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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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沈茉的那份不安得到了印證。
沈家突然退婚,給出的理由是“性格不合”, 謝遠航家當然不買單——
之前還談得好好的,突然說性格不合, 這不是扯淡嘛。
且沈思綺那邊一直拒絕和謝遠航聯係, 謝遠航開車去找她, 沒想到路上發生了車禍。
雖然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點皮外傷,但謝遠航的奶奶, 論資排輩叫一聲謝五奶奶, 一向最寵這麽個寶貝金孫。
知道孫子被沈家退婚, 還出了車禍,當下氣得不輕,直接上沈家討說法。
沈思綺被嚇得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沈立宏拉著溫蓉出來賠罪, 溫蓉自知理虧, 一開始態度還算客氣。
但聽到謝五奶奶讓沈思綺親自上門給謝遠航賠罪,並對外宣稱是沈思綺八字不好, 妨克謝遠航,兩家才肯解除婚約, 溫蓉不肯幹了。
主動退婚和被退婚,傳出去的名聲可不一樣。
溫蓉覺得, 這事本來就是倆家私下商議, 還沒公之於眾, 沒必要鬧大。
謝五奶奶則表示,當初是你們沈家要攀這門親, 現在說退婚就退婚,把他謝家麵子往哪裏擱?
一番碰麵,不歡而散。
後來謝五奶奶也不知從哪打聽到,沈家之所以退婚,疑似是沈家大女兒和謝綏好上了,沈家這才有了底氣。
當天下午,謝五奶奶就登了謝家老宅的門,和謝老太太、謝老爺子哭訴。
“我聽管家說,五奶奶哭得那叫一個歇斯底裏、天昏地暗,那氣勢絲毫不亞於孟薑女哭長城。”
電話裏,謝靖姿嘖聲感歎:“她邊哭還把你和小茉莉的事也捅到爺爺奶奶麵前了,爺爺奶奶那邊是什麽態度,我還不清楚,不過你媽趕巧也在場,聽說臉色不大好……阿綏,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謝綏:“……”
骨節分明的長指捏了捏倦怠的眉骨,他嗓音沉下:“知道了。”
謝靖姿:“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這回這事,沈家的確辦得太不地道,不怪五奶奶要鬧。”
謝綏沉聲:“沈家是沈家,沈茉是沈茉。”
謝靖姿默了兩秒,歎口氣:“祝你順利。”
謝綏:“嗯。”
謝靖姿:“你什麽時候回家,記得提前跟我說一聲。”
謝綏:“?”
謝靖姿:“到時候肯定有熱鬧瞧,我得提前安排好工作趕過去。”
謝綏:“……”
“謝靖姿,你做個人。”
*
家族之間的糾紛,身在象牙塔的沈茉並不知曉。
十一月有好些比賽和活動,她既要忙著畫圖做模型,又要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加學分,美化履曆,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
直到十二月,她接到沈立宏的電話,才知道事態發展到什麽地步——
沈思綺冷靜之後,後悔退婚了,去找謝遠航和好,但謝五奶奶堅決不同意,羞辱了沈思綺一番,並將她趕了出去。
這樁婚事徹底黃了,沈家和謝遠航家的關係也鬧僵了。
不單是謝遠航家,這事傳開後,沈家被圈內排擠,甚至此次謝老太太的七十壽宴,沈家連請柬都沒收到。
被其他人排擠,沈立宏尚可忍受,但是謝家不送請柬,此事非同小可——
“得罪謝家,京市就再沒我們沈家的立足之地了。小茉,就當爸爸求求你,你去和謝少爺說一聲,就說我們沒有輕視謝家的意思,也沒想和謝家作對。你妹妹那是年輕不懂事,她已經知道錯了……實在沒必要為這麽點小事,就影響到兩家的關係……”
話筒裏沈立宏嗓音沙啞,掩不住的疲憊焦灼:“小茉,爸爸實在沒辦法了,看在過去幾年的情分上,你就幫幫爸爸吧,怎麽說你也是沈家人。”
信息量太大,沈茉腦子一時間還有些消化不了。
渾渾噩噩掛了電話,她回到模型室坐下,瑩白手指捏了捏眉心。
所以說,沈思綺意氣用事退婚,就如煽動的蝴蝶翅膀引起海嘯般,最後引發謝家和沈家斷交?
現在沈立宏那邊解決不了,就把麻煩拋到了她跟前。
沈茉:“……”
很煩。
但煩歸煩,又不能不管。
畢竟正如沈立宏所說,她也是“沈家人”,沒準厭屋及烏,謝綏家人連帶著她一起討厭上了。
滑動手機屏幕,沈茉找到置頂的聯係號碼,紅唇輕抿,遲疑許久,還是按下撥號鍵。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
聽到那頭熟悉的聲音,沈茉紛亂的心緒也平靜幾分,她斟酌一番措辭,將沈立宏打電話過來的事說了。
末了,她語氣擔憂:“你家那邊,是真的要和沈家斷了來往嗎?”
