,不就可以離開父母了。”
薑聽雨澄澈的眼眸閃過一絲慌亂,她沒想到男人的想法會和她不謀而合,簡直就像是住在她肚子裏的蛔蟲一般,將她的想法了解得清晰透徹。
女孩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謝霽淮的眼睛,他又湊近了一分,唇角笑意更深,引誘著無知的少女,“怎麽樣,要合作嗎?”
薑聽雨細白的手指死死攥著裙擺,輕紗麵料被掌心的汗氤濕,皺巴巴團在了一起。
少女仰著白皙的脖頸,定定望著男人,眼前的男人就好像是希臘神話裏的美杜莎,看他一眼就會沉淪,繼而成為他的臣徒。
有那麽一瞬,她也要陷入進去了。
“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薑聽雨戒備地搖了搖頭,一點機會也不留給男人。
“因為我年紀大,沒有共同語言?”謝霽淮神情鬆弛,語調輕啞地調侃著。
薑聽雨自知如此拙劣的借口根本沒辦法擺上台麵,於是她狠了狠心,輕咬著貝齒道:“不是,是因為我有想要結婚的對象了。”
“誰?”男人眉心一挑,流轉的眸光浮起冷意。
薑聽雨咽了咽喉嚨,瘦薄的脊背下意識挺直,“是你的堂哥,謝霽淮。”
薑聽雨以為,把謝霽淮搬出來就會萬無一失。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謝蘊南,也是謝霽淮的堂弟,於公於私,謝霽淮都壓了他一頭,他不可能有能力和謝霽淮做對。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弄錯了人,眼前的這位才是貨真價實的謝霽淮。
謝霽淮怔愣了一瞬,低低地笑了,“你見過謝霽淮?”
薑聽雨點頭,不假思索道:“當然見過。他人可好了。”
見是見過,不過隻看到了背影,至於他人好不好,她哪裏知道,不過是不想在男人麵前落了下風,才隨口胡編的。
“是嗎?有多好?”謝霽淮挑了下眉,一雙涼薄的桃花眼饒有興味地看著女孩。
薑聽雨覷眯著眼眸,腦子裏回想著程簡依說的話,才發覺程簡依話裏沒有一句好的,全是在細數謝霽淮的惡行,什麽手段狠戾,鏟除異己,根本沒有可以說出口的。
沒辦法,薑聽雨隻好磕磕絆絆地編撰,反正挑一些好詞說就行了,“他年紀輕輕就成為了謝家家主,可見他自身優秀。”
謝霽淮深色的瞳孔微動。
年紀輕輕……
之前說他年紀大和他沒有共同語言,這會兒倒是變了。
“繼續。”謝霽淮遞了個眼神給她,玉白指尖摩挲著腕表冰冷的表盤。
薑聽雨抿了抿唇,腦子瘋狂運轉,“他手段強勢,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他特別公私分明,不會因為沾親帶故就另眼相待。”
這兩句話簡單來說就是謝霽淮此人做事狠絕不留餘地,並且六親不認,薄情寡義。
換了種說法就變成褒義了。
說這話時,薑聽雨自己都心虛。
謝霽淮伸手撐著露台圍欄,將女孩圈在自己的領地內,直勾勾盯著薑聽雨,啞著聲音問她:“他就那麽好?”
落在薑聽雨耳中就成了男人在嫉妒謝霽淮。
薑聽雨樂見其成,重重地點頭,堅定不已往男人心口紮刀子,“嗯,他真的很好。”
謝霽淮冷冽的眼眸轉而柔和,隱隱帶著笑意,“好吧,那他知道你的……心意了嗎?”
他中間頓了下,顯然是沒有想好措辭。
男人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薑聽雨便忍不住發怒。
她連續發了兩次好友申請,竟然全都被無視。
謝霽淮看起來那麽普通,卻還那麽高高在上,誰給他的膽子。
這麽丟人的事情,薑聽雨自然不會和男人說,於是,她又開始編造謊言,“我們已經加了微信好友,每天都聊得火熱。”
似乎是覺得話語的分量不夠足,薑聽雨又補充了一句:“他也是喜歡我的。”
少女並不擅長撒謊,耳根都紅得發燙,但她的驕傲不許她在男人麵前露怯,不得不裝出一副自然的模樣。
謝霽淮忽然想起什麽,眼裏的笑意暈染開來,薄唇輕啟:“你的微信名叫什麽。”
“綿綿雨。”少女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告訴男人。
她瞪了一眼男人,沒好氣道:“跟你有什麽關係。”
謝霽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綿綿雨。
原來是她。
“是沒什麽關係。”
謝霽淮低啞的語調頗為真誠,讓薑聽雨有一瞬的恍惚。
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正常了,正常的反而有點不太正常了。
他該不會又在打什麽主意吧。
算了。
反正她也不會和他結婚。
往後說不準,他還要叫她一聲嫂子呢。
想到這裏,薑聽雨心情舒暢了許多。
跟謝霽淮結婚,既能脫離父母的掌控,又能擺脫男人的壓迫,簡直不能再完美。
目光從男人英俊的麵容掃過,薑聽雨惋惜了一秒,這麽好看的臉,不怕畫報真的浪費了。
但是,這個男人也就臉好看了,性格實在惡劣,肯定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他。
活該!
