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次元

後來一段時間喬煦陽都沒再找宋拂之,找他的人換成了王惠玲。

王惠玲打來電話,第一句就是:“和煦陽處得怎麽樣?聽說人家對你很滿意。”

宋拂之喊了聲媽,平靜地匯報:“不合適,沒處了。”

王女士沉默了幾秒,語氣一下就平淡了,聽起來冷冰冰的:“你跟人處了嗎?隻吃頓飯那能叫處?”

“上第二道菜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倆成不了。”宋拂之說,“何必再浪費時間。”

“行啊,你就這麽跟人吃飯,傲的你,誰都看不上!等我跟你爸都走了,你還是一個人。”

宋拂之蹙眉,他最不愛聽的就是這話。

“哎呀,什麽走不走的!”

電話被他爸奪了,老宋的聲音慌慌地擠進來,“拂之啊,你媽媽她也是替你著急,話說的有點難聽,啊。”

宋拂之說:“我知道。”

老宋歎了口氣:“周末空嗎,回來吃個飯?”

宋拂之說好。

他回爹媽家的時候,老宋擇菜擇了一半,手裏還拿著顆滴水的白菜就跑了出來,笑得很溫和:“喲,回了啊”。

王惠玲在廚房裏忙活,連一聲招呼都沒出來打。

宋拂之把帶來的什麽牛奶水果小蛋糕放旁邊,接了他爸手裏的白菜,一聲不吭地進了廚房。

娘兒倆一個擇菜一個炒菜,油花劈裏啪啦地響,愣是沒人開口講話。

要說宋拂之身上這股刺人的冷勁兒,百分之八十是從他親娘身上繼承來的。

王女士當了一輩子老師,吃的粉筆灰比油煙子還多,從小教師一路做到高級,在學生眼裏是典型的嚴師,身上帶的壓迫感很強。

家裏一老一少兩個冰溜子,總得要宋爸爸來當和事佬,這邊勸勸那邊拍拍,菜擺上桌了母子倆才說上第一句話。

宋拂之說:“茄子鹽放多了。”

王女士伸筷子把碗一擋:“那你就別吃。”

老宋喜笑顏開:“哎,這不就對了嘛!”

宋爸爸是醫生,去年剛退休,患者送的錦旗一麵牆都掛不下,王老師專門給他收拾了個小箱子用來收納錦旗。

“我今年也要退了。”王女士看了宋拂之一眼,語氣還是那麽淡淡的。

言下之意很明顯,他們倆老的都退休了,你連個戀愛都還沒談上,身邊沒人陪著,讓爹媽怎麽可能不操心。

其實夫妻倆以前都很忙,一個照顧學生一個照顧病人,在宋拂之小的時候幾乎沒管過他。

升學、選專業、找工作,他們支持宋拂之所有的選擇,唯獨在結婚這方麵很強硬,不允許宋拂就這麽單一輩子。

也不是說一定要結婚,反正你身邊得有個人,互相有個照應,不然爹媽不敢安心地老去。

宋拂之也確實磨人,讓他相親他就去,給安排誰他都會去見麵,但是永遠是見完第一麵就沒了下文。

他從二十八歲開始相親,斷斷續續相到三十二,見了一卡車的人,什麽類型的男人都有,但一次也沒成過。

每次回來也都說的差不多,“不合適”,“對不上眼”,“成不了”。

也不怪他老媽急,這擱誰都得急。

“咱聊聊,你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兒。”王老師問。

宋拂之還是那句話:“遇到合適的人我會結婚。”

相親是個階段性的工作,喬煦陽這個項目告一段落了,宋爸宋媽就沒再怎麽提。他們知道當老師有多忙,一般不會打電話煩他,寧願兒子回家早點睡覺休息。

學期末事情又多又雜,要給整個學期收尾,梳理複習框架,協調考試,給各方麵反饋。

每天宋拂之到班上看情況的時候都會被抓著問題目,業務很忙。

學生們雖然怕宋拂之,但是遇到問題還是會大膽請教,因為宋拂之從來不會因為學生聽不懂批評他們,反而很耐心。

監考的時候宋拂之抓了一個作弊,別班的孩子,一點情麵也不留地給人當場判了零分,後半場考試全場鴉雀無聲。

可能每個學校都有“四大名捕”,宋拂之就是他們學校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捕頭,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那就是找死,怪盜基德都藏不住。

