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明是一句引人遐思的話, 卻讓客廳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沈老太太的臉色緊繃,略顯混沌的老眼盯著斜座那位氣質從容的年輕後生,眉頭擰起。
謝綏麵無波瀾, 仍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坐著,與沈老太太對視。
那平靜目光好似在說, 管你答應不答應, 今天這人我勢必要帶走。
沈老太太眼皮抽了兩下, 她早聽說謝家這位祖宗的名聲,現在碰上了,才真正明白外麵那些傳言非虛, 這小子的確高傲不馴, 絕非善茬。
隻是不知道這沈茉到底使了什麽手段, 竟然能叫謝家這祖宗為了她,特地來沈家鬧事。
難道這些苗族的女人,真的會一些下蠱的邪術不成?
沈老太太這邊思緒萬千,沈立宏眼見氣氛不對, 忙打哈哈:“謝少, 這大過年的,別這麽嚴肅。我家老太太也是寶貝孫女兒, 看她這麽多年都沒在家過個除夕,這才想留她在家……”
謝綏看向沈立宏:“沈家如果是沈叔叔做主, 那我就問沈叔叔,我今天能不能帶她走?”
不高不低的嗓音, 剛好能讓客廳每個沈家人都聽清。
他今天登門的目的, 昭然若揭。
如果沈家拒絕了他——
沈立宏下意識看了眼那毫無顧忌的年輕人, 這可是謝家太子爺,未來謝家的掌權人。
且不說他早就惡名在外, 得罪他的都沒什麽好下場,就為了這麽點小事開罪謝家,實在是得不償失,毫無必要。
“謝少這話說的,你願意讓小茉當舞伴,是你給她麵子。”沈立宏揣起笑臉:“這孩子從前也常在家說,你對她多有照顧,她很喜歡和你玩。是吧,小茉?”
突然被點名的沈茉:“……?”
她哪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看沈立宏投來的眼神,也隻得硬著頭皮,訕訕笑了下。
謝綏掃過她強顏歡笑的小臉,再次看向沈立宏:“既然沈叔叔答應了,那我就帶她走了。”
沈立宏微詫:“現在嗎?”
“化妝做造型,總得提前幾小時準備。”
謝綏淡淡說著,又想到什麽般,看向沈茉:“之前你不是提過,有一箱子舊衣服想捐出去?待會兒要去的造型室,附近就有一個舊衣回收點,你把那些不要的都帶上,順路丟了。”
沈茉愣了一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收拾好的行李箱,烏眸不禁閃過幾分驚詫。
他是怎麽做到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胡說八道,還能這樣氣定神閑的?
似乎讀懂她的腹誹,謝綏眯了眯眼:“沒收拾?”
沈茉恍神:“收、收拾了。”
謝綏:“那去拿吧。”
沈茉:“好。”
在沈家人的注視下,沈茉硬著頭皮起身,連忙往樓上去。
三分鍾後,當她推著那個大大的黑色行李箱從電梯裏出來時,她簡直心虛的恨不得將腦袋埋進地裏。
可謝綏始終一副淡漠的神情,就好像那個大行李箱裏,真的是一堆要拿出去捐掉的舊衣。
沈思綺便是再遲鈍,看著那個大行李箱,也察覺到不對勁:“你這半年也沒買兩件衣服,從哪來的這麽多舊衣服?”
沈茉心下一慌,含糊道:“反正,就是有這麽多……”
沈思綺不信,看向溫蓉,語氣肯定:“媽媽,她這箱子裏肯定有古怪。”
哪知溫蓉卻繃著臉,低斥她:“現在哪有你說話的份。”
沈思綺:“?”
