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聽眾。◎
《天才》第二期, 主題“絕境與機遇”。
所有嘉賓被丟到語言不通的環境,被迫分散開來,隻人手拿一個錦囊, 錦囊裏有四個紙團, 上麵標有序號。
嘉賓們必須按序號完成任務,隻有完成了上一個任務,才能打開下一個紙團。
每個區域每個環節第一個完成任務的人,將獲得一千萬的票數加成。
但任務是否完成,又需要看觀眾的投票結果,隻有同意通過的人數超過了直播間的一半, 才能判定任務完成。
這樣的玩法無疑增加了觀眾的活躍度, 卻也加大了任務完成的難度,尤其是原本熱度較高的選手,因為本身直播間人數就多, 達到半數更加不易, 稍有不慎就會被後麵的選手反超, 失去優勢。
可以說,這是一個將大家重新拉回同一起跑線的規則。
隨著每位嘉賓抵達目的地,喜愛度總排行榜也同步打開, 各個區域的名次頓時一目了然,觀眾一擁而入。
【亞洲區還是差一點啊,亞洲榜的第一在總榜隻堪堪排到第二十一位。】
【這次排到第二十一位的竟然是個華國人?華國人不是一直在三十名開外的嗎?這一屆R國怎麽回事?】
【好久不看《天才》, 現在R國這麽拉了嗎?好歹也是亞洲之光,這一屆竟然隻有一個人,還連前十名都沒進。】
【R國真正厲害的都沒來參加拍攝吧?否則也不可能讓華國人占了亞洲榜第一。】
……
長期的刻板印象讓大多數觀眾對華國的成績不以為然, 連帶著R國也受了不少質疑, 當然, 這也引得許多外國觀眾湧入了沈呦呦的直播間,想看看這個打敗了R國的小女孩究竟有什麽魅力。
直播間中,沈呦呦正在打開紙團。
潔白的紙上,隻寫著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生存”。
沈呦呦抬頭看向爸爸,沈年掏了掏左邊口袋,沒錢;掏了掏右邊口袋,手機已上交。
父女兩對視,兩雙眼睛裏都帶著滿滿的絕望。
【哈哈哈哈不怪年哥,這年頭誰帶現金出門啊?】
【帶現金也沒用,從如玉姐那邊過來,都被沒收了。】
【沈年他們運氣也太差了,另外幾個好歹都被丟在了富人區內,這裏都靠近貧民窟了吧?】
【看來節目組是鐵了心讓他們玩生存挑戰,怪不得這一期叫“絕境與機遇”呢,機遇還沒看到,絕境是妥妥的了。】
……
雖然絕望確實絕望,但沈年畢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四處掃了一圈,定下了第一個賺錢方案。
“這裏人流量這麽大,又是旅遊景點,”沈年沉思,“不如來賣藝?”
“賣藝!”沈呦呦眼睛一亮,瞬間就來了勁,努力比劃道:“是像電視裏那種嗎?很多人圍著的那種?爸爸你還會噴火?!”
“想什麽呢?”沈年隨意在沈呦呦腦袋上揉了一把,純當她在開玩笑,“那叫雜技。”
“那胸口碎大石?吞劍?……”全都被否決後,沈呦呦很失望,“爸爸,你什麽都不會,怎麽會有人來買呀?”
沈年:“……”
“你看看你爸我這張臉,再聽聽這聲音,”他將臉湊到沈呦呦麵前,挑眉,“難道還不值個五塊十塊的嗎?”
“……爸爸,”沈呦呦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沈年的肩膀,痛心疾首道:“賣身是犯法的。”
沈年:“……”
【哈哈哈哈哈哈大型年哥臭美失敗現場!姐妹們別愣著,快截圖呀!】
【年哥一個舞台在國內都被炒瘋了,在年哥那就是值五塊錢,在呦呦這就是一文不值哈哈哈哈!】
【什麽賣身?在哪賣身?誰要賣身?年哥嗎?我速速帶著湯臣倍健的十套房趕來!】
【好家夥,彈幕驚現富婆。你們都搶年哥,那我就先悄悄把呦呦抱走啦!】
【前麵的休想,妖精哪裏跑!】
“我是要去賣唱,”沈年再次悟到了跟小孩子說話千萬不能拐彎抹角的真諦,有些心累地拍拍背上的背包,“走,找個地方,坐下來唱歌!”