她本來就覺得身份和謝綏相差太多,要是謝家和沈家關係鬧僵,那她和謝綏未來的路更艱難了。
電話裏男人的嗓音從容淡定:“別擔心,這些事我會處理好。”
沈茉咬了咬唇:“你要怎麽處理?會不會很麻煩?你家裏人會不會責怪你?”
“放心。”
謝綏安慰:“你好好上你的課,等這邊解決好,我會聯係你。”
又聊了幾句,電話掛斷。疾馳的黑色轎車裏,謝綏清雋眉眼間的笑意漸漸斂起,再看車窗外倒退的街景,神情越發清冷。
長指有一下沒一下輕敲窗沿,良久,他撥了個電話。
“沈立宏,約個地方,我們談談。”
*
冬日傍晚,天空雲層低矮,一片灰暗渾濁。
黑色轎車停在謝家老宅大門前,穿廊過道,正廳內暖意融融,燈火輝煌。
正值晚飯時分,一家人圍坐著吃飯,忽然聽到傭人一聲聲問候此起彼伏:“少爺好。”
桌上眾人都朝飯廳門前看去,見到那道身著黑色羊絨大衣的挺拔身影,謝老太太眼睛一亮:“阿綏回來了!你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快去,再添一副碗筷。”
謝綏將大衣脫下,遞給傭人,上前一步,打著招呼:“爺爺、奶奶、伯父、伯母。”
視線又落到謝老太太右手邊的那位優雅中年婦人:“媽。”
蔣秉君慢悠悠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淡淡嗯了聲。
“阿綏,快坐。”大伯母熱情地指著蔣秉君身邊的椅子,又站起身:“不知道你會回來,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我讓廚房再做兩個菜。”
“伯母,不用麻煩。”
謝綏緩緩入座:“我在外頭吃過了。”
“吃過了啊。”大伯母道:“那就喝點湯,今天廚房燉的鬆茸雞湯,冬天喝最是補身。”
傭人很快拿來新的碗筷,盛滿一碗香噴噴的湯端到謝綏麵前。
謝綏慢條斯理嚐了口湯:“是很鮮美。”
大伯母笑道:“好喝就多喝點,你們年輕人工作忙,總熬夜,但也要注意養生,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謝綏:“伯母說的是。”
整個謝家,就屬大伯母性格最外向開朗,平時飯桌上也都靠她活躍氣氛。
不過今天,飯桌上的氣氛格外難調節,她有意拋梗,也沒人接,弄得她也挺尷尬。
好在這頓飯也到尾聲,蔣秉君擱下筷子,起身說了聲“吃好了,諸位慢用”,側眸瞥了身旁一眼:“謝綏,過來。”
語氣不冷不淡,聽不出多少情緒。
謝綏應了聲,站起身:“爺爺奶奶、伯父伯母慢用。”
母子倆前腳離開飯廳,後腳謝老太太放下碗筷,鬼鬼祟祟就要跟上。
謝老爺子拉住她:“你去哪?”
謝老太太:“秉君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她打阿綏呢?我不得盯著點。”
謝老爺子失笑:“阿綏又不是小孩子了,那麽大高個,秉君就算真打他,也打不疼。”
“又不是打在你身上,你怎麽知道疼不疼。”
謝老太太甩開謝老爺子的手,癟癟嘴:“你不心疼孫子,我心疼。”
謝老爺子一噎,無奈,隻好將求助目光投向長子:“你看你媽。”
謝家大伯謝明琨從政多年,自有一派不怒自威的端正氣勢,但對老母親,他的語氣還是溫和恭敬:“媽,阿綏明顯是有備而來,你就甭擔心,先坐著喝湯,晚點再問也不遲。”
大伯母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等他們母子先聊完。”
一家人都這樣說,謝老太太隻好撇著嘴,重新坐下。
二樓書房,門窗緊閉,一片闃靜。
蔣秉君端坐在茶桌前,開門見山:“你談戀愛,我不反對,但你也把握好分寸,有些沒必要的感情,該斷則斷。”
謝綏皺眉:“什麽叫做沒必要的感情?”
