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靳文明媚的笑臉,在看清蘇蘇的那一刻頓時收斂。
一前一後的川劇變臉,不知道的大概會以為蘇蘇是客,顧書時才是他的好大兒。
“周叔,讓我和蘇蘇聊會。”
周靳文視顧書時為周氏的救星,巴不得讓顧書時和蘇蘇多相處會,想也沒想,滿口應下。
蘇蘇走到兩人麵前,神情看戲般悠閑隨意。一雙美眸卻泛著戲謔的光,明鏡般一眼看穿兩人私下交易的把戲。
很多年前,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三人,總是不合時宜的尷尬相遇。
那時的周靳文是反對兩人往來的。顧家不過是小門小戶,顧書時又處處透著精明,沒有點少年該有的樣子。
周靳文很不喜歡,怕蘇蘇被一個目的明確的窮小子輕易騙了去。
可現在,情況完全相反。當年那個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海龜投資商。與政府關係匪淺,是救周氏的最佳人選。
蘇蘇說的一點沒錯,周靳文的眼光,真的很不好。
“不用了,昨天見過了,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顧書時——”蘇蘇將話鋒對到男人身上,“我很感激昨天你的出手相助。但這並不代表,我允許你可以肆意插手我的生活。尤其是我和周家的事情,你最好離得遠一點。”
顧書時是標準的狐狸眼。眼尾細而狹長,心情愉悅時眼眶微眯,又成了更好看的桃花眼。飽滿的月牙形臥蠶,削減了他整個人的精明感,反添了幾分親和。
蘇蘇從前最喜歡看他笑。
顧書時記得這一點,當下就笑的很好看,“蘇蘇,我隻是想幫你早日完成心願,如果讓你覺得唐突我很抱歉。不如,我請你吃頓飯,當作補償?”
蘇蘇對待顧書時的態度讓周靳文很不滿,他明明記得兩人從前關係很好好。
“蘇蘇你怎麽和你書時哥哥說話的,沒大沒小。既然人家願意請你吃飯,還不快答應。要嫌麻煩的話,就在家裏吃頓便飯,你都好幾天沒回家了。爸擔心你,幾日沒睡個好覺了。”
不知怎的,蘇蘇想起和陸希恒早上定的合約。她和顧書時關係敏感,實在不適合走得太近。在家吃飯就更不可能了,顧書時這人目的性太強,從不做賠本生意。周靳文那點道行,在他麵前就是雕蟲小技。蘇蘇打心底裏希望兩人離得越遠越好。
『除夕之前,我會回來。』
領證那日,陸希恒言猶在耳。
蘇蘇決心快刀斬亂麻,心下一橫,直接道:“不用了,我老公心眼小,不喜歡我和別的男人吃飯。顧書時通知你一聲,我的婚禮定在十天後的除夕夜,歡迎你出席。”
同一時間,窸窣的聲音散落在各地。灰蒙蒙的天空,飄起小雪。雪花細密,從天際墜落在凡塵,頃刻間消融。
亦如男人眼中濃重的笑意,消散於無形。
除此之外,顧書時的表情再無其他破綻。
蘇蘇過去會喜歡顧書時,便是因為她覺得對方和自己很像。顧書時骨子裏要強又自負,那股子的驕傲勁比蘇蘇還執拗。
“周蘇蘇,你這麽做是在報複我嗎?”
同為驕傲的人,蘇蘇連顧書時下一句台詞都猜到了。他怎麽會承認自己的失算,寧願將蘇蘇的舉動歸結為報複。
報複,至少代表結婚這件事和顧書時有關,至少代表蘇蘇在意他,寧肯賠上終身的幸福。
周靳文麵色鐵青,他沒想到蘇蘇提了好幾次嫁人,就真的已經做到了準備婚禮這一步。
蘇蘇莞爾一笑,“報複你當初一聲不吭的出國,用一封郵件打發我?顧書時,那時候的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句當麵的道別。你了解我,我不會把心思和注意力,浪費在不重視我的人身上。關於你這個人,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了。談何報複?”
顧書時很想問蘇蘇,同是道別,當麵說就那麽重要嗎?從決定出國發展,到落地國外不過半天時間,他下了飛機第一時間就給蘇蘇發送郵件。可那封郵件石沉大海。這麽多年,他堅持和蘇蘇分享他成功的每一步。但蘇蘇從來沒有回複過一句話。
後來他聽聞,他出國蘇蘇傷心了好一陣子。
他隻當拒不回複隻是少女任性的反擊。等他回國,他還會有很多時間站在她麵前,足夠把心結解開。
卻沒想到,他們真的太久沒見。久到足以讓蘇蘇淡忘了他。
“和你結婚的人到底是誰?”
