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尤音當場僵住, 忘記把人推開,席庭越說完,低頭親了親她額頭, 又抱了她許久。
擁擠廚房裏靜得隻剩呼吸和心跳。
他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音音,你試著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大門合上,年久失修的巨大動靜將還呆滯的人驚醒。
她忽然覺得有點渴, 想喝水,倒水時沒拿穩杯子, “嘭”一聲, 玻璃杯瞬間碎一地。
水、玻璃, 淩亂鋪在木質地板上。
尤音低頭看, 又呆呆看了好一會兒。
最後打掃完, 腦子似乎清醒了點,能思考了。
半個小時前那番話震撼,不像會從他嘴裏出來,但一切卻那麽有跡可尋。
祁夏總是清醒, 她說她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是啊, 一次次自我合理化,否定他對自己的好,似乎不在乎就不用在意, 可分明這一份愛意滿得人盡皆知。
要是她二十二歲前聽見這些,心裏得多高興呀, 現在聽,可惜了。
他們一直在成長, 他的愛漸漸浮上水麵,她的卻沉入幽暗水底, 永不相交。
尤音這晚沒能睡著。
那天後席庭越偶爾還是會過來,好似和以前沒什麽不同。
她趕了幾回,可怎麽趕都趕不走,也沒有心力再去拒絕,他想做什麽做什麽吧,得不到回應總有一天會倦會離開。
就這麽破罐破摔,不用對誰負責,不必再擔心他們的關係會讓誰不舒服。
祁夏說得多對啊,自己開心最重要。
至於這條路走到哪裏,走到什麽時候,交給未來決定。
她也沒再接受任何人,她想著不著急了,愛情該來總會來的,不來那就算了,她自己一個人也過得很開心。
入學兩個多月,有同專業的男生,也有隔壁專業的男生跟她表白,尤音委婉拒絕,用的理由很簡單,“我結過婚。”甚至沒說出離婚兩個字,男生們紛紛退卻。
也有不介意這一點的,一個來福利院領養孩子的富豪,約莫三十五歲,模樣還算周正,待人禮貌,唯一缺點是不能生育,所以特地來領養個小孩。
他說她不介意她離過婚,隻要她不嫌棄他沒有生育能力。
尤音當時笑了,仍然是婉拒,沒想到這富豪第二周還來,送花送禮物,追人的派勢十足。
可到第三個星期,不來了,發過來消息說,祝她和席總長長久久。
晚上回家,尤音好笑把短信給某人看,裝作斥責:“我桃花運是不是都被你趕走了?”
正做飯的席庭越懶懶遞來個眼神,“這姓王的早年濫情,得了病,**出現問題,怎麽,你喜歡這種啊?”
尤音一噎,臉漸漸紅,不說話了。
席庭越關了火,把人困在櫥櫃間,嘴角含著笑意,痞痞問:“你知道的,我身體好,不如考慮考慮我?”
他現在和她相處少了很多“分寸感”,說話用詞也都不再控製,時常露骨,好像這一切都是從她和徐遊沒了關係,他表明心意開始。
尤音瞪他,“走開。”
“三。”
“二。”
一還沒喊出來,席庭越笑笑,繼續轉身做飯去。
今天祁夏和盛則複來家裏吃飯,他負責下廚。
晚上六點,倆人準時到,手牽著手。
這段時間他們其實不好過,突然的領證意味著巨大的壓力,盛則複聽說被家裏奪了權,祁夏的酒吧經營困難,現在是暫時歇業的狀態。
祁夏心態好,跟她說:“我既然選擇跟他結婚,這些都是要麵對的,我手裏還有點錢,能挺過去,再說了,我現在怎麽也是盛家媳婦,盛太太要是想趕我走,可不是一兩百萬能解決的事。”
尤音佩服。
盛則複那邊雖然也暫時不管盛氏,但他和席庭越合作的科技公司發展迅速,再幾年下去,收益不比隻做餐飲的盛氏差。
尤音感慨,他們這些人感情歸感情,可腦子永遠不忘商機,就那科技公司早在倆人結婚之前成立,也不知是早有合作的意向,還是早為了祁夏做出的抗拒他父母的手段。
席庭越同樣,他說得那樣深情滿滿,又千裏迢迢舍棄北城那麽大一個集團來北城發展,好像都是為了追她而來,舒明華席心蕊這會心裏指定不知道怎麽罵她。
可真是這樣嗎?他這麽一個商人,難道會被愛情衝昏頭腦嗎?他和盛則複合作,和慕總合作,全是為了她嗎?
