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府中玄機(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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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目光被玄度一聲吸引過去。

手中是一環狀玉佩,被江連山死死的抓在手中,玄度費了半天才拿出。

蓉穗望過去,身形一頓,忽地傳出笑聲, 似笑非笑,臉上更多的是淚痕。

“他留著這玉佩?!他在騙我嗎……”

周圍被控製的人開始異動, 跟著蓉穗共感苦痛,盡數拿起劍對準夢卿卿等人。

玄度還是那句話,“閣主,騙您的,一直都是您自己啊。”

外頭突然安靜, 雨也有減小之勢, 周圍陷入沉靜。

夢卿卿被雲胡與江穆寧死死護在身後, 這其中, 除卻鄭言外, 最手無縛雞之力的也就是她了。

夢卿卿無奈麵對, 在弱點這方麵不行,就去發揮長處去。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玄度似乎在隱瞞什麽, 此刻麵對的不一定是假, 不過還有其他的的東西被玄度瞞著。

玄度那邊仍舊在同蓉穗對峙,他鐵了心要戳人心肝, 怎的如此就放下了。

蓉穗瀕臨崩潰邊緣, 死死盯著那玉佩, 眼中滿是不甘心, 十多年之事重新浮上心頭。

江連山是被先帝派來的,那是先帝的最後一道聖旨, 他是從那場血腥政變之中匆忙逃出的。

給涼州城帶來了兩個消息:

皇帝在政變中不幸身亡,以及政變是由長公主夥同右相發起,如今長公主稱帝,須臾數日,便換了個天下。

涼州城雖遠,也仍同朝中局勢息息相關,江連山還是借著老皇帝的口諭匆忙逃出的,自然是被右相死死盯著,還派了馮正監視。

蓉穗就是那時見到了江連山,意氣風發的江連山。

江連山等待著殺回去給老皇帝報仇,馮正明白此人決計留不得,故意引發瘟疫,責任盡數推到了他的身上。

如此,蓉穗才得了機會能見上江連山一麵,她喜歡江連山,或許江連山不記得她,可她記得,記得那個戰場上威風凜凜的江連山,記得那個把她從死人堆裏救出的江連山。

她不多求,隻想陪伴在江連山身邊,一直如此,如此便好。

父親罵她癡傻,母親說她不應如此,可她仍舊我行我素。

她想,一輩子,總的賭一把,總的為自己活一回。

江連山本性正直,是個領兵遣將的能手,卻不會應對人,蓉穗幫他,馮正欺負她,她就欺負回去,再安心回去陪她的小將軍。

江連山勸過她,他此生已全托付許國,莫要浪費時間。

蓉穗傻笑,她說她知道,她說她不願意去嫁一個不愛不了解之人草草過此殘生,她知江連山心性,不會離開。

馮正派出暗衛殺他,蓉穗替他擋了刀,性命垂危,江連山握住她的手。

他是愛她的,怎麽會不愛呢,他怎麽會忘記那個小姑娘,怎麽會不愛他的小姑娘。

他會偷偷看她偷睡的麵孔,會偷偷學做菜,會偷偷記下她的喜好,會在她害怕之時,從門外守一夜。

他希望他的小姑娘不要再心悅他,安安穩穩過她的日子,他會盡最大努力去守護她的安全。

可他也害怕他的小姑娘不再愛他,怕她被其他人欺負,怕她不再記得自己。

此刻他才發現,他隻是害怕他的小姑娘離開她。

結局圓滿,小將軍說出心中所想所憂所慮,小姑娘說她不害怕,小將軍同小姑娘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一起麵對未來的風浪。

可有一天,小姑娘發現小將軍成了大將軍,越來越忙,無空看她,她總是在等他,可他總是很晚回來。

突然有一天,江連山帶回來了馮正的妹妹,告訴蓉穗,我心悅她,我想同她在一處,不願讓她受苦,想讓她離開。

蓉穗為此痛苦無比,她覺得江連山變了,又覺得他沒變,隻是在騙她。

馮正告訴她,除了他,沒人愛她,蓉穗反駁,怎麽會?江連山怎麽會不愛她?他為她洗手作羹湯,為她求同心結,會衝她盈盈一笑,會握住她的手,同她共賞花開花落。

他怎麽會不愛她呢……江連山是最不會騙人的人了……

在最後,小姑娘終於找到了小將軍,她想問明白,問清楚,卻隻看見江連山腰間那他同馮正妹妹定情的玉佩。

“然後呢?”玄度聽著故事,誘導蓉穗繼續說話。

蓉穗捂住頭,她的頭很痛,那晚的記憶模糊且又痛苦,她聽見了哭聲,是自己的哭聲,有人把她抱住,力氣不大,一直在安撫。

他說他沒事,他說他沒事。

他摸了摸她的頭,輕輕攏住她顫抖的身體。

他說,記得要忘記。他說不要再記起。

“我……我……”蓉穗仍舊抱住頭,痛苦的半跪在地上,她忘記了,她聽他的話,她隻聽他的話。

黑暗中,玄度似乎歎了口氣,他在為其哀歎,他不明白人的情感,他被太多人罵過不是人,許許多多的人沒把他作為一個人來養,對此,他也隻能哀歎口氣,他不知何為正確反應,幹脆隨心。

“閣主啊,然後呢?”

