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意淮收到戚悅悅打來的微信電話還挺意外的。
那時候是晚上, 戚悅悅開口聲音有些猶豫，“小江老師，你在忙嗎？”
“不忙, 是有什麽事嗎？”江意淮問。
“是這樣的...”戚悅悅斟酌著語句，“打電話我哥一直不接，你看能不能幫忙聯係一下？”
“你哥怎麽了？”江意淮心提上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跟家裏人鬧了點小矛盾，他當時拿著車鑰匙就出門了。”
“...離家出走？”江意淮有些驚訝。這不像是戚泊呈會做出來的事情啊, 而且還是過年期間。
“小江老師你了解我哥的，他平時不會這樣，就是今天那人說話太過分了, 惹他生氣, 他才不想在家待著。”
“誰？”
“是叔叔的兒子, 啊小江老師你不知道，我們是重組家庭。”
江意淮一時噤聲，無意間知道了對方的家庭情況, 似乎也能預料到一些事端。他先安慰一下戚悅悅，“你別擔心，他這麽大個人肯定也有方寸，不至於出什麽事, 我先聯係一下他。”
“謝謝小江老師, 我哥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挺脆弱的。他很少來雲市，隻有過節才回來，在這邊也沒什麽朋友，我就是不知道他能去哪兒。”
“我知道了, 我先給他打個電話。”
江意淮這邊電話剛掛, 打開通訊錄找人, 又有一個新電話進來, 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戚泊呈。
他很快接聽，還沒說話，對麵率先開口：“江意淮，出來一下。”
江意淮人傻了，握著手機沒反應過來，“...你在哪？”
“你家這邊，”戚泊呈又補充一句，“融城。”
江意淮沒有猶豫，穿上外套從房間出來，噔噔下樓，蕭書儀正坐在一樓大客廳聊天，見到他先問：“這麽晚還出去？”
“有點事。”
看他挺著急的，蕭書儀便沒再問。
江意淮直接出院子，再往外走。冷風一直在吹，遠遠看到前方開闊地帶停了一輛黑色的車，車門前站了個人，輕輕倚靠著，一隻手在接電話。
江意淮手裏電話也還沒掛，所以根本沒人說話，但戚泊呈仍然聽著。
他在距離戚泊呈還有幾米的距離停下，有點不太敢相信，聲音很輕地問：“你怎麽過來了？”
戚泊呈側身對著他站好，在很暗的光線裏，兩人視線隔空相望，望著對方在夜色下清晰的輪廓。
空氣冷肅刺骨，落了點輕飄飄的雪，而他說出口的話有著灼灼的溫度：
“我想你，江意淮。”
心潮霎時翻湧，體會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積攢。
江意淮不自覺動了動手指，指間骨節愈加凸顯。下一秒他掛了電話，把手機揣回去，朝著戚泊呈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你直接開過來的？花了多久？”
戚泊呈沒說實話：“沒要多久。”
江意淮就盯著他看了會兒，把人看得不自在挪開目光。
“騙人。”但他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再堅持，想起來戚悅悅給他打的那通電話，又問：“心情不好？”
從臉上其實看不太出來，戚泊呈臉上情緒一向被藏得很好。
“有一點。”他承認道。
果然還是因為戚悅悅說他和家裏鬧矛盾的事情吧。江意淮猶豫著要怎麽問出口，也不知道戚泊呈願不願意跟他分享家裏的事情。
“看煙花嗎？”戚泊呈忽然問。
話題轉得太快，江意淮愣了愣：“嗯？”
戚泊呈打開副駕駛的門，讓他上車，嘴裏解釋道：“剛剛路過，買了幾個小型的，想放給你看。”
城市裏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但外婆家偏郊區一些，不會管得那麽嚴格，這邊其實很多人家都會在過年的時候放煙花。
江意淮沒有拒絕，可能是因為心軟，畢竟這人離家出走還開這麽久的車過來找自己，他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在車裏順便給戚悅悅發了個消息說一下情況，讓她不用再擔心。
戚悅悅那邊連發好幾條。
July：哦哦，原來他去找你了呀。
July：有小江老師在我就放心啦。
July：那我不打擾你們了，小江老師下次再聊～
江意淮看著這消息不禁疑惑，有他在這麽放心的嗎，都不再多問問情況。
戚泊呈把車往前開到一個空曠的區域，那裏有昏暗的光，但沒什麽人，也不會有人過來打擾。
他從後備箱裏拿出買好的煙花，都在一個紙箱裏。