顧書時有太多話想說,開口卻隻剩下這一句。
顧書時這句也問出周靳文的心聲,他這個父親實在很沒麵子。
“對啊蘇蘇,你要嫁的人到底是誰?!”
蘇蘇頭也不回的走進周家,“婚禮上你們不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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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書時離開後,周靳文再無顧慮,厲聲道:“你站住,周蘇蘇,你說說這些天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周蘇蘇停住上樓的步伐,回身說:“那你眼裏有沒有我這個會跑會跳,有血有肉的女兒?恐怕在你眼裏早就隻剩下一具供你擺弄的軀殼了吧?”
周靳文的臉色很難看,是牙縫裏憋出一句,“月色我已經還給你了。”
“是啊,我回來就是要謝謝你。我還以為我父親是想明白了,哪知道是又找了一顆大樹賣女兒,把月色當成討好他的籌碼。”
“月色都已經還你了,你還想怎樣?周蘇蘇,你一定要眼看著周氏沒掉嗎?你明知道綁架的事情,我一無所知,否則以顧書時護著你的性格,也不可能找上我。”
“那你說說,顧書時到底和你說了什麽,讓你把製衡我最珍貴那張的底牌輕易交出來?我真的很好奇……”
“沒說什麽。蘇蘇,不管你信不信,在你不在家的日子裏,我就已經決定了把月色還給你。周氏撐不了幾天了,月色在我手裏也是被清算拍賣的下場。我是希望你救周氏,但我也是你爸爸。天底下不會有哪個父親希望女兒不幸福……”
周靳文眸光閃爍,有些哽咽道:“景震的事情,我承認是我草率了。但顧書時,他總能算是良配了吧?在南城,你還能找到幾個,比他靠譜的青年才俊?你們更是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況且你從前那麽喜歡他。為什麽不嚐試著給他一次機會?爸真的覺得,顧書時是世界上最適合你的人。”
蘇蘇歪了歪腦袋,“最適合我的人?我就說你眼光不好吧。顧書時是什麽樣的人啊,他眼光於頂,凡事按照他的計劃來。我的優先級別永遠隻會低於他的計劃。這是他出國後,我用很長時間想明白的道理。和這樣利益至上的人在一起,多沒勁啊。”
“那你說說,你要嫁的人到底誰?你辦婚禮,總要發請帖吧。親朋好友那邊,你讓爸爸怎麽去說?”
“不用發請帖。”
“胡鬧,你就是嫁的再見不得人,也不可能不發請帖。”
“我說真的。婚禮這種事情,是所有繁文縟節裏儀式感最重,卻又最沒點屁用的事情。既約束不了雙方的意誌和行為,更不代表幸福的終點。所有人都知道,它代表的是一個新痛苦的起點。可所有人卻也心照不宣,在這一天盛裝打扮,砌上最虛假的笑臉,送上最美好的祝願。爸,你不覺得很諷刺嗎?到底算是祝福,還是詛咒呢?”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我可沒有胡說,在你和媽身上我看的很真切。嫁給你之前,我媽是佟家的掌上明珠,呼風喚雨,滿身榮寵。嫁給你之後,她失去了一切光環,僅僅收獲了一個背著她有私生女,千方百計想著賣掉她女兒的自私鬼。結婚有什麽好的,尤其是頭腦發熱的自由戀愛,簡直是自掘墳墓。”
蘇蘇這話抨擊的太直白,又恰好拳拳到肉,直擊周靳文要害,他漲紅了臉,反駁不出一句話。
周靳文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久到蘇蘇覺得,這個中年男人當著她的麵,蒼老了好幾歲。
“蘇蘇…就都依你吧。月色是你的,水月灣也是你的。爸會早點安排好,從水月灣搬出去。免得周氏倒下的那天,無端連累了你。你的婚禮,爸會通知到親戚。中國人忌諱在除夕辦婚禮,但爸支持你。所有的親朋好友,我會讓他們準時出席,你隻用當一個最美的新娘,別的事情我都會打點好。就是你的嫁妝,恐怕爸心有餘力不足了。蘇蘇,爸爸對不起你。如果周氏能好起來,爸承諾會加倍補上。”
蘇蘇本以為周靳文會竭力為自己辯護,但沒想到這個男人隻是平靜地說了這番話。聽起來,還真是為她著想的意思。
無論如何,蘇蘇終歸是如願拿到了月色,再無任何後顧之憂。這個她稱作父親的男人,蘇蘇打算淺淺地給對方一個台階。
“也不用太悲觀,不管是我的結婚對象,還是周氏。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肯定,會不會發生出人意料的驚天逆轉——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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