沈立宏看到那個大行李箱,好似也猜到什麽,麵色有些難看,連著朝沈茉看了很多眼。
可沈茉始終低著腦袋,壓根不與他對視。
在一陣詭異的靜謐裏,謝綏拉過行李箱,對沈立宏略一頷首:“沈叔叔,我先帶沈茉妹妹走了。”
沈立宏訕訕道:“好、好。”
說著,他還送著沈茉和謝綏一起出門。
別墅外寒意蕭瑟,趁著司機將行李箱搬上後備箱的檔口,沈立宏將沈茉拉到一旁。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沈茉:“小茉,你和謝少……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沈茉心口咯噔一下,惴惴地不知該怎麽答。
沈立宏看著她這反應,沉默好半晌,才低低開口:“你還小,要照顧好自己。”
沈茉愣了下,沒想到爸爸猜到真相了,非但沒怪她,還叮囑她照顧好自己。或許作為父親,他也沒她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抿了抿唇,她點頭:“嗯,我會的。”
沈立宏又道:“注意安全。”
沈茉又應了聲好。
沈立宏長歎口氣,擺擺手:“去吧。”
那頭行李箱已經放好,謝綏站在車門邊,麵上沒什麽情緒地朝他們這邊看。
見沈茉走過來,他拉開車門,讓她先上車。
沈立宏站在車邊,眼見著謝綏也要上車,到底沒忍住,上前叫住他,語重心長道:“謝少,你能看重我家小茉,是她的福氣。不過她還小,希望你能多照顧著些。”
這話乍一聽好像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心,仔細再想,又有種說不出的古怪,謝綏皺了下眉。
沈立宏見他皺眉,隻當是自己話多,惹他不滿了,趕緊道:“沒事沒事,你們上車吧。”
謝綏掀眸看了他一眼:“沈叔叔也請回吧。”
說完,他轉身上了車。
車門關上,車子很快啟動,平穩駛出沈家別墅。
沈茉回頭,看著車窗後麵那道站在原地,久久佇立的身影,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謝綏側眸乜她:“出來了還歎什麽氣?”
沈茉緩緩坐直身子,一張瑩白小臉透著幾分悵然:“我爸爸知道我們是串通好的。”
謝綏:“嗯?”
沈茉將剛才沈立宏和她說的話複述一遍,末了,垂了垂纖長眼睫,心緒複雜地感慨:“我在想,要不是我奶奶堅決阻攔,或許爸爸是會答應讓我回烏梭寨的……他,也許沒我想象的那樣糟糕。”
謝綏靜靜聽完小姑娘的話,嘴角弧度沉下,眼底光芒也愈發晦暗冷戾。
他算是知道,臨上車前沈立宏那句囑托為什麽聽著那樣不對勁了。
敢情那老王八蛋,並沒猜到小姑娘拖著行李箱是回烏梭寨,而是以為他要拐走她,獨處度假也好、金屋藏嬌也好,終歸是要對小姑娘做些不好的事。
他謝綏在外麵名聲雖然不大好,但也不至於這麽混賬。
想通這點,謝綏胸口蹭得竄上一陣火氣。
而這火氣在看到身旁的小姑娘還誤以為沈立宏是關心她的,又蹭蹭蹭冒高了好幾度。
那個孫子。
把他想得那麽不堪就算了,可在明知對方可能意圖不軌的情況下,還親手將女兒送出來——
今天來沈家的如果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什麽比沈家有權有勢的人物,那沈立宏豈不是也會這樣乖乖將她送出來,讓別的男人帶走,為所欲為?
一想到那個可能性,謝綏麵色驟然沉下,搭在膝上的長指也不禁攏成拳。
想刀一個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沈茉也注意到身旁男人忽然冷下來的氣場,小臉微仰,烏眸透著幾分迷茫:“謝綏哥哥,你怎麽了?”
怎麽突然這麽生氣?
“……”
謝綏側眸,看著女孩兒幹淨澄澈到不染一絲雜質的眼眸,再想到沈立宏那個賣女求榮的齷齪玩意,薄唇不禁緊抿成一條線。
沈茉見他不說話,更奇怪:“謝綏哥哥?”
謝綏盯著她,腦中想著沈立宏那種人怎麽配給沈茉當爸,本想說以後我照顧你,可怒氣上頭,脫口而出:“以後我來當你爸。”
沈茉:“?”
