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突發

陳紅玉隻覺眼前一黑,但她仍力持鎮定勉力站著。隻有她自己知道,得知消息的刹那她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一般,如今隱在衣袖下的手早便顫抖得不能自持。

俞苗不懂何為昏迷,但她知道下人說的便是阿兄。見外祖母幾欲暈厥,俞苗自己也不知怎的突然鼻酸,忍不住便哭起來。

“蘇嬤嬤,蘇嬤嬤,快,快,快備馬車,去看沐哥兒。”

陳紅玉開口下令卻語無倫次。俞苗眼見外主母正欲離去,匆匆上前抓住外祖母的兩根手指,哭著說:“要去,要去……”

陳紅玉腦子一片空白,此時未做他想,當真彎腰抱起俞苗向外走去,一路快馬加鞭向醫館急奔。

因著天災剛過不多久,傷患無數,各處醫館忙的沒日沒夜仍無法顧及全麵,醫館外也圍聚一大片傷患。

相垸醫館是沿淮鎮規模最大的醫館,光坐堂大夫便有不下十個。黎家每年均會捐贈藥材,尤其此次災禍,捐的更是以往的十數倍。

相垸醫館便是李郎中所開,若黎家有人需求醫,均是李大夫親自問診。關丘漁村不少人病痛時受過俞沐家的恩顧,故而此事關丘漁村無人不知,在此危及時刻他們便直接將俞沐送至相垸醫館,俞沐到來後便可馬上診治。

如今時期醫館並無空位,李大夫便將俞沐安頓在後院,他尋常歇息的屋子。

當陳紅玉趕來時,見到的便是關丘漁村村民,他們被李郎中遣至院子,一個個正愁眉不展,急得團團轉。

眼見黎夫人到來,村人頓時安靜下來。事發突然,他們尚不知該如何向黎夫人解釋。

俞進士家於村人們有大恩,此次沐哥兒正是為救村人才將自己搭進去。誰也沒想到牛叔會踩空,好死不死跌落之際順手一抓,正正抓到扛著大石頭往高處爬的倆人。因著石塊較大,便由倆人擔著,這一下子失去平衡,那二人大驚之下丟了擔子,石頭向牛叔的方向滾落。

那麽大一塊石頭砸在身上,指定皮開肉綻。

好在沐哥兒正在不遠處,隻見他當即使出輕功,幾下便奔至近旁一把將牛叔拉開,而他自己則躲避不及被大石頭砸到,右手手臂被砸出一個大口子,當場血流不止。

傷在右手手臂,可不知怎的,他至今昏迷不醒。

可千萬不要傷及其他才好!

因著事發突然,為救俞沐,幾人立即帶著沐哥兒來鎮上尋醫。也正因此,俞進士與黎娘子暫未知曉。

村子遭難,誰家也沒有應急藥物,便隻得在路上草草包紮一番,如今是個什麽情況也未可知。

“李大夫可在?可方便我們夫人進去一看?”

蘇嬤嬤在陳紅玉的示意下前去問門,話落不久便有藥童前來開門,並恭敬迎請貴人入內。

屋內,俞沐一身血汙已被洗淨,他安靜躺在床鋪上任由李郎中在他臂膀上穿針引線,愣是一動不動。

“嗚……”

此等畫麵俞苗本是害怕的,可傷者是她的阿兄,她還是睜著大眼睛哭著看了好幾眼。終究還是受不住,將腦袋擱在外祖母肩膀上哭泣。

她覺得阿兄好疼好疼。

嗚……她的手臂也一抽一抽的好疼。

陳紅玉一直沉默著,待到李郎中包紮好方才急急上前詢問:“李郎中,沐哥兒傷勢如何?”

聲音輕輕的,生怕擾了傷者,聲帶哽咽與顫音。

“目前看來僅是皮外傷,並無大礙,這幾日多多觀察。近段時期需得好好歇息,莫要再做粗重活計。”

李郎中抬袖擦擦滿額的汗水。方才過於聚精會神,此時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氣。

聽聞小公子被大石頭砸中,生怕留有隱患,也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在各處可施針的地方施過針,目前看來並無不妥之處。

陳紅玉看看床鋪上麵無血色的小少年,不放心道:“沐哥兒因何尚未醒來?”

“小公子是因猛的受重力撞擊以至昏迷,好在避開要害,並無傷及肺腑。我已施過針,小公子體內也無淤血,夫人可放寬心。”

小公子剛送來時,李郎中著實被嚇到。一番檢查下來,發現竟僅有皮外傷,李郎中不免在心中咋舌。

這種情況下,一般人哪兒躲得過?俞家小公子真真非同一般!

