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森林大火
——半小時前。
金陽山山腳, 靠近村莊的入口處。
秦霜星今天扛著裝備，一個人來到金陽山。
上次和宋錚學長一起進行的野外考察，收獲頗豐。他收集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昆蟲。
事後帶回實驗室一看, 他發現有些昆蟲身上表現出了一些令人在意的特性。於是今天趁著有空，他想去之前記錄過的捕捉地點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同類型的昆蟲, 以佐證自己的猜測。
因為捕捉地點就在山腳附近，一個人進山也完全沒問題, 秦霜星便沒請別人。
榮鋒今天也有點事要處理。秦霜星獨自來到山腳，循著上次的路線進山。很快便開始了昆蟲采集。
今天天很熱。
秦霜星舉著捕蟲網，悶頭捉了會兒昆蟲，很快就熱得不行。
他一邊擦著滿頭大汗，一邊噸噸噸地往喉嚨裏灌水。
九月下旬的天氣，照理說應該已經入秋，今年的暑熱卻格外漫長。
又幹又熱, 空氣裏都仿佛透著燥意。
秦霜星感覺自己呼吸間都在流失水分, 800毫升的大礦泉水瓶，他很快就喝掉了一半。
眼前卻還是熱得直冒金星。
……等等。
秦霜星放下礦泉水瓶，揉了下眼睛。不太確定地往遠處眺望著。
是他眼花了嗎？遠處山頭上的那一縷黑煙……
金陽山是一片連綿廣闊的山脈, 並不僅僅是他所在的這個山頭。整個金陽山山脈綿亙數百公裏, 有著巨大的森林資源儲備。
秦霜星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他趕緊從背包裏翻出望遠鏡, 站上高處，凝望遠方。
心裏猛地一沉。
山上確實有黑煙！
而且，就在他翻找望遠鏡的這短短幾秒, 黑煙已經越發濃重。濃煙滾滾, 直衝天際！
著火了！
火勢還不小！
秦霜星臉色都變了, 趕緊打了119。
令人安心的是, 消防中心接線員告訴他，當地駐守的森林火警早就已經偵測到火情，目前已經趕往火場進行滅火。
接線員感謝他的報警，也讓他務必注意安全，盡快下山，遠離火場。
“好的好的！我馬上走！”秦霜星立刻收拾東西，沿著原路返回。
暑氣未清，天幹物燥。秦霜星快速撤離，時不時回頭朝起火的地方瞟。
火勢幾乎是見風就漲。短短幾分鍾的功夫，就已經能在這麽遠的距離裏肉眼看見火光。
燒得好快！
秦霜星心裏一驚，腳步也不由加快。
然而當他回到進山口時，卻忽然想起——不行！不能就這麽走了！
從宜江市區過來，直線距離最短的就是這條路。
但他剛剛上山之前，注意到沿路堆積著非常多的雜物。
附近村莊正在籌備一些農家樂旅遊項目。這些雜物，大多都是建築材料。堆積在馬路上，單向的車輛同行不是問題。
但如果山上起了大火……
這些雜物一定會影響救援！
不行，不能就這麽走了！
秦霜星趕緊跑進村裏。
村莊裏一片祥和。年輕人都出去上班了，隻留下老人和小孩，還有放養的田園犬四處遊**。
老人小孩們都躲在家裏避暑，街上的田園犬似乎也察覺到自然災害，全都不安地夾緊了尾巴。
秦霜星來到村上，隻見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
他猶豫了一下，想直接去找村幹部。卻根本不知道村幹部現在在哪裏。
正好眼前路過一名青壯男子。秦霜星趕緊迎上去，剛剛開口喊了聲“大哥”，那青壯男子就麵色不善地回頭。
“幹嘛！”男子滿頭大汗，一身皮膚曬得黝黑，顯然很不耐煩。
他嗓門兒很大，秦霜星耳膜都被震得痛了一下。此時卻根本顧不上那麽多，急忙拉著這人說道：“山上著火了！大哥您知道村幹部在哪裏嗎？您能幫我一起喊村裏人來幫忙嗎？上山的路……”
“著火了你找消防員啊！找我幹嘛！”男人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秦霜星差點沒站穩，後退兩步，勉強穩住身體。
男人罵罵咧咧，扭頭就要走。
秦霜星著急忙慌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會兒除了眼前這位大哥，根本找不到其他村裏人。
他心裏有些發怵，但是一想到山上的火，還是硬著頭皮拽住這人。
“山上火很大！119我已經打過了！消防員馬上就來！但是上山的路被亂七八糟的東西擋住了！”
秦霜星急道，“大哥求你了！你能不能幫幫忙，幫我找點人，我們一起去把擋路的東西搬走！不然消防車過來影響救援……”
“……”黝黑壯男皺著眉頭，惱火不已地瞪著他，“你誰啊你！我還有事兒呢！你幹嘛就抓著我不放？！”
秦霜星心髒狂跳，隻覺麵前這人凶神惡煞，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揍他一拳讓他閉嘴。
但是森林火災刻不容緩，耽擱了時間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自然資源損失。
秦霜星牙齒打著顫，肌肉無法自製地抖動著。