孩子們考完試就徹底放飛了,在班裏放英語電影看,吃零食開茶話會,心都飛到寒假了。

但是老師們還不能放鬆,他們要加緊把卷子改完,整理分析成績,講卷子,找需要幫助的學生談談,布置作業,培訓,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事情,這才算完。

寒假休息的第一天,宋拂之在家蒙頭大睡十五個小時。

一覺醒來,天地昏暗,宋拂之摸著手機看時間,赫然看到擠滿屏幕的消息,全部來自洛琉璃。

——我知道你放假了哈哈哈!別特麽裝睡,起來給我吃安利!我跟你講你肯定會喜歡這個,你先看一集,隻看一分鍾都行!

洛琉璃給他發了一長溜的分享鏈接,宋拂之耐心地一個個往下看,挑到感興趣的就按個收藏。

宋拂之回複她,收藏了,下飯。

洛琉璃回了個哈哈的表情,第二句就開始不正經:你不要那個陽光小狗啦?我看他照片真挺不錯的啊,讓給我炒炒得了。

對於她的狼虎之言宋拂之早已免疫,回了她個“你自己去問他”。

洛琉璃也就是口嗨,她對gay一點興趣沒有。

“但我說句公道話,阿姨真的不太了解她兒子,喬煦陽那款一看就不是你的菜。”

宋拂之問她:“那什麽是我的菜?”

“章魚老師那樣的唄。”

洛琉璃張口就來:“肌肉大吊西裝暴徒狂霸冷酷**總攻。”

這buff疊得沒眼看,宋拂之笑著說她扯淡。

洛琉璃是宋拂之以前剛入高達坑的時候認識的膠佬大神,她的作品入圍過GBWC的地區前三。

要說這麽多年來最交心的朋友,就得是洛琉璃。

她真名叫羅立朗,特別硬氣特別中性的一個名字,所以當年懷著少女情懷的時候,羅小姐給自己起了個漂亮古風的網名,現在看起來還挺中二。

但網名叫習慣了,多少年都改不掉,所以即使她一再嚴正拒絕,宋拂之還是習慣叫她洛琉璃。

洛琉璃倒是很敢說:“你不就是喜歡章魚老師這型的嗎。簡單啊,我知道幾個年輕的coser他們可能認識章魚,直接介紹給你相親不得了!省的你滿世界找代餐找不著。”

宋拂之要她趕緊打住,且不說人家是不是單身的問題,這壓根是胡扯。

說的難聽點,章魚老師在宋拂之這兒連愛豆都算不上,宋拂之也認為自己壓根算不上章魚老師的粉絲。

看著他解解眼癮罷了,章魚老師跟紙片人沒什麽區別,約等於跟宋拂之在兩個不同的次元。

而且,二次元愛好跟三次元擇偶標準那能混為一談嗎?

他可以隨便幻想被紙片人帥哥鎖在房間,但如果真在三次元遇到這種控製狂,他估計會直接把那人下巴打碎。

宋拂之是個現實的成年人,他還不至於分不清這個。

春節的街上張燈結彩,宋拂之跟老兩口過完了年,帶了一堆吃的回家,獨自開啟新的一年。

寒假進入倒計時,附中很快就要開學,宋拂之每一天都過得很珍惜。

這天宋拂之起了個早床,準備去吃碗餛飩,走到老地方了才發現店麵已經換了,餛飩店的鋪麵變成了一家咖啡館。

宋拂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心裏有點空。

咖啡館的裝飾很清新,白牆木窗,茂盛的綠色植物擠滿了露台,裏麵坐著很多人,看起來生意不錯。

來都來了,店看起來也漂亮,不如嚐嚐鮮,宋拂之想。

點餐的小姐姐問了宋拂之的姓氏,在杯子上畫了幾筆,朝他一笑:“麻煩您稍等。”