沈呦呦:賣唱?
她猶猶豫豫地跟上爸爸瀟灑的步伐,心中滿是懷疑。
她之前跟著朱老爺子看過幾集電視劇,深知賺錢不易,賣藝更不易,多得是耍了一天雜技都賺不了幾塊錢的可憐人。
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雜耍都賺不到錢,爸爸隨便唱幾首歌,就能賺錢了?
她可從來沒有聽說過詩朗誦能拿錢!
是的,音樂不分國界,但分年齡。
在沈呦呦心中,世界上最好聽的歌曲是“別看我隻是一隻羊”,第二好聽的歌是“白龍馬,蹄朝西”。
至於沈年震撼全場的舞台,在她看來,隻是一場比較大型的詩朗誦比賽罷了。
沈呦呦去看過小學的學長學姐們詩朗誦,當時現場氣氛也非常熱烈,鼓掌聲不絕於耳。
雖然那時她是作為小觀眾,並沒有感受過站在台上的感覺,但想來跟爸爸的舞台也沒有什麽不同。
那些學長學姐們中,最優秀的一個團隊,都隻拿了獎狀,爸爸竟然這麽大膽,妄圖靠朗誦來賺錢?
沈呦呦小朋友憂心忡忡,一邊亦步亦趨地走著,一邊絞盡腦汁地思索,要怎樣才能養活自己和爸爸。
她想得太過入神,以至於一時沒注意到,險些直接撞到沈年。
“你在想什麽呢?”沈年納悶,“算了,有小板凳嗎?”
【怎麽可能會有人帶板凳和木板啊?那個行李箱就這麽一點點,連衣服都放不了幾件吧?】
【虧我還特意開著翻譯器來看華國區的直播,結果也就這樣嘛。】
【我打賭,這一組是最先堅持不下去的,行李竟然隻帶這麽一點點。】
【就算那沈什麽的真的是明星,他要怎麽賣唱?清唱嗎?未免也太高看自己的實力了吧。】
……
【不敢說話jpg. 我敢打賭,這些提出質疑的一看就是外國友人。】
【歪果仁不背鍋,隻能說這些人肯定都是剛來直播間的,不懂呦呦的路數。】
【坐等打臉哈哈哈哈,呦呦的行李箱,可是不能以外表來揣測空間大小的。】
在原直播間的人摩拳擦掌準備看樂子的時候,沈呦呦搖了搖頭。
【哈,我就說,他們不會直接放棄挑戰打道回府吧?】
“沒有板凳,”
古廟的角落,小姑娘蹲下身,拉開了行李箱,將頭埋了進去,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
“隻有可以變形的小機器人,可以嗎?”
彈幕:【????我的翻譯器是不是出錯了?】
【我就知道,安詳躺平jpg.】
“就是之前那個話筒嗎?”沈年思索片刻,“也行。”
然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身後的背包挪到前麵,伸手,從裏麵抽了一把尤克裏裏。
【????我有想過年哥可能帶樂器,但我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帶了把尤克裏裏……】
【這嘉賓搭檔是傻子吧?來參加節目帶尤克裏裏?坐等他們灰溜溜回國。】
沈呦呦則在行李箱裏一陣摸索,成功摸出了四個小方塊。
沈年納悶,“一個當話筒,兩個當板凳,還有一個用來幹什麽?”
