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個晚上,蘇蘇和陸希恒暢所欲言許久。

對麵的男人好像不再是盛風集團,高高在上的陸大總裁。

他提出的角度和想法,實在太設身處地。讓蘇蘇有了錯覺,仿佛他也一個出入職場的菜鳥, 和蘇蘇有著同樣的煩惱和壓力。

翌日,蘇蘇如約去見合作方。

瀾衣的總公司, 蘇蘇還真不太了解。隻知道瀾衣之前一直是主創團隊控股,最近才被收購。

但總公司似乎很支持瀾衣,給瀾衣注入了大量資金扶持。同時也放手讓瀾衣大膽去做。因此,瀾衣最近的市場份額蹭蹭上漲。

業內不經感歎,瀾衣遇上這樣的總公司, 真是燒香拜佛都積累不到的福報。

對方約定地點, 是一間會員製的高級會所。據說要升到最頂級的會員, 光年費就要近千萬。

裏麵餐飲、休閑、娛樂設施一應俱全。更有富豪們最熱衷的, 占地幾十公頃的高爾夫場地。

蘇蘇進這樣的地方, 都不免有了幾分緊張。更別說, 她身後的蕭行。更是提心吊膽,如屢薄冰, 生怕踩壞了一塊地板, 就要賠個傾家**產。

蘇蘇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 到了一間古色古香的茶舍樣式的屋內。

雕蘭屏風後,人影微動, 看來對方已經恭候就位了。

蘇蘇換上精致的竹編拖鞋, 放輕腳步繞過屏風走進去。

裏麵那人聽到動靜, 緩緩抬頭。

看清來人是蘇蘇後, 男人眉眼舒展開,嘴角含笑, “你來了,坐吧。”

蘇蘇的敬畏之心,卻在看清男人長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猛地停下腳步。

身後的蕭行差點沒刹住車,撞上蘇蘇。

蕭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滿臉茫然地抬頭。隻覺得,蘇蘇連背影都是怒氣衝衝的。

蘇蘇一臉冷意地轉頭,對著蕭行,“我們走。”

蕭行愣住,“怎麽,走錯屋了?”

男人在蘇蘇背後開口,“來都來了,你不聽聽我想說什麽?”

男人語調平緩,似是胸有成竹。

蕭行察覺氣氛詭異,屏住呼吸,偷偷觀察蘇蘇的表情。

看樣子老板和這個男人是舊識,還有點矛盾的樣子。這種時候,他是不是應該溜之大吉?

蘇蘇深呼吸一口,轉過身,“顧書時,你到底想做什麽?收購瀾衣,並不在你原本的計劃內吧?你一個搞風投的,碰服裝產業做什麽?”

顧書時抿一口茶,語氣輕鬆,“風投隻是盈利的一種外在表現,隻要能賺錢的生意,我都願意嚐試。收購瀾衣,的確讓我賺了不少。蘇蘇,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蘇蘇冷眼看著男人,“顧書時,我最討厭你的自作聰明。你總是一副就你最懂,其他人都是笨蛋的模樣。你覺得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嗎?蕭行,我們走。”

蘇蘇看過去,才發覺屋子裏哪還有什麽蕭行。現在隻有她和顧書時兩個人。

忽然就有些泄氣……

和瀾衣的合作是勢在必行的,她計劃推出聯名款,已經讓幾位設計師加班加點做出了設計的思路。就等著和瀾衣的設計師碰頭,再設計出匯聚雙方優點的聯名款。

但蘇蘇更討厭,被人算計的感覺。

顧書時收購瀾衣,不就是等著她找上門。這個男人太可怕了,連她會找同類公司合作這樣的操作都預判到了。

權衡再三,蘇蘇還是覺得不能逃避。

就算兩人的談話注定不愉快,她也要光明正大的坐下來,該落荒而逃的人,應該是居心叵測的顧書時。

蘇蘇回身,坐定。

顧書時似乎早就料到蘇蘇不會就這樣輕易離開,氣定神閑地為蘇蘇倒上一杯茶。

“嚐嚐味道吧,上好的都勻毛尖。”

蘇蘇不理會顧書時的舉動,隻冷道:“我沒有那麽多的閑情逸致,顧書時,想做什麽直說吧。”

“蘇蘇,你何必對我有那麽大的敵意。我承認,收購瀾衣的確和你有關。但,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回國後,我就在關注你的動向。你接手月色之後,我就開始了解國內的服裝行業。本意是想著,萬一之後你需要幫助,我也不至於束手無策。再後來,我了解到瀾衣,它的發家之路對於月色很有參考意義,我想你會感興趣。更何況,瀾衣的確值得投資,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做賠本生意。會收購瀾衣,還是因為瀾衣他本身。”

蘇蘇神色嘲弄地點了點頭,“是的,你的確不會做賠本生意。你把每一件事情,都拆解細分,看作砝碼,貼上標簽。冷血的,就像一個天生的商人。顧書時,所以活該你能成功。”

分明是誇獎他的話,但顧書時隻覺得刺耳。當年他出國的事情,蘇蘇依舊介懷吧。

“你還在怨我出國?蘇蘇,我欠你一句對不起。現在,我把這句話鄭重還給你。對不起,我不應該在那件事情上自以為是……”

蘇蘇抬手,示意顧書時打住,“說這些沒有意義,你偏題了。”

顧書時似乎並不同意蘇蘇的說法,“怎麽會沒有意義呢?”