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吧,她真的冤。
祁夏拎了酒過來,說是助興,尤音這沒有杯子,又跑回去拿了四個紅酒杯。
一大桌子菜,四人舉起酒杯,又停下,祁夏一笑,“管它什麽日子,反正能聚在一起就是好日子。”
是,能活著就是好日子。
......
整個十一月,尤音和秦雋嵇新瑤下了課都在籌備駱教授個人畫展。
駱教授在業內小有名聲,前幾年開始每三年辦一次個人展覽,到他們這個年紀這個地位,掙的錢已經
足夠用,相比而言更看重成就感。
十二月初,畫展即將開幕。
秦雋幾個看著他們一手布置出來的展廳,感慨道:“什麽時候我也能開一次展覽啊......”
嵇新瑤說:“我沒這麽大願望,我一幅畫要是能賣到老師這個價格,估計我家祖宗能從祖墳裏爬出來。”
展廳有一小塊留給駱教授帶的學生,還在讀的學生裏隻有何茉茉和尤音的畫被選上,剩下五六幅全是已經畢業師兄師姐的。
秦雋朝尤音說:“我覺得尤音家祖宗可能會比較快爬出來。”
尤音失笑,“再說下去瘮人了啊。”
不過她看著角落裏那幅自己被掛起來的畫,心裏也是滿滿激動,這也算朝著夢想前進一步了。
正說著話,隔壁廳學長喊:“秦雋,你們幾個人呢,快來幫忙。”
秦雋聞言小聲抱怨:“怎麽又叫我們,老師分明都安排好任務,他們管兩個廳,我們管三個廳,現在我們的弄完了,還得幫他們是吧。”
嵇新瑤拍他,“你小聲點,小心被聽見。”
“什麽,我又沒有說錯。”
駱教授不太管他們,但交代過師兄師姐們照顧,這照顧來照顧去成了他們的小幫手,幫他們幹了很多活,尤其是秦雋,有什麽苦力活都得安排上他。
尤音也是,因為住得離學校近幫他們點名,拿送材料這些活也跑過好幾趟。
一次兩次還好,多了難免讓人煩。
秦雋指名道姓:“特別是張師兄,拿我們當小弟使了。”
那邊又喊了兩聲,抱怨再多也隻能停止,去幹活。
何茉茉他們負責的是主廳,尤音沒想到會碰見熟人,而且是對方先認出她來,那個負責過孟亭晚畫展的青姐,常嬌的老板,應當也是漫娛某個領導。
青姐一見她,顏色恭敬幾分,“尤小姐。”
周邊幾人立即停下動作看過來,尤音大驚,悄悄衝她擰了幾下眉,自然道:“青姐,好巧,你怎麽在這裏。”
青姐能做到這個位置自然有幾分眼力見,沒戳穿尤音實際上才是她老板這件事。
何茉茉先接話,“老師的畫展是漫娛出資辦的。”
青姐:“是。”
尤音有些驚訝,“席……你們席總和老師認識?”
還是何茉茉應話,“認識啊,之前城市畫展時認識的,我們還和席總吃過飯。”
尤音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回事,沒多問了,和秦雋幾個到旁邊整理空箱子。
秦雋問她:“你怎麽會認識他們這種資本的人?”
尤音簡單解釋:“我之前在申城也在這種畫展幫過忙,那會認識的。”
“那怪不得了。”秦雋朝那群人看去,壓低聲音說:“聽說張師兄和何師姐想進漫娛工作,現在非常努力,老師也有意向幫他們牽線,這次畫展都是讓他們直接跟漫娛方對接。”
漫娛不是小公司,秦雋說得不錯,跟美術館這種比起來,他們是財大氣粗的資本,是畢業生們選擇的熱門公司。
人人都有一個畫家的夢想,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畫家,在此之前需要解決溫飽,在漫娛實習和工作能夠接觸的行業人才,能夠積累的經驗都是頂尖。
嵇新瑤說:“可是他們才研二,我之前也看過漫娛的招聘,不要實習生,而且我們這個專業招的人很少。”
秦雋:“誰知道,人家不是說了,和席總吃過飯,什麽例不能破?”
尤音專心幹活,倆人聊完,問她:“音音,你寒假怎麽打算?”
“不知道呢。”課程11月底已經結束,他們的寒假實質上已經從現在開始放,之後又是將近一個月,尤音還沒做好打算。
秦雋:“我想著也去找個兼職,徐遊不是一直在教小朋友畫畫,聽說工資還不錯,到時候問問他。”
嵇新瑤:“順便幫我問問。”
“行。”
......