沈呦呦深深地看了眼過度自信的爸爸,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然後隻見她將其中兩個小方塊往地上一拋,小方塊迅速變形,變成了兩個金屬質的小板凳。
而另外兩個黑色的小方塊,一個自覺地變成了話筒,另一個則直接在呦呦的手上成功變成一個mini版的小機器人,順著呦呦的手臂順利爬到了她的肩膀上,兩個大大的方塊眼睛晃了晃,變成了愛心的形狀。
氣得地上的兩張“小板凳”不滿地震了震,又很快在呦呦的視線下安靜下來。
【機器人——!!】
【同為機器人,為什麽它可以堂堂正正地在呦呦肩膀上當“人”,我們兩個卻要做牛做馬當板凳啊!】
【我看到了什麽?!這是什麽新的魔術嗎?還是東方的魔法?】
【???……fine,我現在不僅翻譯器壞了,屏幕好像也壞了。】
【啊,我就說怎麽總覺得這個小孩眼熟呢?這不就是前段時間油管很火的那個發明小狂人嗎?】
【!發明出‘魔法小屋’的那個?!怪不得這麽神奇,啊啊啊我要在這個直播間住下了!】
……
沈年早已對這些神奇的發明見怪不怪,他接過話筒,不顧“小板凳”的掙紮,徑直坐了下來,調試尤克裏裏。
沈呦呦也坐到了旁邊,忽然想起什麽,拍了拍小機器人的腦袋,“二二,屏幕。”
二二立刻會意,兩隻眼睛並在一起,變成一塊小屏幕,上麵滾動著一行字。
【哇塞!竟然真的有二二欸!是一一的弟弟嗎?】
【為什麽不能是妹妹?也有可能是一一的崽崽?】
【……有沒有懂阿拉伯語的看看,二二這是在表達什麽?】
【滾動屏上寫得是“賣藝(不賣身)”哈哈哈哈!該說幸好年哥看不懂阿拉伯語嗎?(doge)】
……
這神奇的小機器人很快就吸引了一小撮觀眾,他們好奇地看著這對長相精致的外國父女,議論紛紛。
“不賣身嗎?好可惜,很難得看到這麽帥的亞洲人。”
“是H國的嗎?他長得好像明星啊。”
“應該不是,我認識H國人,韓語不是這樣的。”
“說起來他成年了嗎?這麽年輕就帶著妹妹來賣藝……真的不考慮一下賣身嗎帥哥?”
幸好沈年聽不懂阿拉伯語。
他有些懵地看向這位拿著手機朝自己微笑的婦女,還以為她是想送自己手機,慌忙搖搖頭,“漏漏!歪理栓Q!”
沈呦呦:……爸爸這是在說哪國語言?
雖然沈年的口語水平實在堪憂,但好在肢體語言是全球通用的,那位婦女隻好遺憾地將手機收回去,還不忘確認一句,“真的不賣嗎?你們家基因真好,妹妹也好可愛。”
沈年聽不懂,他隻以為客人在催自己彈唱,便拿起尤克裏裏,輕哼了下前調,唱了起來。
不同於在船上唱的是自己的歌,在這異國的街頭,沈年選擇了唱民謠。
他的嗓音似乎天生適合民謠的調子,徐徐道來,宛若一條涓涓細流,在這炎熱難耐的古廟中,像是另一方天地。
這是一種跟之前的舞台截然不同的享受,直播間的觀眾們都安靜下來,靜靜地享受著這段音樂。
漸漸地,外國人加外國音樂,再加上姣好的麵容和神奇的機器人,讓這一個角落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不斷有人拿著手機背對著沈年合影,卻始終沒有幾個人往尤克裏裏的盒子裏丟錢。
沈年也不介意,他一唱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自彈自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就連對音樂無感的呦呦也靜下心來,她肩膀上掛著小小的機器人,從行李箱裏找出一本書,專心致誌地閱讀起來。
【聽年哥的歌,總有種心靈被洗滌的感覺,好舒服呀。】
【果然是我熟悉的直播間,午後、古廟、民謠和閱讀,就像是陽光一樣。】
音樂有著治愈人心的力量,於是直播間裏,也滿滿恢複了往日的和平。
然而事實證明,音樂不僅能喚醒人心中最溫暖的回憶,也能……召喚保安。
歌聲被迫打斷,沈年看著眼前身著製服的男人一腳踢向琴盒,劈裏啪啦地說了一通。
一個字都聽不懂。
保安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在雞同鴨講,氣衝衝地不知朝圍觀的群眾說了些什麽,人群一哄而散。
沈年更懵了,那保安又朝他吼了幾句,轉身就走,不一會,拉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華國人?!”沈年驚喜地站起身,伸出手,“你好你好。”
他此時頗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感動,並沒有注意到來人有些僵硬的神色,還熱情地招呼道:“要不要來聽一首歌?免費的。”
“不用了,”那人隱晦地掃了眼漂浮在半空中的‘無人機’,清了清嗓子,“兄弟,你最好別在這賣唱。”
“這是這裏的安保人員,這裏是不允許賣唱的。”
沈年一懵,下意識地看向另一側,“可是我看到那邊……”也有人在擺地攤啊?