薑聽雨目光下移,停留在男人撐著的手臂上,冷著聲音道:“鬆手,我要進去了。”
女孩明豔的臉龐染了一層薄怒,微微上挑的眼眸隱隱藏著不耐煩。
她是真的不想再和男人浪費時間了。
而且,露台的氣溫似乎越來越低,凍得她皮膚上細軟的絨毛根根矗立。
謝霽淮聞言鬆開了手,退後一步,給了女孩足夠的私人空間。
薑聽雨臨走前睨了他一眼,冷著臉提起裙擺往宴會廳去。
大約是保持一個姿勢站得太久,她的雙腳又軟又麻,半步都沒走出去,身體就失去重心,往地上倒。
薑聽雨根本做不出任何自救的措施,眼睜睜看著自己跌落。
瞬息之間,薑聽雨纖細的腰肢便被一隻遒勁都手掌攬住,掌心溫度極高,連帶著她的皮膚都在發燙。
薑聽雨下意識伸手抓住男人的肩,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跌入男人的懷抱之中。
溫暖,炙熱,以及胸膛裏跳動的心髒,這一切都無限放大,讓她無比清晰地感受著。
男人的肩膀很寬,胸懷也很廣,她完完全全被他裹挾住了。
薑聽雨穿著細高跟,她的個子並不矮,到了男人跟前卻根本不夠看。
原先她隻覺得男人身量頎長,直到此刻距離為零,她才發覺他比她想得還要高。
“你、你鬆手!”薑聽雨又羞又惱,她長這麽大,除了父兄以外,還沒有和哪個男人這麽親密過。
“薑小姐。”謝霽淮聲音淡啞,攬著女孩腰肢的手沒有絲毫逾矩,語氣含著淺淺的笑,“你是不是應該先鬆開你的手?”
薑聽雨愣了下,視線聚焦到自己的手上。
此刻,她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扣著男人的肩。
在男人幽深目光的注視下,薑聽雨隻覺得自己的臉和手心都在發燙。
露台外,薑遠岑從程簡依那裏得知女兒在露台吹風,擔心女兒生病,便和妻子一起過來找她。
露台處比較隱秘,周圍沒什麽人,薑遠岑和林靜怡過來時剛巧看見露台相擁著的男女。
男的是謝家家主謝霽淮,女的則是他們寵在心尖上的女兒。
薑遠岑腦子轟得一下,差點就要衝進去教訓對他女兒不軌的臭小子。
林靜怡適時拉住了丈夫,暗暗搖了搖頭。
這兩人會在如此隱秘的地方相擁,很明顯就是不想讓旁人知道,追根溯源,不難聯想到是怕父母反對。
畢竟她的丈夫是最不同意這門婚事的。
不過有一點林靜怡也沒有想明白,前幾日女兒分明還尤為抵觸和謝家聯姻,怎麽今天就和謝霽淮這麽親密了?
林靜怡沒有久留,直接拉著丈夫往回走,把空間留給露台裏的人。
眼下還不是挑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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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處。
謝霽淮掃過薑遠岑夫妻離開的地方,漆黑的瞳眸裏暗藏著勢在必得的笑意。
薑聽雨鬆開了抓著謝霽淮的手,小聲咕噥了句:“謝謝。”
謝霽淮懶懶挑眉,故意問:“什麽?我沒有聽清。”
薑聽雨睨了他一眼,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禮儀,一字一句道:“我說謝謝你剛才幫了我。”
“哦?”謝霽淮濕熱的呼吸噴湧在薑聽雨的臉頰,在昏暗的露台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那你打算怎麽謝?”
薑聽雨見他得寸進尺,心裏怒意更甚,“等我和你哥哥結了婚,有的是機會謝你。”
少女像極了炸毛的貓咪,渾身都帶著刺,卻一點也傷不到人。
男人的手依舊攬在她的腰肢上,在這溫涼夜晚裏,那種熱度燙得驚人。
薑聽雨愈發無法忍受她和男人如此親密,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就要走向失控的邊緣。
而她的潛意識,並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她稍微掙紮了一下,順利從男人的禁錮之中脫離。
心跳聲不受控製地加速,打亂了她呼吸的節奏,少女沒有多看他一眼,提著裙擺邁步至宴會廳。
驕縱慣了的小公主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被人逼到窘迫,就算她是落跑了,也決不允許自己狼狽。
小公主驕傲地挺直腰,步伐優雅矜貴,一步步走向宴會廳中心。
謝霽淮靠著露台,頎長的身影隱於月光,目光聚焦在遠去的少女身上,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的眼睛亮如白晝,怯生生地望著他,閃著盈盈淚光。
他從沒見過那麽幹淨澄澈的眼睛,像是一朵純白的梔子花,不染纖塵。
少女身影消失,謝霽淮長睫落下,眼瞼下方浮現一片鴉青色的陰影,而他的眼眸晦暗不明。
“眠眠。”
他低聲念了一遍她的小名。
家人寄予女孩寵愛的名字,在他這裏成了不可言說的禁忌,念一遍心口便止不住地發燙。
作者有話說:
等眠寶知道自己弄錯了人,大概會想要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當著正主的麵說她要嫁給他,太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