晚上到家,尤音累得沒有力氣做飯,躺在沙發上看手機。
看著看著,門鈴響了,這個點除了席庭越沒別人。
他看起來剛從公司回來,進門後脫了西服,連領帶也扯下,隨口問:“吃飯沒?”
自從尤音不管他之後他又恢複之前每天來做飯的狀態,尤音沒了給別人交代的壓力,他愛做就做。
“沒吃。”
他開始動起手,尤音想到什麽,走到廚房門口問:“為什麽漫娛不招實習生?”
席庭越腦子聰明,聽出來其中意思,“你想來?”
“不是我,是我師兄和師姐,說和你吃過飯的。”
席庭越繼續洗菜,漫不經心,“不記得了。”
隨後解釋:“漫娛不差錢,不需要節省人力,而且要求高效運轉,沒時間花錢花精力去培養人。”
“噢。”
等尤音轉身,他又說:“不過你要是想讓他們來也可以,有條件。”
尤音好笑,“怎麽還有條件,你不是說我是控股股東,怎麽,我還不能安排兩個實習生進去啊?”
“當然可以,條件是你也得來上班。”
“......”尤音無語,“我才不去。”
尤音當然不會去,之後照例在駱教授畫展幫忙。
她看過不少展,畢業時也和趙小桃她們管理過展廳,工作做起來遊刃有餘。
第一天開展十分隆重,席庭越也來了。
她裝作沒看見他,躲到後台休息室,估摸著人走了才出去,人確實走了,尤音鬆口氣。
當天晚上他笑她:“見到我就躲,尤總,你在害怕什麽?”
“什麽尤總,別亂說。”
“你是我老板,我在為你打工你不知道嗎?”席庭越提醒她,“工商銀行那張卡每個季度都會給你打進去分紅,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超過八位數。”
尤音張大雙眼,“你說什麽?”接著豎起手指算,“個十百千萬......千萬……”
她覺得難以置信,“席庭越,你是不是偷稅漏稅了?”
席庭越笑不行,坐到她身邊,嗓音透著股莫名的驕傲,“怎麽,不相信我能力啊?”
距離有些近,尤音微微扯開些,“我說過,讓你轉回去的。”
“你來上班。”
“不上。”
席庭越說:“不是停課沒事做了嗎?來上班。”“你怎麽知道我們停課了?”
“今天你同學還是師姐說的。”
“噢。”尤音依舊不肯,“我還得畫畫。”
他湊近,清眸裏藏著抹淡淡笑意,“會騙人了是吧?你連載結束了,最近沒事做。”
尤音再次張大眼,“你又怎麽知道的?”
“我收購,不對,你的漫娛收購了悅看網,我自然知道。”
尤音:“......”
說是這麽說,最後尤音還是沒同意。
......
開展第一天過後不再需要那麽多人幫忙,兩人一組足夠,周五這天安排的是尤音和何茉茉。
何茉茉經驗可比她豐富多,到了之後熟練穿起工作人員衣服,跟她說了幾個要點,倆人輪流巡視展廳。
沒有像之前城市展覽那樣規模巨大,駱教授的畫分了五個主題,分別陳列在專門設計過的五個獨立展廳,規模小,但是投入大,一眼看來全是金錢的味道。
展出的畫也賣,尤音記得很久以前席庭越說過,每賣出一幅畫他都會有抽成。
她心裏歎,不愧是商人,永遠以利益為先。
一直工作到快中午,何茉茉來找她,“尤音,想吃什麽,我叫外賣。”
“師姐,我叫吧。”
何茉茉笑,“這段時間辛苦你們,請你吃個外賣還是請得起的。”
最後叫了兩份,倆人趁中午人少一起到後台吃飯,斷斷續續聊著天,何茉茉問她是哪裏人,尤音說:“我出生在申城。”
“申城啊,是個好地方,我還沒去過
呢。”何茉茉說:“不過能來北城我已經很知足,等以後掙錢了一定要去看看。”
尤音點點頭,不多說,她不太喜歡申城,她沒覺得那裏有多好。
她轉了話題,“那師姐你是哪裏人?”
“我啊,我家南方的,坐火車得坐三十幾個小時才能到北城。”
“沒有飛機嗎?”