“兄弟,”那人直接打斷,語氣嚴肅,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身後的呦呦,“我要是你,我就不會繼續問下去。”
在這時,沈年也對上了其中一個地攤老板的眼神,他心神一震,立刻反應了過來,“謝謝你,我們馬上收拾東西離開。”
沈呦呦迷茫地歪著腦袋,不知爸爸跟這位伯伯在打什麽啞謎,隻一心想著自己的計劃,“爸爸,二二還有雜技沒表演呢。”
“這裏不讓擺攤,”沈年擠出個難看的笑容,“等會,等我們到街市去,你再讓二二表演。”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感受到爸爸不太美妙的心情,沈呦呦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正想指揮小機器人一起收拾東西,忽然又被沈年阻止了。
“我想了想,”沈年感受到背後灼熱的視線,硬著頭皮道:“呦呦,你還是把小機器人都收回去吧。”
沈呦呦倏然瞪大雙眸,“為什麽?”
“因為這裏有很多壞人,”沈年壓低聲音,“你想讓二二它們被壞人搶走嗎?”
呦呦的腦袋立刻搖得像個撥浪鼓,猶豫道:“但是,爸爸……”
“沒有但是,”沈年一邊作勢收拾東西,一邊嚴肅道:“呦呦,這次你必須聽爸爸的。”
【毛骨悚然了……怎麽突然從溫馨劇變成了恐怖劇?】
【草,這樣一說我才發現,人群中有好幾個人在偷偷往這邊看呢。】
【救命,好可怕啊,還有幾個一身黑的,不會是……】
【難道你們一直沒發現一個事實嗎?不是所有國家,都是華國。】
不是所有國家,都像華國一樣安全。
沈年背起包,一手緊緊地握住沈呦呦的小手,一手托著那個小小的粉色行李箱。
他沒有注意的是,此時此刻,他的手心已經出汗了。
沈呦呦被半拉著往前走,下意識地想回頭,立刻被沈年嗬住。
“往前看,別回頭。”
沈年隻覺得越走越沉重,他不知道的是,沈呦呦腦中卻滿是探險的興奮。
她之前聽衛航叔叔講過很多鬼故事,其中有一個就是走夜路別回頭。
難道這個地方有什麽別的怪談?不然爸爸為什麽那麽擔心?
畢竟她帶的幾個小機器人,都已經被朱爺爺特意拿去軍方,裝載過最新的戰鬥模式了呀?
*
一無所知的沈年走到街市,好不容易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重新找了個位置,正打算坐下來。
“爸爸。”沈呦呦拉了拉沈年的手,大眼睛裏滿是渴望。
沈年跟著看過去,那是一間門庭若市的冰淇淋店,大招牌上用雙語寫著兩行字。
“爸爸,這家店開了兩百年了,”看懂了上麵的英語,呦呦使勁鼓動道:“都是用純奶製作的。”
沈年的喉結動了動,摸了摸兜裏剛賺的三千塊錢,一拍大腿,“走,爸爸請你吃冰淇淋!”
【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也是,那邊的匯率是多少來著……】
【查完回來了……希望年哥沒事(點蠟)(點蠟)】
沈年表情呆滯地舉著冰淇淋,從店裏走了出來。
呦呦很開心,“爸爸,真的很好吃,你快嚐嚐!”