他強壓著害怕，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對方的眼睛，用盡全力大吼道：“你別管我是誰了！山上起火了不是我一個人的事！火燒得很快！你要是不想幫忙你就去告訴其他人！告訴所有人！山上起火了！快把馬路上的東西拿走！”
秦霜星吼完就扭頭跑了，他已經不指望這個人能主動幫忙，他得趕緊去通知其他人！
黝黑壯漢倒是被他吼得愣了一下，眼睜睜看著他跑開，嘴裏還不斷大喊著“山上著火了快來人啊”。
結果沒喊兩句就破聲了，破聲了卻還是聲嘶力竭地大喊。
急得好像自己家著火了一樣。
“莫名其妙……”
黝黑壯漢撓了撓頭，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遠方。
遠處，山林深處。一道道烏黑濃煙正在滾滾翻湧。
——著火的地方不止一處？！
黝黑壯漢愣了下。
等等，不對，不是不止一處。
是燥烈的熱風，正在把燃燒的枯枝吹向四麵八方，吹向更遠處……
……
森林消防在金陽山區域有駐紮點。然而由於金陽山山脈過於遼闊，日常巡防難免有疏漏。
黑煙冒起時，負責該區域的消防員剛剛結束巡查。
“草！起火了！”
早在秦霜星撥打火警之前，森林防火預警設施就已經偵測到火災。駐守消防員立刻出發，從內部路線上山，並沒有走村口那條路。
消防中心接到秦霜星的報警電話時，第一波森林防火消防員已經奔赴向火災現場。
所有人都立刻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天氣太幹燥了。
山中的溪流、湖泊，水位都很低。樹木也因為連日不曾降雨，幹裂枯燥，幾乎全都處在一點就著的狀態。
他們這些天已經加班加點，加強巡邏防火，然而森林大火是天災。
天災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完全避免的。
最令人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森林防火消防員們到達現場時，火勢已經蔓延了一大片。
火源中心根本無法靠近，更糟糕的是這片區域的樹木富含油脂，燃燒過程中不斷發生爆裂。燃燒飛濺的油脂會將火勢迅速擴散，再加上熱風吹刮，這場森林大火的救援難度非常大。
森林防火消防員們立刻調動了所有人員，並且向全市消防機關發出緊急通報。
【金陽山森林大火！火勢危急！請求全體消防隊支援！】
金陽山的地方消防員已經全部上山，指戰員正在進行緊急調度。
山腳村落的村幹部全部趕往現場進行配合。指戰員表情凝重，站在山林入口處指揮調派。
村幹部忽然一拍腦袋：“壞了！”
指戰員：“怎麽？”
村幹部滿頭大汗，焦心如焚：“最近不是在相應上頭號召……”
指戰員不耐煩道：“說重點！”
村幹部：“村裏主幹道堆了點建築材料！東三路進來的車可能開不進來！”
——金陽山這麽大一片山脈，進山的道路當然遠遠不止一條。
然而從宜江市過來，前往起火地點，直線距離最近就是那條東三路。這也就是為什麽村裏選擇把大量建築材料暫時堆放在東三路。
因為這條路非常寬敞，而且這個進山口位於金陽山背麵。並不在景區範圍，平日裏就連驢友都很少涉足。
寬闊的大馬路幾乎無人路過，村民也就偷了懶，把建築材料放在了交通便捷的東三路上。
本想著趕工完成進度，要不了幾天就能把材料清空，道路重新恢複暢通。
誰知道偏偏就是這時候出了事情！
“你……！”指戰員怒目圓睜，劈頭蓋臉地把村幹部罵了一通。
村幹部縮著肩膀，像個鵪鶉似的不敢說話。
指戰員吼完幾句，立刻意識到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現在最重要的是救火！防止火勢進一步蔓延！
“你趕緊派人，去把東西搬走！”指戰員怒吼道，“市裏的支援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千萬別耽擱時間！”
村幹部連聲應是，臉色蒼白地趕緊走了。
他也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一個錯誤。森林大火不是兒戲，要是真因為他的擅自做主而影響救援……
村幹部越想越懊悔，恨不得跳起來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然而當他火急火燎地衝回村裏，想召集所有人去緊急搬運的時候，卻震驚地發現，村裏家家戶戶，幾乎全都一去而空。
“怎麽回事？！”
村幹部大驚失色，心口一慌，正巧看見某戶人家裏還剩下個正在帶娃娃的婦人。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急忙上前去問，“嫂子！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去哪兒了？！”
“都去東三路啦！”婦人兩手分別牽著兩個孩子，腦袋歪著把手機夾在脖子裏，還在跟人打電話，“老公你快回來！山上著火啦！大家都在幫忙救火哪！火燒得可大了！你趕緊從工地回來吧！”
村幹部這才明白過來，看來是村裏其他人也想起了東三路堆放的建築材料，於是呼朋引伴地趕去搬東西了。