蘇蘇抬眸看向顧書時。

男人壓低音量道:“蘇蘇,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仔細分析過了,你和陸希恒,不可能是自由戀愛結婚。你是不想嫁給景震,才找上陸希恒的吧。你們之間,做多隻能算是聯姻。”

蘇蘇小臉漠然,看著顧書時,就像看著白癡一般。

“顧書時,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分析我的婚姻,又憑什麽自以為是的下結論?我的事情,到底跟你有什麽關係?”

顧書時還在繼續分析,“你出國多年,和陸希恒並沒有聯係。以你的性格,不可能短時間內能接受一個人,更別提是結婚了。同樣的,以你的性格,被你父親操控聯姻給景震那樣的,你不可能不反抗。”

顧書時的眼睛,閃爍著商人的精明,頭頭是道的分析,兩眼更是因篤定而更胸有成竹。

這,隻讓蘇蘇覺得惡心?

顧書時,真還是一如既往。就算他現在身居高位,就算他再聰明,再會運籌帷幄,他和當年那個顧書時還是沒有半分差別。

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對方的感受。他隻以輸贏、利益、邏輯,去分析考量。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她周蘇蘇也是人,一個活生生,有些有肉的人。

不是一個可以量化,可以肆意分析拆解的數據。

可惜這樣的道理,顧書時永遠不懂。

這樣的男人,蘇蘇也永遠不會惋惜。她隻會慶幸,當初幸好沒有同他一起過。

蘇蘇也不與他爭辯什麽。

隻掏出手機,摁亮屏幕,然後撥給陸希恒,再放到桌上,打開免提。

電話接通之後,蘇蘇第一時間親昵道:“老公,我今天還想吃你昨天給我帶的粥,好不好呀?”

電話那頭的男人,可疑的沉默一會。

而後聲線略抖動的愉悅道:“當然好。隻要是老婆想要的,我都會照做。”

蘇蘇笑了笑,瓷白的麵龐,因為向愛人撒嬌,變得更加嬌麗可人,“好,那你今天晚上早點回來。對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報備一下。今天我見合作方,你猜我看到誰了?竟然是顧書時……這個以自我為中心,可憐又可笑的男人,高高在上施舍給我合作的機會,老公你說他,腦子是不是有坑?”

顧書時是多麽處亂不驚的人,在國外打拚的那些年,被洋人一再歧視打壓,也沒有變換過臉色。

但現在,他表情有了微微的裂縫。胸口的刺痛,提醒著他,此刻他真的很難受。

蘇蘇當著他的臉,同另一個男人,毫不避諱地談論起他。言語間滿是嘲諷奚落,就好像他顧書時真的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外人。可蘇蘇和陸希恒,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他們之間無話不談,親密無間。

顧書時鮮少會難過,最接近難過的時候,也不過是在國外思念蘇蘇的時候。可他在頭腦裏演算過無數次,他回國爭取蘇蘇,不是毫無勝算。蘇蘇的性子,油鹽不進,不吃軟也不吃硬。但倘若一旦信任一個人,這樣的慣性,卻能持續很久。蘇蘇在感情上被動又懶惰,要不然年少時,兩人也不會一直保持著點位為止的距離。所以,如果是他追求蘇蘇,和那些未曾在蘇蘇過去中留下痕跡的競爭者相比,應當是會占據天然優勢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情況有一天會變成今天這般。

那個總是一臉驕傲,背地裏卻偷偷崇拜仰望著他的小女孩,有一天會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當著另一個男人的麵,將過去的情分,狠狠摔碎。

顧書時一時間接受不了。

錯了,全都錯了。他的計算,他的謀略,他的自信,不過是可憐的自我臆想。

對麵的女人還在喋喋不休,她的臉龐和記憶中的一般好看,甚至更加綽約靈動,即使輕佻蔑視地看著他,他也根本舍不得移開視線。他就像飲鴆止渴的癮君子,自虐般沉醉在她的顧目生盼中。

他能做的,隻是低低地,再無半分一開始的底氣的,宣告投降。

“夠了,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