“飛機麻煩,而且貴,我們市裏沒機場,要去省會坐,折騰的時間同樣不少。”
尤音表示理解,繼續吃飯。
一頓飯的時間何茉茉還問了許多問題,最後問到她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尤音驚訝,何茉茉笑著解釋:“我也是沒辦法,人家托我問的,咱們老師收的小師妹太搶手了。”
尤音尷尬回:“師姐,我現在沒有心思談戀愛,也不會談。”
“行,我明白了,這就去讓他們死心。”
吃完飯沒有午休時間,倆人立即接著工作。
快一點,尤音小腹隱隱作痛,不知是不是中午吃的飯有問題。
她跟何茉茉說了聲,去上衛生間。
一看,心鬆下來,不是吃壞肚子,是例假來了,跟著又皺起眉,簡單處理好出去,找到何茉茉,“師姐,我例假來了,我先出去買個衛生巾。”
何茉茉說:“不用出去,我有。”
倆人又一起去後台,何茉茉看著她有些發白的臉,“沒事吧?很痛啊?”
尤音想說不,可肚子又實在難受,“第一天是有點。”
“我也是,第一天不吃布洛芬過不去。”
等她再從衛生間出來,守在門口的何茉茉說:“你先回去休息,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師姐......”
“沒事,還有其他工作人員,你這身子都站不直怎麽工作。”
是真的沒有辦法,尤音道謝,打了車回去。
這一次不知道怎麽回事,痛得厲害,到家之後本來想著喝點熱水紅糖水睡一覺能熬過去,可熱水一點用沒有。
下午四五點,尤音爬起來,摸到手機打開外賣,操作幾下,買了布洛芬。
等藥上門這會又喝了大杯熱水,她沒有熱水袋,隨便找了個飲料瓶裝滿熱水放到小腹,蜷著身體躺在沙發上。
大約半個小時,門鈴響了,應該是藥送到,尤音放下水瓶起身去開門。
不是藥,是席庭越。
席庭越一看她發白又出汗的一張臉,立即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又看她捂著肚子,身子微微彎曲,“肚子不舒服嗎?”
“我沒事......”
哪裏像沒事的樣,席庭越拉她手,“我送你去醫院。”
“......”去什麽醫院啊……尤音含起羞意細聲說:“不用去醫院......例假......”
席庭越一怔,反應過來後打橫抱起人,往臥室走。
尤音嚇得抱上他脖子,嗔怨:“幹嘛呀你,放我下來。”
放是放了,直接放到**,被子也蓋好。
男人半蹲在床邊,懵懂無知卻又要問:“是不是得喝紅糖水?還得暖宮?我去給你煮紅糖水,你這有沒有什麽暖宮貼,沒有我去買。”
暖宮貼……
尤音臉都紅了,他沒得到答案,站起來要走,沒辦法,尤音拉住他,小聲說:“紅糖水我喝過了,我買的藥快到了,你幫我拿,再倒杯熱水進來。”
席庭越低頭看看她牽著自己的手,眼裏滾過未名情緒。
沒關的門有人喊:“有人在嗎?xx團送藥。”
尤音鬆手。
他出去拿了藥,端水進來。
藥還得半小時起效,這中間他打過一次電話,十分鍾後方特助真送來暖宮貼,貼上去後配合漸漸起作用的布洛芬,疼痛緩解許多。
男人還坐在床邊,尤音覺得不好意思,她以前來例假隻偶爾這樣,也沒被他碰見過,這是第一回 。
“我沒事了,你走吧。”
他不走,“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說著就要伸手拉開被子,尤音大驚,趕緊製止:“不用!!”
席庭越聽見那中氣十足的聲音,想著應當是沒那麽痛了,繼續逗她,“怎麽,又不是沒看過,沒碰過,你害羞什麽?”
尤音瞬間漲紅臉,拉過被子蓋過頭。
他拉下被子,語氣恢複正經:“你先睡會,我給你煮點粥。”
一個小時後,睡得淺的人被粥香**醒。
身體已經沒什麽不舒服,她下床出去,打開臥室門,一眼看見那個用小勺子嚐粥的男人高大背影,他小心翼翼試探著溫度味道,好似不夠味,又從旁邊抓了點鹽放進去。
有那麽一瞬間的恍神,似乎是在做夢。
她靜靜看了會,直到男人有所察覺,回頭來:“醒了?還痛嗎?”
尤音搖搖頭,走過去餐桌坐下。
他很快舀了粥過來,“還有點燙,涼了再吃。”
“嗯。”
尤音攪著粥,有些心不在焉。
對麵視線直接,讓她不太敢抬頭。
過好久,她淺聲說:“我沒多少時間,上班隻上到春節前行嗎?”
今天和師姐有聊到夢想,她說她的夢想是在北城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尤音想幫幫她。
席庭越唇角翹起弧度,聲線愉悅:“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