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蘇自夢魘中下墜驚醒,倏然睜眼後大口大口的喘氣,喉嚨幹澀粗糲,發不出一點聲音。
隻是極輕微的動靜,守在一旁閉目養神的陸希恒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
嚴隨離開後陸希恒不放心,又折返回房間守著蘇蘇。
他盼著蘇蘇醒,眼下人真的醒了,卻不敢輕舉妄動,坐在離蘇蘇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保持著姿勢,生怕一出聲驚到蘇蘇。
蘇蘇半晌才定下心神,幸好室內暖光溫馨,鼻息間的木質花香悠遠綿長,蓋在身上的棉被也是柔軟潔淨的。
這一切組合在一起太有安全感,恐懼自四肢百骸中抽離,看樣子她應該是逃過一劫了。
是昏迷前看到的那道人影救了她?
蘇蘇坐起身偏過頭,觸目是一張男人的側臉。
男人眼瞼很薄,覆在黑眸之上勾勒出眼眶深邃的輪廓。形狀較好的薄唇半抿著,狀態並不放鬆。
坐在中式單人茶椅上的男人,顯然已經知道她醒了。
視線並沒有馬上投過來,而是目不斜視地對著前方虛空處。
居然是陸希恒救了她……
蘇蘇微怔,電光火石間將線索串聯到一起。張了張口,半天才找到聲音,“我那通電話打給你了?”
下車的時候,蘇蘇慌亂中撥出一個電話。當時她壓根沒想到陸希恒這個人,但好巧不巧偏撥給了最近通話過的陸希恒。
現在蘇蘇才後知後覺,陸希恒的確是她求救的最佳人選。這也算冥冥之中,歪打正著救了自己。
陸希恒聽出蘇蘇的意外,語調平緩,聽不出情緒。
“不然呢,你想打給誰?”
蘇蘇垂眸,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情緒十分低落道:“沒有誰……那你都看到了吧,我最狼狽的模樣。”
“看到了,不算狼狽。你處理的很好,應對的也很聰明。綁架你的混蛋已經被扭送進局子了,我還會找他討要十倍的代價。”
“那又怎樣,他進了局子,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情……我還見不見人了……”
“不會,我不會讓人知道你今天見過景震。關於這件事的所有消息,我都會封鎖掉。別人隻會知道,景震做錯了事情,很嚴重的事情。”
男人說的很篤定,聲線悅耳,蘇蘇莫名感到安心。
她知道,陸希恒不是說說而已。
男人又繼續補充道:“嚴隨是跟我一起過去的,你放心,你昏倒的樣子我沒讓他看到,他也不會亂說。見過你的,隻有我的私人醫生。司南三代為陸家所用,醫德高尚,更不可能同別人說起。”
陸希恒從椅子上站起來,拿過在茶幾上的玻璃杯,觸手的溫度正適宜飲用。陸希恒旋即踱步朝蘇蘇走近。
男人越近,蘇蘇越怕。收回視線,雙臂自膝下穿過,蘇蘇環抱住自己,整個人縮成一團。
心底有個聲音在小聲抗拒,陸希恒,別過來。
然而陸希恒已經在她床沿站定,將玻璃杯遞了出去。
蘇蘇萬般不情願,動作僵硬地看向伸過來的手。
攥著玻璃杯的手,幹淨纖長,骨節分明。
順著這隻手,蘇蘇緩緩上移視線。
這一刻蘇蘇終於找到恐懼的源頭,她多怕在陸希恒臉上看到同情和可憐。
她是自尊心那麽強的一個人,即使是沈氏母女剛來周家那段最灰暗的時期,她也不屑旁人施舍過來的憐憫。
可蘇蘇還是想看一眼此刻陸希恒。蘇蘇覺得她有必要她看清楚,救她的人究竟是什麽表情。
蘇蘇緩緩抬眸,視野內出現的畫麵被拉成一個慢鏡頭。
暖光自陸希恒身後打過來,男人瓷白的肌膚添了幾分暖意。眉眼舒展亦如杯中之水,透明坦**全是尋常之色,沒有摻雜絲毫多餘的情緒。
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
蘇蘇的情緒卻莫名令起了波動。這一次遭遇無疑是惡性事件,連她都以為要一蹶不振許久。
眼下雖四肢乏力,腦袋昏沉,但蘇蘇對自己的狀態清醒自知,簡單用兩個字總結的話,就是“尚可”。
就算周靳文、景震兩個王八蛋一起出現在麵前,她也可以不卑不亢輸出他們大戰三百回合。
但,這是為什麽?