沈年:“……”
他看著手上九百元兩個的冰淇淋,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或許比冰淇淋,更涼一點。
*
辛辛苦苦賣唱兩小時,兩個冰淇淋就花去了九百。
沈年在這時也意識到了這邊物價的不同凡響,他鉚足了勁想賺錢,但無奈,賣唱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加上這邊的人似乎都不算富裕,他之前在人流量最大的廟裏都沒賺幾個錢,更別說搬到熱鬧的街市裏了。
雖然因為是外國人的原因,他還是吸引了很多人來圍觀,但跟之前一樣,大多數人隻是圍觀,或者索求合影,並不願意掏錢,又兩個小時後,沈年才賺了堪堪一千塊錢,剛夠再買兩個冰淇淋。
好在他們身上還帶了點食物,並沒有忍饑挨餓,但連續彈唱了將近四個小時,饒是沈年再喜歡唱歌,也有點頂不住了。
他靠在台階上,手無力地拉著,音樂再也不如一開始的柔和,隱約帶著幾分躁動。
然而此時已經到了正午時分,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他們這個角落更是沒了觀眾,隻有稀稀拉拉的人流。
“呦呦,不如我們走……”吧。
沈年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顫巍巍的人影,投射到他的身上。
他下意識抬頭,發現是一位衣衫襤褸、拿著根木質拐杖的老人。
老人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回以一笑,“我在那裏聽了很久了。”
“很好聽。我以前去過華國。”
他說的是英語,沈年聽不懂。
但他看到了老人豎起的大拇指,和往音盒裏放錢的動作。
他連忙想阻止,卻被老人精準地避開,將錢丟了進去。
那是一張五十的紙幣。
以當地的匯率,這張紙幣,甚至買不起一瓶水。
但沈年此刻卻比收到了一千一萬塊錢,還要不安。
他想張嘴,又迫於自己拙劣的英語,隻能將求助地目光投向呦呦。
“爺爺,”呦呦仰頭看向老爺爺,眼底倒映出一小片藍天,“我爸爸說,我們不能收您的錢。”
老人先是一驚,然後又豎起一個大拇指,“你的英語說得真好。”
“你可以幫我問問你爸爸,為什麽嗎?”
“我爸爸說,”沈呦呦眨巴眨巴眼睛,“您的生活也不容易。”
“可是我隻是一位普普通通、想支持喜歡的歌曲的聽眾,”
老爺爺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有誰規定生活條件不好,就不能當聽眾了嗎?”
這回沈呦呦沒有再當傳話筒,她先是睜大眼睛,隨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爺爺您說得對。”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我爸爸。”
“呦呦,”沈年著急道:“他說什麽?”
“爸爸你先別急。”
沈呦呦很有條理地又跟老人交流了幾句,突然字正腔圓地吐出了六個字,“你唱得真好聽。”
英語學渣沈年:???怎麽呦呦還說起中文了?還是說這幾個音在英文中也存在?
不過很快,他的疑惑就被全部打消了。
老人跟沈呦呦交流完,忽然將視線又投向沈年。
沈年下意識站直,然後就看到對麵、白發蒼蒼的老人,豎著大拇指,嘴裏吐出一句不太標準的華語,“你、唱、得、真、好、聽!”
“好聽!”
磕磕絆絆的讚揚,加上那個大拇指。
這在曾經接受過無數讚譽的沈年眼中,明明是一句不值一提的誇讚。
但在這一刻,他的眼底劇烈波動,然後像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一樣,猛地彎腰,不敢讓別人看到他的表情。
“Thank you!”
沈呦呦:耶!她終於知道了,爸爸說的是英語!
【我的眼淚不值錢。他從窮苦戰亂中走來,但他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聽眾而已。】
【又在呦呦的直播間被上了一課……是啊,不用看他的過往,也不必擔憂他的未來,在當下,他隻是一個聽眾而已。】
【看談吐和英語發音,這個老爺爺年輕的時候家裏條件絕對很好,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看起來這麽落魄……】
【這個國家貧富差距好大啊,看別的直播間,都是鮮花美女別墅,而呦呦這邊,除了遊客,有好多人看起來都瘦骨嶙峋的模樣。】
【因為這裏是戰亂國啊。或者說,是剛剛從戰亂中走出來的國度。】
……
這是一個剛剛從戰火中走出來的國度。
它不太和平,甚至有點危險。
但它,也擁有著自己的國民。
“我爸爸想送您一首歌,”沈呦呦拉住想離開的老爺爺,“可以麻煩您坐下來聽一聽嗎?”