江意淮也跟著下車，想過去幫忙，但戚泊呈讓他在原地等著，隻需要看就好。
這會兒風又有點大，江意淮看他高大的身影在前方擺弄煙花。
戚泊呈把那個最大的一個立好，點燃再回到江意淮的身邊。很快就有火花躥上天，在夜空裏綻放出巨大的煙火。
江意淮看著那花火在空中燃燒劈裏啪啦地響，拖著尾巴消失，再有新的接續，亮光一閃一閃。
很美。
他不禁側頭問身邊的人，“這是你說的，小型煙花？”
明明就很大，動靜也大。
“先放個大的，老板說這個最好看。”
的確好看，而且現在也正是適合放煙花的時間，很有氣氛。江意淮微微仰著頭，目光落在空中綻放又消逝的花火上，眸間也閃爍著點光亮。
戚泊呈隻安靜地看他。
兩人都倚靠在車身前，以悠閑隨意的姿態，站在一起就是非常般配的一對。
空中有非常小的雪花往下落，並不太容易被察覺到。
這個放完，戚泊呈要上前，江意淮拉了一下他袖子，說：“不放了吧。”
戚泊呈堅持道：“再放一個，看個不一樣的。”
於是又繼續放了一個，不是那種衝天綻放的煙花，是立在地麵，銀色的火花由弱漸強地冒出來，像一顆銀光閃閃的樹，也很好看。
火光滋滋響。
江意淮側頭想要看一眼戚泊呈。也許戚泊呈已經注視他太久，所以他看過去的一瞬間彼此目光就撞上了。
他又不太自然把視線挪回去。
戚泊呈揚了揚嘴角，追問：“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
“哦，”他應聲，“想看我的話，說一聲就好了。”
江意淮反駁：“我沒有。”
戚泊呈“嗯”了一聲，尾音拉得有點長，像是不信他的話。
過了會兒，江意淮決定還是問一問；“你跟家裏，鬧矛盾了？”
戚泊呈聞言，就知道戚悅悅給他打電話了。前兩天他要戚悅悅幫忙想個借口，戚悅悅腦子一抽就想了這麽個方法來，說是讓他裝作離家出走去找江意淮求收留。
戚泊呈當時就覺得不可靠，還不如直接說因為想他才去見他的。
“戚悅悅說的？”
“嗯，她說你跟家裏鬧矛盾了，”江意淮有些擔心地看向他，“問題很嚴重嗎？”
明明是夜晚，但戚泊呈卻能看清他眼裏的情緒，他在擔心自己。戚泊呈心裏麻麻的。
“嚴重的話，”戚泊呈頓了兩秒，對上江意淮的眼眸，“江老師能收留我嗎？”
江意淮還沒有給出回答，手機鈴聲先響了起來，一看是蕭書儀打過來的。
“走哪兒去了？”
江意淮也不知道這是哪兒，答非所問：“要回了。”
“行，回來的時候在外邊店裏拿個燈泡，亮點的，雜貨間燈泡壞了，”蕭書儀說完又自己思考了下，改口道，“哎還是拿兩個吧，省得下次再買。”
“好，我知道了。”
“回來路上小心啊，看著點路。”
掛了電話，又恢複安安靜靜的氛圍。戚泊呈聽到他和蕭書儀的對話，沒在繼續剛才的話題，說：“我送你過去。”
路上江意淮找了家雜貨店買燈泡，戚泊呈在店外等他，在江意淮付款的時候進去，在收銀台那裏取了兩根小棒棒糖下來，找老板付錢，江意淮順便替他一塊兒付了。
戚泊呈把其中一顆給了江意淮。
江意淮見他一直伸著手，也接了，但沒立刻吃，問道：“你喜歡吃棒棒糖啊？”
“也沒有，”戚泊呈麻利地剝開糖紙，含進嘴裏先感受一下甜，說，“有點想抽煙。”
江意淮看他叼著根棒棒糖，莫名跟平時冷淡禁欲的模樣形成反差，添了幾分少年氣，還挺帥的。
“那有煙，怎麽不買？”
戚泊呈看他一眼，回道：“在戒，不抽。”
江意淮不喜歡煙味，他就沒怎麽抽了，隻是偶爾癮上來，用別的替代一下。
戚泊呈再次送他到外婆家外麵，沒把車開進去。
“回去吧。”他說。
但他自己還坐在車上，江意淮看他：“那你呢？”
“我再待會兒。”戚泊呈也不知道，可能待夠了也要回去。
他想見江意淮這件事已經完成了，江意淮還陪他看了會兒煙花。
江意淮打開車門下車，動作沒有絲毫遲疑，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對著戚泊呈的方向，等了等。
戚泊呈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停下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江意淮的確穿得很多，厚衣服裹著清瘦的身體，竟然有些可愛。
但戚泊呈覺得江意淮好像在猶豫，似乎要做一個很大的決定。隔著一道車窗，他猜不透喜歡的人的想法，忽然又想抽根煙了，幾下把嘴裏的糖果咬碎。
甚至覺得今天直接過來太莽撞了，可能江意淮並不喜歡這樣，會直接給他答複拒絕他也說不定。
大概過了一分鍾，江意淮終於邁開腳步原地返回，再次把車門拉開。
戚泊呈等著他的判決落下，卻聽見他探身詢問：“不是要我收留你嗎？”
“怎麽不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