“沒有結果,不就是沒必要。”
蔣秉君動作優雅沏著茶,保養得當的雍容臉龐一片平靜:“我知道你這個年紀,正是被荷爾蒙支配的時候,又是第一次談戀愛,難免容易上頭。等這陣新鮮勁兒過去了,你就知道我說的意思了……很多事我和你爸睜一隻眼閉隻眼,不想對你管束太多,但你也別給我們惹事。”
垂放在膝邊的手指不禁收緊,謝綏黑眸微動,深吸口氣,終是又鬆開。
“媽,我不想和你起爭執。”
謝綏嗓音沉冷:“但對沈茉,我是認真的。”
蔣秉君拿著紫砂茶壺的動作一頓,並未抬眼,繼續煮茶。
“你罵我混賬也好,但我已經喜歡她很久。好不容易等到她長大,等到她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很明確的知道,我想娶她,和她過一輩子。”
謝綏道:“不管你和我爸同不同意,我都要她。”
話音落下,屋內是一陣長久的寂靜。
等到茶水嘩啦聲響起又停下,蔣秉君才道:“沈茉她爸媽的事,你應該聽過吧?”
“嗯。”
“你說十幾年前,沈立宏是不是也如你現在一樣,信誓旦旦說要娶沈茉她媽,和她過一輩子?”
蔣秉君語氣輕飄飄的,嘴角微揚的弧度帶著一絲輕嘲。
那份輕嘲叫謝綏眉頭再次擰起。
從小到大,他對父母,一向敬重。
然而此刻,母親提及沈茉父母,話裏不自覺流露的高傲,讓他覺得不適。
“媽,如果在你的心裏,覺得我和沈立宏是一類人的話,那我們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
他站起身:“我知道謝家給沈家的請柬是被你攔下了,但那是奶奶的壽宴,還是得問過奶奶的意思。如果爺爺奶奶、或者全家人都不能接受沈家、不能接受沈茉,那我會盡快將公司的事和大姐交接,之後再不會插手謝家一切。”
“你這是在威脅我?”蔣秉君沉下臉。
“沒有。”
謝綏垂下眼,語氣始終波瀾不驚:“我隻是告知您,我的想法和接下來的打算。”
蔣秉君仰起臉,看著身前高大挺拔的兒子。
進入生意場的年輕男人,俊朗眉眼間已然褪去少年時的恣意青澀,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性的穩重威嚴。
她的兒子,已有了獨當一麵的力量。
曾經那份卓越的能力,是她引以為豪的驕傲。沒想到轉眼間,也成了與她抗衡的武器。
眼波閃爍一陣,蔣秉君冷聲:“你現在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住了,但沈家人是什麽德行,你不清楚?這樣趨炎附勢、言而無信的家庭,能教出什麽好女兒?”
謝綏:“小茉名義上是沈家的女兒,但過去十幾年都是她婆婆在教導,她和沈家人不同。”
“你說不同就不同,萬一是她裝出來的呢?”
蔣秉君知道自家兒子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又放緩語氣:“媽媽也不是什麽老頑固,你自由戀愛,我不反對。但這女孩兒的家庭不行,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傳出去對咱們謝家名聲不好不說,你謝五奶奶恐怕又要來家裏哭,都是親戚,多少要顧著些麵子……還有那個沈立宏和溫蓉,這沒外人,我也不怕跟你直說,我真看不起他們這家人的做派。”
“阿綏,你說咱家好好的,你也年輕有為的,為什麽非得和這樣人家的女兒攪合在一起?那港城傅家的小姐不好嗎?家世顯赫,人又漂亮,知書達理,這才是你的良配。”
“客觀條件上,傅小姐和謝少爺般配。”
謝綏冷白臉龐一片沉靜,薄唇輕啟:“主觀意識裏,謝綏和沈茉世間最配,不接受反駁。”
蔣秉君:“……”
從前也沒發現這兒子還是個戀愛腦。
難道是繼承了他爸和他爺爺?
“我下午和沈立宏見了一麵。”
蔣秉君一怔:“你見他做什麽?”
“我也看不慣沈家的做派,但沈家大小姐這個身份,還是可以用一用。”
謝綏淡淡道:“我給他指了兩條路,第一條,和溫蓉離婚,將退婚的事都推到溫蓉身上,並宣布沈氏集團的繼承人是沈茉,以後沈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二條,宣布沈茉和沈家再無任何關係,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謝家不會刻意針對沈氏,當然,也不會幫沈氏。”
蔣秉君聽罷,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謝家還沒交到你手上呢,你就敢說這種話?”
謝綏氣定神閑:“你和爸爸教的,與人談判,必要時可耍些伎倆。”
蔣秉君:“……”
沉默一陣,她問:“那沈立宏怎麽說的。”
“他說需要考慮。”
盡管謝綏心裏大概猜到沈立宏會作何選擇,但還是給了沈立宏三天時間考慮。
清雅茶香嫋嫋,隔著繚繞的白色茶霧,蔣秉君靜靜端詳著年輕的兒子。
半晌,她道:“你就這麽喜歡那女孩兒?”
謝綏眸光微動,回望茶桌前那道端坐的身影:“是。”
喜歡,很喜歡。
恨不得明天就娶她回家。
“算了。”
蔣秉君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再次放下,她語氣冷淡:“這回老太太壽宴,把人帶回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