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陸希恒婉拒了一眾老友的好意。
“謝謝各位關心, 關於這次的輿情，我已經想到了妥善的處理方式。”
陸希恒若有似無朝一個方向瞥了一眼。
恰好這時，蘇蘇從另一個方向走來，陸希恒移開視線, 重新回到蘇蘇身旁的位子。
老友們也就此岔開話題, 圍繞著陸希恒和蘇蘇揶揄起來。
這些打趣的調笑讓陸希恒樂在其中, 和蘇蘇同框被眾人關注，讓他油然而生一種怡然自得的優越感。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陸希恒牽著蘇蘇，向Chatham走去。
但這一路，陸希恒的目光沒有停留在Chatham身上, 而是他旁邊那道熟悉的身影。
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 在Chatham身側獨當一麵, 隔絕著蠢蠢欲動, 想要和Chatham攀談的對象。
他是盛風集團的高層股東, 也是南城名號響當當的人物之一。他能代表盛風, 和Chatham是名正言順的合作夥伴。有他陪在Chatham，無人會詬病。
如果陸希恒還沒有恢複記憶的話, 他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
但現在, 陸希恒緊盯著他的好二伯——陸霆, 黑眸如墨般幽深。
陸霆表麵上和他同處一派。但實際上這些年他們的關係早已大不如前。陸霆手段雷厲，作為盛風的大股東之一, 對盛風的未來有獨到的規劃和打算。
陸希恒對他這一點, 敬重又欽佩。
但工作上的密切往來, 產生摩擦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接連幾次, 陸霆精心策劃，一手提上來的議案被陸希恒一票否決。使這個中年男人看向侄子的眼神, 變得麻木而冰冷。
私底下，陸希恒為了緩和關係，也不是沒有以晚輩的方式示好解釋過。
陸霆笑著說他並沒有當一回事，隻是那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陸希恒的決策並沒有問題，盛風在他的帶領下，順利跨過一道又一道瓶頸，攀登上一座又一座高峰。
而陸霆與他的私交變得越來越少，甚至表麵上對盛風都不在意了。每季度一次的股東大會，陸霆屢屢缺席。即便是來了，也不過是姍姍來遲，漠不關心地走一個過場。
有人說，陸霆是鐵了心打算退休讓賢了。
但隻有陸希恒知道，他的這位二伯，有過太多天馬行空的理想和高樓庭閣的抱負。
他的眼神曾銳利深刻，又怎麽會輕易放下，退居幕後。
在晚宴之前，陸希恒認定盛風內部的內鬼會在這裏想方設法接近Chatham。他對那人的身份有過設想，也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那人居然會是陸霆——
這個他曾經的偶像，這個曾經不遺餘力用心教導栽培他的二叔。
陸希恒還沒走近，陸霆就有所覺察。他端著挑不出一絲錯誤的微笑，迎上陸希恒。
"希恒，你過來，正好和Chatham聊到你。"
蘇蘇見氣場微妙，鬆開手借故道："那邊的甜品區上新了，我去試試看，一會兒再來找你。"
蘇蘇離開後，這一隅空間裏，就隻剩下三個男人。
陸希恒禮貌和二伯問候後，Chatham並沒有順著陸霆的話說下去，反倒是主動提起剛才和陸希恒之間的話題。
“安排的怎麽樣了？”
陸希恒示意了一眼，晚宴舞台的方向，“準備的差不多了，隨時可以開始。”
Chatham回過頭對著陸霆，“你剛才的提議我很心動，但下一次，我還是更希望你們盛風內部能達成統一意見。幸好你們遇到的是我，否則臨陣磨槍，是會激怒合作方的。”
陸霆微愣，他沒想到，Chatham會當著陸希恒的麵駁他的麵子。剛才他向Chatham介紹自己對雙方合作的見解和設想，Chatham分明聽的十分有興趣。他還以為，已經說服了這個法國男人……
從他掌握的信息來看，Chatham分明對陸希恒近段時間的表現非常不滿。甚至他這趟來南城，就是有幾分想終止合作的考量。
陸霆不覺得他方才的話是在阻撓盛風和道爾的合作。相反，他是站在盛風這邊，在挽救這場岌岌可危的合作。
三人之間的場麵，僵持了十秒。
陸希恒沉沉的嗓音，打破了尷尬，“Chatham，你誤會了，這位是我的二伯。我們並不是沒有達成統一意見，隻是他作為盛風的一份子，太重視我們之間的這次合作，不遺餘力地想要完善。”
陸希恒給了陸霆台階下，陸霆眼皮猛跳。
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侄子了。一個月前，或者說幾天前，陸霆是覺得自己能看懂他。
他有十足的把握，確定他的侄子留下了嚴重的車禍後遺症。
陸霆是有些惋惜的，他雖然和陸希恒關係大不如前，可他卻也感慨這個年輕人確實青出於藍，無可挑剔。
放手盛風，全權教到陸希恒手上，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他這麽做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在示威，或許是賭氣——
又或許，是在暗中蟄伏，在等待陸希恒犯錯。到那個時候，他就能名正言順讓陸希恒交出實權。