什麽東西。
她瞪大了眼,一臉驚愕不解。
謝綏:“………”
那張一貫沒多少情緒的俊顏罕見地閃過一抹窘色,他以拳抵唇,輕咳一聲:“口誤了。”
沈茉:“……那你,本來是想說什麽來著?”
鬧了這樣一個烏龍,再說那話,也顯得突兀。
謝綏眼神輕晃:“沒什麽。”
沈茉輕輕皺了下眉,小聲咕噥:“謝綏哥哥,好像從上車之後,你就變得有些奇怪。”
謝綏:“……”
思忖兩秒,他決定還是不要將沈立宏那些惡心的想法拆穿,免得汙染小姑娘的思想。
她才高一,太早知道所謂親人的醜惡嘴臉,對小孩來說,也是一種殘忍。
何況今天是大年三十,還是讓她高高興興過個年吧。
稍緩心緒,他淡淡道:“隻是剛才看到你家裏人的態度,有些生氣而已。”
“這樣……”
卷翹長睫輕顫了顫,沈茉垂下眼,低低道:“讓你看笑話了。”
謝綏沉默。
沈茉無意識看著自己的手指,輕柔嗓音透著一絲沉悶:“其實我也能夠理解,畢竟當年,奶奶就不喜歡我媽媽,現在不喜歡我,也很正常。至於溫阿姨、沈思綺和沈書航,我和他們天然立場就不一樣……站在他們的角度,原本一家人過得高高興興,突然冒出個前妻的女兒,成日在他們眼皮底下晃,他們自然也不痛快……”
謝綏皺眉:“你會站在他們角度思考,可他們不一定會換位思考。”
“那也沒辦法。”
沈茉聳了聳肩,又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笑笑:“反正我也沒對他們抱有任何期望,他們不待見就不待見,我讀我的書就是了。”
謝綏眸光微動,睇她一眼:“你倒是豁達。”
沈茉回望他,搖搖頭:“不叫豁達,是弱者的生存智慧。”
見謝綏眉心輕折,沈茉眨眨眼:“在我還沒有能力與別人抗衡的時候,就隻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呀,不然成天把氣憋在心裏,氣都要氣死了,哪還有精力去提升自己?要是我能像你一樣優秀強大,我才不看他們臉色……這不是現在還沒那個能力嘛。”
這話從個高一小姑娘嘴裏說出來,謝綏眼底閃過一抹輕詫。
轉念再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能想得這樣通透,足見過去吃了多少苦。
抬起手,他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在沈茉錯愕的目光下,他神情平淡道:“小姑娘家家的,別想這麽多大道理,累得慌。”
沈茉怔怔地嗯了聲。
頭頂仿佛還殘留著他掌心的幾分溫暖。
那暖意由頭頂傳入血液,流經四肢百骸,又到達小小的心室,注入心髒。
她深吸一口氣,轉臉看向謝綏,烏眸認真:“謝綏哥哥,今天真是謝謝你。”
謝綏嘴角輕扯:“每次一謝,雖遲但到。”
話裏的揶揄,讓沈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再看窗外疾馳的風景,輕聲問:“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呢?”
謝綏:“機場。”
沈茉啊了聲,謝綏懶洋洋往皮質車座一靠:“不是要回烏梭寨過年?”
“可是早就沒有機票了……”
“到了就知道。”
謝綏嘴角微掀,笑著乜她:“我不騙小孩兒。”沈茉:“……”
心裏不住咕噥著,她可不是小孩兒。
但他這樣胸有成竹,她心裏也是相信他的。
*
半個小時後,沈茉看著那架靜靜停在寬敞停機坪的私人飛機,不禁咽了下口水。
她一直知道謝家很有錢,但僅限於粗淺概念,並沒有具體的認知。
但現在這架私人飛機,叫她窺見了謝家龐大財富的小小一角。
“這架飛機,我一個人坐?”
她不動聲色地捏緊手指,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鎮定些,但微顫的尾音還是透出她的震驚。
謝綏單手插兜:“不算機長和空乘的話,的確隻有你一個乘客。”
沈茉:“……”
謝綏:“怎麽了?”