“當然。”老爺爺眼角的皺紋全都疊在一起,笑了。
這是一首舒緩、溫柔,又帶著點異域風情的歌。
它的旋律簡單,甚至沒有歌詞,隻有垂眸地輕哼。
【怎麽從來沒聽過這首歌?這旋律好好聽啊。】
【很明顯是沈年現創的啊,嚴格意義上,這不叫一首完整的歌吧?】
【不,我倒覺得,這首歌,在老爺爺坐下的那刻,就已經完整了。】
【我知道了!這首歌就叫做《聽眾》!它是送給老爺爺的一首歌,也是送給千千萬萬的聽眾的一首歌。】
低矮的屋簷把陽光拉扯成斑駁的碎片,沈呦呦坐在老爺爺旁邊,看見老爺爺陶醉地閉上了眼,隨著音樂晃動。
在這一刻,她似乎隱隱約約摸到了點超過音樂本身的東西。
等老爺爺離開,沈呦呦忽然低著腦袋,“爸爸,對不起。”
沈年正喜滋滋地調試尤克裏裏,聞言困惑,“怎麽忽然道歉?”
沈呦呦抬起頭,眼底波光粼粼,“我不應該覺得你的歌跟詩朗誦沒有區別。”
沈年:???你說什麽?!
“如果有人誤會我的書籍,誤會我的發明,誤會一一它們,”沈呦呦認真道:“我也會很生氣的。”
“音樂也是一種偉大的創造。”
沈呦呦愧疚道:“雖然我不能理解,但我應該給予尊重,而不是擅自將它定性。”
“對不起爸爸,我錯了,你打我吧。”
【呦呦好乖呀,好喜歡會自己反省自己的孩子。】
【看著這樣的呦呦誰能下得了手啊,哈哈哈哈但是覺得年哥的歌像詩朗誦真的很好笑。】
【呦呦就是那種典型的理工科小朋友吧?偏偏年哥又是搞藝術的,浪漫與理性的碰撞了屬於是。】
【這要是換一個人說出來,換一個明星被這樣評價,粉絲不得罵死啊哈哈哈。】
【其實呦呦這番話很有道理啊,多少大人都做不到這點。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就一杆打死。】
【“我喜歡聽古風歌。”“酷!”“我喜歡聽rap。”“酷!”“我們都能管好自己。”“酷!”】
……
沈年伸出了手,呦呦害怕地閉上了眼睛,隨即,感受到腦袋上一重。
“說我的音樂是詩朗誦?”沈年緩緩露出個扭曲的笑,咬牙切齒,“從今天開始,每天一篇聽後感。”
沈呦呦:???!
她倏地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地仰頭看向爸爸,沈年微笑,“怎麽,不願意?”
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呦呦手旁放著的書,意圖昭然若現。
沈呦呦:“……”
她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嘴巴癟癟,“……好的爸爸。”
*
雖然有了老爺爺的鼓勵,沈年重新拾起了唱歌的熱情,但單純靠賣唱,顯然是不現實的。
於是經過他的一番觀察,成功將目標定在了背著個頗具特色的大壺、一直在走街串巷、看起來生意頗好的一位小哥身上。
“嗨,”沈年率先出擊,拍了拍小哥的肩膀,在後者疑惑的目光中,努力搜刮自己的詞匯庫,“可以租給我嗎……這個?兩小時就好!”
沈呦呦:嗯,爸爸果然是在說英文,雖然語法錯誤一堆。
小哥有些懵逼,但他作為專業賣東西的,多少懂幾句英文,也蹩腳道:“這個?為什麽?”
“因為……我們想賺錢,”沈年指了指沈呦呦,“賺錢……買東西吃,餓!”
小哥恍然大悟,努力比劃道:“可是這個看著簡單,但你應該不可以。”
“我可以!”沈年堅定,“你相信我!”
兩隻菜雞這樣一來一往,竟然還真的將這件事定了下來,沈年以兩千五的價格租下了滿滿一壺的飲料,在小哥擔憂的目光下,撲騰著將壺背好了。
一陣沁人心脾的冰涼凍得沈年一陣哆嗦,二三十斤的壺一上身,他頓時感覺自己憑空矮了幾公分。
但一想到等會就能將錢賺回來,他的心情不由又變得愉悅,忽然想起什麽,偏頭看向小哥,“對了,這個是什麽?”