但對於這最後一點，陸霆是不會承認的。
不管怎麽說，他還是等到了最佳的時機。他就知道，盛風是需要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眼光獨到的老人的。年輕人那一套適合衝鋒，但他的老把式卻能守住家業，同時又能把盛風帶領到最安全的舒適區。
陸希恒連身體的健康情況都管理不好，豈不是天意注定他不適合掌權盛風？
至少——
和道爾集團的合作，陸霆覺得應該非他莫屬。
很多年前，他就提議過要跨過合作。隻是他選的那家公司，沒有道爾的名頭響亮，規模也遠不及道爾。
當時陸希恒嚴詞拒絕了他的提案，認為眼下的盛風應該專注於開拓國內市場。打開國外市場大門的契機，並未到來。
可現在陸希恒認為時機到了，他選擇了道爾，並成功開了一個好頭。
可陸霆不服氣，憑什麽這個時機由陸希恒來決定？
或許陸希恒隻是在內心裏認可了他的提案，卻選擇以另一種方式以他的名義去實現。陸希恒在剽竊他的抱負！
陸霆每每隻要想到這一點，就無比憤怒，和道爾的合作權，他勢在必得！
陸希恒不要以為在Chatham麵前幫他說話，他就會幫忙掩護陸希恒失憶的事實。
陸霆的臉色幾番閃爍，他沒接下陸希恒給的台階，“希恒，你是不是應該向Chatham坦白，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陸希恒淡定自若，輕飄飄一句，“二伯覺得Chatham需要知道什麽真相？”
Chatham轉過頭看著陸霆，他對這個中年男人幫他隔開騷擾者的舉動十分有好感。但這不代表，他會認同這個人語意不詳，話裏有話的行為。
更何況，這個叫陸霆的男人還是盛風的股東，陸希恒的二叔。
Chatham對大場麵早已司空見慣，他怎麽會看不出來陸霆對陸希恒的敵意。
來中國一趟，他算是搞清楚了。這個地方的人，似乎很不樂意見到道爾和盛風合作。
不，是不樂意見到他和陸希恒合作。
這些阻力夾帶著惡意中傷，更多的是針對陸希恒這個人。
是的，這個年輕男人太年輕、太完美。而年輕，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那些人，想要讓陸希恒付出代價。
Chatham覺得，陸希恒有些像年輕時候的他。他這一路走過來，也承受了太多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人禍。
Chatham知道中國有一句古話，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Chatham對這句話做了一番潤色，他認為，能力越大，困難越多。
但這些困難，也不過是在往成功之路上添磚加瓦罷了。那些釋放惡意的人，殊不知自己的刻意也在浪費自己的能力。他們在變相承認，自己不如別人，他們在消耗心力，而渾然不覺。
陸霆不知道Chatham的內心活動，實際上這一次他的操作急功近利，又漏洞百出。
可他已經端夠了，也蟄伏了太久。他離開盛風的核心業務，看似雲淡風輕，但早就暴躁難耐。他要主動出擊，也需要掌握住眼下的機會。
麵對陸希恒的反問，陸霆單刀直入道：“你應該告訴Chatham，你失憶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想失去和道爾集團合作的機會，但誠信向來是盛風人立足的根本。希恒，二伯很早之前就教過你這一點。”
陸霆又回過頭來對著Chatham，“很抱歉以這種形式讓你知道真相。我想道爾和盛風的合作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或許這份合同應該由我簽字，整個項目也應該交由我負責。我相信，現在沒人比我更適合接下這個重擔。”
都不用Chatham開口，陸希恒給出了回應。
他不想二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行越遠了。他有太多方式，能讓二伯輸的更慘，得到更深的教訓。可陸希恒不希望看到這些畫麵，他心中的二伯是溫文爾雅的長者，更是智者。
“二伯，你喝多了。我早知道你酒量不行，多喝酒就喜歡說胡話。Chatham，讓你見笑了，我讓人送二伯去休息。”
陸希恒橫在兩人之間，隔開陸霆和Chatham。他麵朝著二伯，拿起手指在眉心輕指了一下。
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陸霆麵色大變。
三個月前，在陸家老宅。年邁的陸老爺，便在陸霆眉心輕點了一下。
老爺子已經說不出話來，肢體僵硬麻木。但他費勁的做這一動作，就是為了鼓勵他最寵愛的兒子，陸霆。
這一幕，被陸希恒恰巧撞見。
這件事，隻有在場的三人知道。
陸希恒現在突然做出這一動作，就是想要告訴陸霆，他沒有失憶。陸霆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成了跳梁小醜的把戲！
“希恒，你說的對，我想我確實喝多了。連眼前的你都在我麵前打轉了，我都不知道我剛才說了些什麽，希望上帝能原諒我的酒後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