“沒、沒什麽。”沈茉搖了搖頭:“就是感覺有點不大真實……”
一個人承包一架飛機,這她做夢都不敢夢。
謝綏輕笑一聲,也沒多說,低頭看了眼腕表:“快到起飛時間了。航程四個小時左右,算上轉車進山的時間,剛好能趕上年夜飯。”
他安排得這樣妥當,沈茉除了感激,再不知道說什麽。
寒風拂亂額發,她仰臉望向謝綏,黑眸隱約濕潤:“謝綏哥哥,謝謝你,真的……很感謝。”
看著小姑娘有些泛紅的眼眶,謝綏微怔,而後扯了下嘴角:“不是謝過了,怎麽又謝?”
沈茉心說,因為你太好了,怎麽謝都謝不夠。
想了想,她又後退一步,朝麵前的男人深深鞠躬:“謝謝。”
謝綏:“……”
得,這一鞠躬,輩分感瞬間上來了。
骨節分明的長指動了動,他下意識去扶她。
隻是手指碰到前,小姑娘就直起身,明亮眼眸盛滿亮晶晶的光,深深望著他:“等我回來,給你帶我們寨子裏的特產,我婆婆熏的臘肉可香了,還有她做的米酒和糍粑也好吃!下次要是有機會的話,歡迎你來我們寨子做客!”
那伸出一半的手默默地收回,背在身後,謝綏微笑:“好。”
恰好空姐過來提醒,該登機準備。
沈茉邊上飛機樓梯,邊朝謝綏揮手:“謝綏哥哥,再見,除夕快樂!”
冬日寡淡蒼茫的天色裏,小姑娘脖間係著的紅色格子圍巾輕輕飄揚,比那抹紅色更為鮮亮燦爛的,是她燦爛的笑,以及那雙月牙兒般彎起的明亮眼眸。
謝綏站在停機坪,抬起手,也朝她揮了揮。
直到飛機轟鳴著滑行,衝上雲霄。
他站在寒風中,看著那道在天際遠行的小小影子,眼皮輕闔。
小姑娘,除夕快樂。
*
西南方向,日頭落下,金色夕陽籠罩著那連綿起伏的一座座大山,冬日積雪皚皚,暖色餘暉映得雪色更添三分白。
這重重仿若望不到頭的大山裏,錯落有致地坐落著百來個寨子,除了苗寨,還有侗族和布依族的寨子,這一堆寨子中,烏梭寨是規模最大的一處。
之前因為位置過於偏僻,寨子裏格外貧窮。後來國家開展扶貧工作,修路、建屋、開發旅遊、扶植果農……經過一係列的工作,寨子裏的經濟條件大為改善,不少外出打工的年輕人也都紛紛回到寨子,種果樹、茶葉,搞旅遊,開民宿,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苗年是苗族最隆重的傳統節日,但隨著漢化,以及外出打工人都在這個時節放假回來,不少苗寨也有過春節的習慣。
眼見著天邊最後一絲餘暉快要消弭,莫家隔壁的吊腳樓裏,莫老根吩咐兒媳婦:“都這個點了,你秀香嬸家的小娃娃還沒回來,看來今年是不會回來了。唉,你秀香嬸啊,命苦一輩子,男人死的早,辛辛苦苦養大了兩個丫頭,都是去了京市,就一去不回……你帶著小丫去她家,請她來咱們家吃年夜飯。”
莫家兒媳婦聽到這吩咐,立刻應下,往圍裙上擦了擦手,就牽著自家五歲的女兒小丫:“小丫乖,和阿媽去秀香婆婆家,請婆婆來我們家吃飯。”
“好呀。”小丫很喜歡去隔壁婆婆家玩,以前是因為小茉姐姐放學回來,會給她帶一些糖果吃。現在小茉姐姐雖然不在家,但莫婆婆時不時會拿竹葉給她編點小蟲、小戒指之類的。
莫家兒媳帶著小丫到隔壁,小丫還好奇問:“小茉姐姐為什麽不回來呢?過年不是都要回家的嗎?”