聽罷李郎中的話,陳紅玉終於鬆下心,不無憂傷的向俞沐靠過去。

一直以來喜歡黏著阿兄的俞苗反而不敢靠近,脫離外祖母的懷抱後,她盯著阿兄受傷的手,小心翼翼向後退去,小手攪著衣袖,可憐兮兮的。

她好怕碰到阿兄,阿兄會痛痛。

這邊已確定並無不妥,李郎中自去前堂忙碌。陳紅玉便留在此處照看俞沐,但此處畢竟不是黎府,多有不便之處。

“夫人,李郎中說了,待沐小少爺醒來,稍作歇息,若覺無礙便可回府療養。”

蘇嬤嬤思慮較全,許多問題一早便考慮到,方才特意去問過李郎中。

“也好。”

陳紅玉一邊為俞沐淨臉,一邊點頭。動作輕柔,認真細致。她實在心疼這個早成的外長孫,若能將他接回黎府就近照顧再好不過,待他好了得好好給他進補才行。

俞苗方才在外祖母的鼓勵下,終於敢靠近阿兄。她站在床頭的位置,大氣不敢喘,一雙小手時而輕輕撫摸阿兄的頭,時而輕輕、輕輕拍著,一下一下,節奏緩慢。

“阿兄怎麽還在睡,他會痛痛嗎?”

俞苗小聲詢問外祖母。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阿兄還不醒。又湊近阿兄受傷的地方,小嘴兒輕輕吹著:“我幫他呼呼痛痛就飛走了是吧?”

陳紅玉憐愛的摸摸俞苗的頭。誰說小丫頭不懂事?瞧她小心翼翼又輕聲細語,滿心滿眼全是阿兄,生怕自己誤傷了阿兄。

正是這時,屋外傳來一道鬼哭狼嚎的聲音。來者正是俞麻,她帶著嚎哭聲推門而入,速度之快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俞麻直衝向床邊,一下便趴在俞沐身上嚎啕大哭,其聲之淒慘,仿若死了人,吵得陳紅玉眉頭直接擰成一團。

“親家母,沐哥兒需靜養,你快些別哭。李郎中說了,沐哥兒並無大礙,不至於此。”

陳紅玉被吵得頭疼。

她這個親家母從不是識大體之人,偏生又自帶一股傲氣,無論何時總想當領頭之人,聽不得半句勸,自己認準的便是理。

這不,一句話剛言罷,親家母便猛的抬頭,惡狠狠向她瞪來:“說得倒輕巧!沒見過你這麽狠心的親家,不是親內孫便無所謂是吧!”一句話凶得唾沫橫飛,說罷繼續嚎哭:“我的乖孫,我的沐哥兒喲,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阿奶也不活了啊!”

俞麻昨日在酒樓被護衛嚇得不輕,隻要想到那麽多人向她拔刀,她便腿軟,心髒撲騰得厲害。昨日午膳隨意囫圇吞物,回去後便躺下再起不來。

今日若非阿花婆母出來買菜,瞅見沐哥兒昏迷不醒的被村人送進醫館,她甚至不知曉她的乖孫遭遇不測。

親家母明知此事卻不肯派人通傳一聲,真真是居心叵測!

“來人,去請李郎中!”

見親家母這般是非不分,陳紅玉懶得與她費口舌,幹脆命人喊來李郎中。

李郎中將俞沐病情一五一十告知,期間俞麻仍哭得期期艾艾,開口閉口就沒一句好話。李郎中說得清楚明了,她愣是半點未聽進去。

無奈之下,陳紅玉便遣散李郎中。

真真聽不得親家母說的沮喪話,便冷音斥道:“親家母就不能盼點沐哥兒的好。”

滿嘴葷話,上不得台麵的老婦人。陳紅玉已經失了耐心,什麽表麵和諧,不存在的。

“我呸!”俞麻心頭正難受,又聽親家母這般說話,當下雙手叉腰,扯著哽咽的大嗓門,再次口水四濺:“你倒是會倒打一耙!沐哥兒醒著的時候隻會裝好人挑撥我們祖孫和睦。這會兒沐哥兒尚在昏迷,你倒說起風涼話!”

她的沐哥兒將來可是要光宗耀祖的,絕對不可以出事!

陳紅玉隻覺可笑,渾不在意的甩出一句:“胡攪蠻纏,無事生非。”聲量適中,正好飄進俞麻耳中。

俞麻氣急,立時瞪圓眼睛,拔高音調,聲大如鍾,震耳欲聾,道:“得意什麽?少在那裏狗眼看人低!”

氣得呼呼喘氣。

一口氣尚未喘勻,耳邊傳來一道男音:“阿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