他心裏頓時鬆了一大口氣，卻又不禁疑惑：這大白天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村裏留守的不外乎老弱病殘。
唯一還算有些力氣的，就是村東頭那個老光棍。可是那老光棍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平日裏就連村長都差遣不動他，他又怎麽可能主動去幫忙？
帶著心裏的疑惑，村幹部一邊打電話喊人回來幫忙，一邊朝東三路趕去。
沒過多久，他就見到了令他瞪大眼睛的場景。
——十幾個青壯年，都在大太陽底下齊心協力，搬運著堆積成山的建築材料。
老弱婦孺們也在旁邊幫忙，力所能及地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他認出那十幾個年輕人，都是在附近工地上打工的。他們並不是村裏人。
甚至就連包工頭都來了。
似乎是有誰，專門跑到那個工地上去，神乎其技地勸說了所有人，放下手頭的工作，趕過來幫忙清理道路……
不斷有人從村裏趕來。端茶遞水，加入搬運隊伍。就連村裏那個從來不服管教的老光棍，竟然也在一起幫忙。
遠處城市的方向響起消防車警報轟鳴，振奮人心的聲音令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遙遙望向遠方。
眾人心中，久違地升起了一股奇異的情緒。
熾熱而激昂。
……
與此同時，山腳不遠處，某家便民超市。
收銀台前放滿了礦泉水。超市老板一邊掃著碼，一邊疑惑地抬頭看著麵前的少年。
隻見那少年滿麵通紅，襯衣前後都被汗水浸透。顯然是在大太陽下麵跑了很久。
他剛跑進超市的時候氣喘籲籲，直奔冰櫃區域。超市老板還以為他隻是想買瓶冰可樂。
結果他卻指著冰櫃，詢問老板把這些運動飲料，還有店裏所有礦泉水都買下來需要多少錢。
他看起來很急的樣子。
超市老板一邊掃碼結賬，一邊忍不住問：“小夥子，你要這麽多飲料幹嘛？”
少年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氣息不穩地道：“山上著火了。”
金陽山起火，這事兒超市老板也有所耳聞。不過119早就有人打了，他剛才還看到好幾輛消防車拉著警報呼嘯而過。那尖銳的鳴笛聲聽得人心裏慌慌的。
超市老板隨口道：“著火了你買這麽多水幹嘛？你要去救火啊？”
“給消防員喝……”少年聲音低低的，嗓音很軟，聽起來卻很沙啞。
超市老板心想喲你倒是好心，還自掏腰包請消防員喝水。卻見那少年想起什麽似的，忽然又扭過頭，望向貨架上的方便麵、麵包。
“你還要別的嗎？我給你一起拿。”老板起身從收銀台走出來。
“不不，等等，我想想……”少年麵露猶豫。
但他決策很快。幾秒鍾後就搖搖頭，向老板詢問道，“叔叔，請問附近有什麽快餐店嗎？能做炒菜的那種，幹淨衛生點兒的……”
“你還要給消防員送飯菜啊？”超市老板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不由上下打量他，好心提醒道，“小同學，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這筆花銷可不小！”
他把收銀掃碼的屏幕一轉，讓那少年看清上麵的數字。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少年看到結賬金額，確實愣了一下。
他臉上紅了幾分，卻還是結結巴巴地道：“夠、夠的……”
說著，仿佛生怕老板不信似的，他飛快地掏出手機，掃碼付賬。
然後又向老板問了附近快餐店的位置、號碼。隨後便扛起兩箱水，費勁地開始往外搬。
超市外麵停著一輛小推車。看樣子是從附近工地上借的。超市老板幫著一起把那些飲料、礦泉水，搬到小推車上。
眼睜睜看著那少年冒著烈日，推起小推車，努力往森林防火臨時指揮處的方向趕。
瘦瘦的小身板兒，和身後推車上滿滿當當的十幾箱飲料礦泉水形成了鮮明對比。
少年汗如雨下。烈日照耀著他的背影，好像在發光。
超市老板看得心裏一動。
一種陌生的熾熱情緒，在他為生計所迫、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心頭，燃起了一點火苗。
他忍不住掏出手機，回頭拍攝了自己超市貨架被搬空的場景。
又追出來，舉著手機鏡頭，對準烈日下那個揮汗如雨踽踽獨行的少年。
“兄弟們，沒想到啊，真的沒想到……”
超市老板簡短地拍了個視頻，直接隨手發進了自己的好哥們兒兄弟群。
然後他拿起車鑰匙，按捺著砰砰直跳的心跳聲，朝那瘦弱卻努力的少年大喊一聲：“小同學！你等等！我也想捐點物資！”
“你先別推車了！先回來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
“我開車給你一塊兒送過去！”
作者有話說：
金陽山大火參考了重慶山火的紀錄片和各種實拍。向消防員和人民子弟兵致敬！向所有參與救援的誌願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