莫家兒媳道:“你小茉姐姐去京市讀書了,京市那麽遠,回來不方便吧。”
小丫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腦袋。
說話間,母女倆走到莫婆婆家的吊腳樓。
古樸老舊的吊腳樓前,沒有掛紅燈籠,屋裏也就亮了一盞燈,暗紫色的暮色掩映下,顯得愈發冷清。
莫家兒媳看著,心裏不禁唏噓,那小娃娃找到了京市的有錢爸爸,就忘了家裏這老婆婆。
大過年的,就留這麽一個老人家在這,人死在了屋裏都不一定有人知道,真是造孽。
歎了口氣,她彎腰對小丫道:“小丫,等會見到婆婆,嘴巴甜一點,曉得不?”
小丫點頭:“曉得啦。”
莫家兒媳往樓上走,這些木質吊腳樓都上了年頭,踩上去階梯都咯吱作響。
她才上幾階,就見屋裏人影晃動,而後門匆匆地打開。
莫婆婆從門口探出頭,見到來人是隔壁媳婦,眼底的光芒黯了黯,而後又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是阿保媳婦啊。”
莫家媳婦也看到老人家的失望,訕訕笑道:“嬸子,是我們哩。”
莫婆婆推開門,請她們進屋:“這個點,你們家還沒吃年夜飯?”
莫家媳婦:“準備吃了。”
又掃過莫家那張方方正正的飯桌,就擺著三個碟,一道熏臘肉,一道炒青菜,還有一小碟炒米。
莫家媳婦一看,嗐了聲:“大過年的,嬸子一個人在家吃沒意思。我阿爸讓你上我家吃,我家殺了年豬,燉了蹄花兒,噴噴香!”
莫婆婆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這飯都做好了。”
莫家媳婦:“哎喲,嬸子你客氣撒子,都是鄉裏鄉親的。”
說著就上前去拉莫婆婆:“不就添雙筷子的事!小丫,快點來拉婆婆。”
小丫頭一聽,小胖身子麻溜竄上前,一把抱住莫婆婆的大腿,仰著小腦袋撒嬌:“婆婆,去嘛去嘛,去我家吃飯飯。”
眼看著一大一小拉著自己,莫婆婆又感動又無奈:“哎喲,你們這叫我多不好意思,不去不去,我隨便在家吃吃就得了,你們快家去,別等菜涼了!”
莫家媳婦不撒手:“我阿爸說了,一定要將您請回去吃的,您就別跟我們客氣。”
推推搡搡的,也到了門口。
莫婆婆還想再說,小丫忽然呀了聲:“有車車來了!”
兩個推搡的大人都停下手,回頭看去,隻見半明半昧的天色間,一輛黑色越野車亮著近光燈朝這邊方向駛來。
莫家媳婦看著那車,嘴裏咂舌:“這是哪家人回來了,開這麽氣派的車。”
莫婆婆的心卻不覺狂跳起來。
哪怕孫女之前在電話裏說過,大年初二才能回來,可她心裏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絲哪怕不切實際的期待。
萬一呢。
萬一就是她家幺兒回來了呢。
大概是老天爺聽到她的心聲,那輛越野車穩穩當當停在了莫家吊腳樓那一大片平地前。
後排車門被推開,從裏麵跳下一道穿著淡白色羽絨服係著紅圍巾的嬌小身影。
車燈明亮的光芒下,那張漂亮小臉是那樣熟悉親切。
莫婆婆呆愣在原地,一時間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那笑意明媚的女孩兒如一隻蹁躚活潑的小蝴蝶,飛快地朝她跑過來:“婆婆,我回來了!”
莫婆婆才顫抖著張開雙手。
那柔軟溫暖的身軀抱了滿懷,莫婆婆蒼老眼眶瞬間盈滿了淚,佝僂著身子,哽咽“哎”了聲。
她的小蝴蝶,在這寒冬夜裏,跋山涉水,終於飛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