小哥:“??!”
他實在很難跟沈年解釋清楚,於是翻譯官呦呦臨危受命,被迫接受兩個英語學渣的折磨。
沈呦呦:啊,好累,原來語言是這麽難學的一種東西嗎?
她好不容易從小哥那裏弄清楚這是什麽東西,有些猶豫地看向爸爸身後的壺,像是在看什麽黑暗料理,“爸爸,他說這是一壺酸角汁。”
“我感覺像是酸梅湯之類的東西……你說什麽?!”沈年傻眼了,“酸角汁?這是什麽魔鬼東西?!”
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堪比草莓麻婆豆腐的東西?!
“就是用酸角榨成的汁,”沈呦呦的表情也很複雜,“他說你可以嚐試一下。”
沈年:“……”
他很想拒絕,但他已經租下了這壺酸角汁。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這兩小時賺超過兩千五的錢,才能回本。
哪有售貨員完全不清楚自己賣的是什麽?
沈年一咬牙,閉上眼睛,端起小哥給自己倒的一杯,一飲而盡。
這一刻,沈年終於找到了比他心更涼、更酸的東西。
它叫做酸角汁。
*
雖然對賣這玩意並不抱希望,但沈年還是模仿著剛剛小哥載歌載舞的樣子,開始繞著街推銷酸角汁。
一開始他們依舊沒賣出多少,隻引起了一大波人圍觀。
但很快,沈呦呦開口了。
她一說話,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所有人都驚喜地看著這個小姑娘,紛紛掏出錢包,不僅給自己買,還給家人孩子也都買了一杯。
就這樣,兩個小時下來,沈年竟然賣了整整四壺酸角汁,賺了足足八千塊。
就連那個小哥也震驚了——他賣了十幾年,也才勉強做到半小時賣一壺,還必須得去最熱的地方賣才行。
小哥不由連連誇讚沈年有天賦,將沈年誇得飄飄欲仙,再拋出橄欖枝,“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賣酸角汁?”
沈年驚喜:“可以嗎?”
“當然可以,”小哥一口應下,指向另一個方向,“看到那個了嗎?那是我父親,我們祖祖輩輩都是賣這個的。”
“你如果加入我們,賺的錢我可以分你百分之八十。”
這個條件對於正急迫地需要工作的沈年來說,並不算差。
他一口應下,跟小哥約好了時間,才有空看向沈呦呦,好奇,“剛剛賣酸角汁的時候,你說了什麽?”
怎麽那群本來不打算買的遊客突然就自掏腰包,還那麽熱情?
“沒說什麽呀,”沈呦呦也困惑地歪著腦袋,“就是說酸角汁的價格,和怎麽購買之類的。”
她也搞不到那群大人為什麽忽然用熾熱的眼神盯著她。
倒是沈年一下就懂了,這就像是在華國街頭,突然有一個外國人帶著個外國小孩,走街串巷賣華國小吃一樣,偏偏那個外國小孩還說得一嘴流利的京話,換你你不想買?
但這就引申出了一個新問題……
沈年驚愕,“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阿拉伯語?”
他們到這裏才一天不到啊!
“我沒學會呀,”沈呦呦歪著腦袋,理所當然道:“我隻是記住了剛剛那位哥哥說話的語調,模仿他賣酸角汁的音律而已。”
沈年:“……”
而已?
【習慣了,我們呦呦就是這麽厲害。】
【這比學會了還要讓人震撼好吧?單純靠記憶和模仿,竟然能模仿得那麽像?而且還跟那群客人聊得有來有回的……我服了。】
【果然人與人的差別比人與狗還大嗚嗚嗚嗚,我學了六年阿拉伯語,說得還沒有呦呦標準……】
沈年決定忽略掉女兒的過分天才,看著到手的錢,打算先帶沈呦呦找個酒店入住。
然而走到酒店,他們遇到了一個新的難題。
——沒有身份證件。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29 23:52:32~2022-07-01 00:03: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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