等咖啡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對對的,很多人手裏都捧著玫瑰花。

宋拂之這才意識到,今天是情人節。

等了一會兒,店員拿著杯咖啡,念杯子上的標簽:“S先生…您的咖啡。”

宋拂之疑惑了一瞬,但想來應該是在叫他的姓氏首字母,心說這店還挺洋氣。

再一想,應該是店員圖方便,隻寫了顧客的首字母。

他伸手去拿,碰到紙杯的同時,指尖碰到了另一個人的手指。

“抱歉。”

“對不起。”

兩個人同時收回了手。

宋拂之抬眼看去,和那個陌生人對上了目光。

時間仿佛有一瞬的靜止。

這人比宋拂之還要高一點,薄鏡片後麵是雙清淡的眼睛,像細毛筆勾勒出來的古卷書生,長相素淨。

男人衣襟規整,身上的學術氣質很濃,於是宋拂之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對方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很認真的眼神——

宋拂之意識到這點,後背有些細微的發麻。

“不好意思啊,宋先生是嗎?這杯是您的。”

宋拂之聽到侍者叫他,平靜地轉回目光,伸手接了咖啡。

“小夏,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隻寫客人名字的首字母啊!”侍者小聲埋怨道。

收銀台那兒的小姐姐舉手投降:“對不起,太忙了,寫快了,我馬上改……”

“抱歉時先生,您的咖啡,久等了。”

侍者換上笑容,把另一杯咖啡端給宋拂之身邊的男人。

他姓石,還是姓時?這個疑問一閃而過。

咖啡店坐滿了人,放眼望去沒有空位。

宋拂之準備打包帶走,正好一對情侶起身離開,空了一張小圓桌出來。

他走過去,發現時先生也走到了空桌邊。

兩人的眼神又輕碰到一起,宋拂之禮貌地詢問:“介意嗎?”

時先生似乎頓了一下,說“不介意”。兩人同時拉開木椅,隔著桌子坐下。

小桌靠著牆壁,牆架上擺著一些書,宋拂之很久沒有靜心看過書,便隨便抽了一本,書還很新,沒什麽人翻過。

對麵的時先生打開了手提電腦,偶爾在攤開的筆記本上寫點東西,應該是在處理工作。

別的桌子都傳來談笑絮語,咖啡機冒著滋滋的聲響,隻有他們這裏很安靜,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一個看書一個工作,沒人講話。

陽光照窗,咖啡氤氳,宋拂之不知不覺看了小半本書,他很享受這種寧靜的氛圍。

“拂之哥。”

一道年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宋拂之抬頭,竟是喬煦陽。

他不知怎麽的找到了這家咖啡廳。

喬煦陽手裏拿著一束玫瑰,很紳士地彎下腰,專注地凝視宋拂之,笑容中帶著狡黠:“你上次說身邊有人了,是騙我的對不對?不然你不會一個人過情人節。”

宋拂之立刻就冷下了臉。

喬煦陽在他身邊半蹲下來,像隻毛茸茸的小金毛,仰著臉,圓眼睛亮亮的,笑容溫柔又熱烈,說話很直接:“哥,我被你拒絕了很多次,但我就是喜歡你,能不能給我次機會,讓我追你一次?”

喬煦陽長得帥,也很會散發魅力,從來沒有他搞不定的人,宋拂之是個例外。

他不信邪,他一定要把這塊骨頭啃到口。

宋拂之麵無表情,把書放回架子上,拿著咖啡起身就走,步伐很大。

喬煦陽歎了口氣,站起身就想追,衣角好像掃到了什麽東西,然後就被一隻手攔住了。

“你把我的筆記本碰掉了。”

坐在對麵的那位先生語氣平靜,指了指地麵。

“抱歉抱歉。”

喬煦陽彎腰去撿,手裏抱著玫瑰動作有點吃力,那位先生卻快他一步,自己把本子撿起來了。

那位先生彬彬有禮地說:“沒關係。”

就拖延了這麽一會兒,等喬煦陽再站起來的時候,宋拂之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街頭熱鬧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