蘇蘇接過水杯的時候,想清楚了緣由,因為陸希恒後續處理的方式太過妥當。妥當到她沒有任何不適,沒有絲毫難堪。
蘇蘇仰頭飲水,溫水劃過幹澀的喉頭,微辣的痛感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清爽舒暢。
陸希恒耐心守在一側,接過空杯,又轉身回茶椅。
蘇蘇徹底放鬆下來,靠在膝頭,側過腦袋看著陸希恒,“為什麽這樣幫我?陸希恒,你是怎麽做到……以那麽快的速度趕到。”
“你是我的聯姻對象,我也沒有見死不見的習慣。”
男人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他隻是抬了抬手,做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陸希恒,謝謝你。”
“基於我們會有長期的合作關係,你不必處處和我客氣,”陸希恒遲疑了稍許問道:“我離開,這間別墅讓給你休息?我還可以找幾個保姆來照顧你的起居。還是說,需要我把你送回家?”
提到家這個字,蘇蘇像觸電般抗拒,“不,不可能回去,周靳文和景震合夥賣女兒,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到這個爛人!”
陸希恒眸底結了一層冷霜,“綁架你的事情,周靳文也參與了?”
蘇蘇不願意家醜外揚,但她家的事情,沒人比陸希恒有知曉的權利,“如果不是他,我又怎麽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司機。”
“我知道了。”
陸希恒這句應得平淡,周身的溫度降至冰點,似有風暴在醞釀。
陸希恒知道蘇蘇疲憊,也不會纏著蘇蘇多說什麽。蘇蘇表示吃得慣家中陳姨做的飯,陸希恒就保證明天一早會把人帶過來。而後,陸希恒離開了房間。
蘇蘇願意留在這裏修養,陸希恒自然也是喜聞樂見。
陸希恒心底也想要留這陪著蘇蘇,卻更擔心他的存在會讓蘇蘇不自在。
比起兩人多一些相處時間,陸希恒更希望周蘇蘇可以盡快恢複狀態。
恢複成那個他所熟悉,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周蘇蘇。
嗯,越嬌氣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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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蘇醒得艱難,肌肉酸澀仿佛卡住了發條。
額頭熨帖著冰涼的觸感,抬手便碰到冰貼。有人來過,知道她發燒,做了處理。
房門被輕聲打開,陳姨見蘇蘇醒了,連忙走進來,“蘇蘇別動,你發燒了。姨有好多話想問蘇蘇,但蘇蘇病著,姨不想多嘴。廚房在燉安神的百合小米粥,蘇蘇再休息會,還差二十分鍾的火候。”
蘇蘇虛弱地點了點頭,陳姨轉身去廚房忙活,房間又隻剩下蘇蘇一個人。
蘇蘇比昨天更乏力,正想接覺,手機在此時發出震動。
蘇蘇冷冷地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姓名,想了想還是接起電話,有些事情蘇蘇想親自弄清楚。
“喂,蘇蘇你在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景震他……他怎麽會進局子。唉,景震這次是踢到鐵板了,據說惹了了不起的人物,景家徹底放棄他了。你們聯姻的事情,恐怕也隻能作罷了。景家還有位第二繼承人,蘇蘇你……”
蘇蘇實在忍無可忍,“周靳文,你當我是死的嗎?安排玩一個景震還要找一個替補。最後重申一次,我要嫁人了,那個人不可能姓景。”
周靳文聽出蘇蘇情緒的不對勁,隻好岔過這個話題道:“聯姻的事情另說,蘇蘇,你還沒跟爸說昨天到底發了什麽,早上家裏來了人,看起來不簡單,點名要帶陳姨走,說是要去照顧你。爸當然不肯,但陳姨擔心你堅持要跟他們走。你見到陳姨了嗎,你到底在哪啊?喂蘇蘇——你在聽嗎,爸跟你說話呢。”
“你不需要知道我在哪,你隻要知道,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父親了。”
“周蘇蘇,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你騙我上車,綁架我去景震那,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綁架?蘇蘇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會綁架你?!我承認,車上的司機換成景震的人是經過我默許的。可景震答應過我,他隻是派人和你交涉,並不會強迫你做最終的決定。我看你最後還是和他走了,還以為你是被說服了,同意去見景震……”
“你以為我會信你這些鬼話?”
“蘇蘇,爸說的都是真的。爸是希望你去見景震,那是因為周家需要景家的幫助。可綁架這種事,我怎麽可能做的出來?所以……景震進局子,是因為綁架的事情?他沒對你做什麽吧,蘇蘇你在哪,爸現在就去接你。”
“不用了,周靳文。麻煩你帶著沈家母女收拾好東西,從我的房子裏搬出去。”
“……蘇蘇,別說氣話……你不相信爸說的,好——實話告訴你,和景家的每一次通電話,我都留了後手存有錄音,昨天和景震的通話我也有記錄,都可以發給你。綁架……這個罪名實在太重了……”
“就算你們不是合夥的,你也算幫凶。從一開始,你就沒說實話,如果你告訴我司機是景震的人,我怎麽可能會上車?就這麽著吧,記得搬家。”
“不是,蘇蘇……”
蘇蘇頭疼得厲害,不顧還在嚷嚷的周靳文,便掐斷了電話。
閉眼入睡前,蘇蘇給陸希恒發去信息。
【在?明早去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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