“我……”蓉穗突然起身,是止不住的顫抖,“我……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

眾人都驚歎於這轉變,江連山不是戰死,不是被馮正暗算,他死在了最愛自己的人手上。

蓉穗是找上馮正才得以見了江連山,除了馮正,沒人能讓江連山見她。

她不知該問些什麽,其實隻要江連山開口,她就信他,因為江連山從不欺騙蓉穗。

蓉穗明白,江連山應是為了馮正,才會如此,他們的明爭暗鬥,她也是明白一些的,隻要江連山開口,隻要他點頭,她就連借口都想好。

“蓉穗,我不愛你了。”

他說的從容,他曾經用這張臉,含情脈脈的對她說,要給她種出蓮花來,哪怕是用心頭血也在所不惜。

她也曾對這張臉說,她會為他努力繡出江山圖,同他共看他守護的疆土。

可如今,他也是用這張臉,說出了我不愛你這種話。

蓉穗覺得自己心痛,痛苦至極,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她捂住心口,緩緩看向愛人,手中是那把馮正給的刀。

馮正讓她防身,蓉穗想用它逼迫江連山說愛自己,逼他抱抱自己,逼他衝著自己笑一笑。

江連山好久沒抱自己了,她有點想江連山。

她拿著劍跑過去,江連山沒有躲避,劍刃刺/入他的心口。

蓉穗沒見過如此多的血,忙著用手捂住,她沒想讓江連山死去,她就是嚇嚇他。

江連山握住她的手,衝她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攏住顫抖的蓉穗。

又偷偷捂住蓉穗的耳朵說了句話,再放開,繼續輕輕抱住她。

再聽見江連山的聲音,她聽見江連山說,要她忘記他。

蓉穗恍然,看向玄度:“我的錯嗎?我殺了他?這十幾年來,我恨錯了人……”

蓉穗終於支撐不住,吐出口血來,隨即那些被控製之人,突然倒地。

夢卿卿明白了江穆寧未說完的解決之法,這些人是由蓉穗控製的,她的精神是支柱,倘或蓉穗精神崩潰,就控製不住這些人,她們才有機會幫他們解除控製。

玄度給他們扔了藥,“給他們服下,幾個時辰就好了。”

江穆寧等人剛要表示玄度大氣,玄度又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兩,友情價。”

夢卿卿等人麵麵相覷,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鄭言扶起蓉穗,幫她順氣,蓉穗不看他,隻默默說著對不住,說著她怎麽能忘,說著悔。

鄭言想同她在說些什麽,蓉穗似乎突然來了精神,起身快跑,眾人來不及攔住,蓉穗就撞上了江連山的白玉棺。

意識消散前,蓉穗躺在地上,眼神虛晃,喃喃自語。

“我作惡多端,滿手血汙,幾世輪回當牛做馬,都已然洗刷不過我的罪惡,我見不到他了……”

“不會,”玄度緩緩開口,看向窗外,“無論你在何處,他都會等著你,陪你一同洗刷罪孽,共入輪回。”

蓉穗滿意的笑笑,“那、那我就不怕了……”

玄度在其閉眼後,開口,“他在定會如此說。”

“母親——”

鄭言撕心裂肺,痛苦大喊。

“母親——”

蓉穗沒再起來,她帶走了所有愛恨,去見她的小將軍。

鄭言呆滯,一切變化太快,他接受不得,他抬頭,玄度在身邊。

他想問許多,想問是否有人愛他,是否他的出生,隻是為了所謂的愛恨。

沒有愛嗎?哪怕一絲絲……

想問的太多,最終出口,卻隻問了一個問題,“他們是相愛的關係嗎……”

玄度把玉佩緩緩放在蓉穗手中,點點頭,“其實故事有另外的版本。”

馮正對蓉穗是愛而不得,他並不明白,江連山早晚得死,為何蓉穗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馮正想拆散他們,他從西域求了一種蠱毒,偷偷種在蓉穗身上,隻有心愛之人心頭血方可解蠱毒。

他想,江連山會救她,也會怕她知道真相而傷害她,他才可趁虛而入,不僅完成了右相殺了江連山之令,還抱得美人歸。

他覺得他聰明非常。

一切都按照計劃發展,江連山果然那般,蓉穗痛苦不已,按著計劃真的殺了江連山,馮正偷偷取了心頭血治好了蓉穗。

可計劃有錯,蓉穗隻忘了那晚,蓉穗恨他,恨不得殺了他,她以為是他殺了她的心愛之人。

馮正想解釋,可他明白,沒有這滔天的恨,蓉穗就會隨著江連山去了。

他失算了。

玄度低語,“你父親對你母親說的那句話,是愛她,這輩子,他隻愛了她一個。”

鄭言輕笑,夠了,這就足夠了,他不再多求。

他也要去見,那個他辜負了半生的人。

蓮花玉佩,是江連山想送給蓉穗最後的定情之物。

玄度看了地上的蓉穗,把她抱進白玉棺裏。

他不知為何會這般做,愛之一字真的如此令人瘋魔?

他不懂愛,也不會愛,他隻覺得無聊,為何不好好活著,為一人死生不顧,傻的很。

他不會成為那樣的人,絕對不會。

夢卿卿跑到他身邊,玄度正冰冷著臉,夢卿卿從懷中掏出備用的帕子和之前雲胡給的傷藥,給玄度的手二次包紮,這次紮了個蝴蝶結。

“我免費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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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小將軍真的為她種出來了蓮花,小姑娘也真的為他縫出來了江山圖,可他們不知道,也從來沒見過

是一個遺憾和錯過的故事,還有點真相沒說完,估計還有一章吧

給大家添麻煩啦,日更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