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那元允中在宋積雲那裏待到掌燈時分才走。

一共給畫了九個茶盅。

而且還默許宋積雲在他畫的茶盅底部留了個暗款。

鄭全看了幾次想說話,卻被宋積雲一個眼神飄過去,最終還是嘴角翕翕,悶頭走了。

過了兩天,王主簿派人送了請帖過來,在西嶺山莊的小雪廳設宴,景德鎮幾大窯廠的話事人都會過去,送請帖的人還特意對宋積雲道:「良玉窯廠剛剛成立,規模還太小,我們家大人的意思,這次集會就不請宋大老爺參加了。」

宋積雲心生怪異。

宋大良的窯廠不管從產值、銷量還是底蘊,都沒有資格參加,王主簿為什麽還讓人專程在她麵前說一聲。

她笑道:「難不成王大人還廣發了英雄帖?」

送信的人臉一紅,忙道:「是小的說錯了話。我們家大人隻請了像您、像李老爺這樣的窯廠主。」

李老爺,應該說的是李氏窯廠的東家李子修。

宋積雲點頭,沒有繼續為難送信的,讓人賞了錢,親自去了趟蔭餘堂,問元允中去不去——免得他像宋大良窯廠開業的那天那樣又追了過去。

她雖然拿他當了擋箭牌,卻並不想這個人礙自己的事。

元允中低著頭,在畫青花。

這兩天他像著了迷似的,又斷斷續續的畫了五、六個茶盅。

「不去!」他頭也沒抬,淡淡地道著,嫻熟地用筆,流暢地勾勒出飄逸線條。

宋積雲自然不會勉強他。到了王主簿請客的日子,她穿了件素雅藕荷色褙子,戴著銀飾,素麵朝天的就去了西嶺山莊。

或許是因為來此的人多是不願意暴露行蹤,正中午,她的騾車一路行來都沒有看見其他的人,領路的人幫他們把騾車停在了一處彩棚裏,自有山莊的管事招待隨她來的仆婦吃茶休息,鄭全則跟著她繼續往裏去。

等穿過九曲回環的一段花牆,到了小雪廳時,又有管事的上前帶鄭全到廳外的抱廈喝茶吃飯,請了宋積雲往花廳裏去。

鄭全猶豫了片刻。

宋又良在世的時候就曾經反複地叮囑過他,隻要出門,他就得片刻不離地跟著宋積雲,不能讓宋積雲離開他的視線。

宋積雲前世應酬的時候也曾經遇到過不少的齷齪事,卻不能因為會遇到齷齪事就不和人交際應酬。

她低聲對鄭全道:「我會小心的,你也警惕些。」

鄭全隻得點頭,看著宋積雲進了小雪廳,這才隨管事下去歇腳。

或者是為了應景,小雪廳布置得像雪洞,植了幾株丈高的梅樹在室內,桌椅茶幾都布置在樹下,如同在梅下賞景般。而且還因不是花期,綁了絹花做梅花綴在樹幹上,栩栩如生的,乍眼一看,還以為秋天開出了冬梅,都會好奇的看一眼或者是問幾句。

幾位窯廠主都到了,正圍著王主簿喝茶說話,宋積雲是最後一個到的。

王主簿就笑著打趣她:「這也算是一花獨秀了吧?」

在座的隻有宋積雲一個女子。

幾位窯廠主都捧場地笑了起來。

宋積雲就笑著告了聲罪。

王主簿沒有客氣,直接招呼眾人入了座,小廝上了茶點後,就換了他的隨從,然後開門見山地道:「都是景德鎮的人,我平日裏也沒少得大夥兒的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也別怪我多事,出頭做這個椽子。」

眾人自然是紛紛說著:「哪裏!哪裏!我們也沒少得您的庇護。不然怎麽能提前知道巡撫和按察使要搜查窯廠的事呢?」

「大家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王主簿很欣慰的樣子道,「眾人都是當家理事的人,家裏燒了多少瓷,銷給了誰,銷到了哪裏,多多少少心裏都應該有點數。事到如今,指責也好,埋怨也好,都不能解決問題。我的意思,大家先把成見都放一旁,同心協力,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了再說。」

李子修搶在眾人麵前立刻道:「王大人見多識廣,我自然是以您馬首是瞻。」

王主簿謙遜道:「我是外行,具體怎麽辦,還是要聽你們的。」

餘下的幾位窯廠主撩著眼皮,飛快地彼此交換著眼神,唯獨沒有打量宋積雲的神色。

宋積雲閑閑地坐在太師椅上,輕輕地摩挲手邊的茶盅。

鍾氏窯廠的東家就嗬嗬地笑了兩聲,道:「我們這裏麵,也就子修兄讀過書,比我們都有成算。我看,我們還是先聽聽子修兄怎麽說吧!」

眾人七嘴八舌地道著「就是」。

李子修看了大家一眼,目光在掠過宋積雲的時候,短暫的停留了幾息的工夫又很快轉了過去,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還真想和大家商量這件事怎麽辦才好。」

大家都催著他快說。

他這才道:「這亂拳打死老師傅。我尋思著,這巡撫大人也好,按察使大人也好,搜查窯廠不外是想把這案子快點結了好交差。我們不如湊點銀子,請王主簿親自跑一趟,看看兩位大人到底是個什麽章程,我們幹脆把兩位大人要的東西直接交了,免得打破了碗碟還砸了缸。到時候我們損失得更重,賠得更多。大夥兒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眾人好像都有心理準備似的,聽了這話並沒有誰流露出異樣的神色,反而一個個俱道:「子修說到我們心坎上去了,這件事我讚成這麽辦!」

坐在宋積雲身邊的是嚴氏窯廠話事人,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了,和宋積雲的祖父交情不錯。

他悄聲提醒宋積雲:「你年輕,經曆的事少,又是年紀最輕輩份最低的一個,跟著大夥兒走就是了。」

宋積雲點了點頭,小聲向他道謝,尋思著王主簿這哪裏是要給大家解決難題,分明找借口斂財。說不定所謂的「搜查窯廠」都是他信口雌黃的。

不過,嚴老爺子說的對,她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出頭,別人出的起,她也出的起。但也得防著李子修做局,別人交一百兩銀子,把她當傻瓜,讓她交二百兩銀子。

看李子修這樣給王主簿捧哏,應該和王主簿關係密切才是。

宋積雲的一杯茶喝完,眾人也商量出一個數目出來:「……每家出三千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