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酒店隔音不好, 尤音一夜沒睡,清晨六七點,從二十六樓望出去, 整座城市像籠罩在迷霧之中的怪獸,隨時可能蘇醒。
沒什麽困意,洗漱完下樓吃早餐, 酒店早餐一般,她也沒有胃口, 隻喝了幾口豆漿。
九點, 去找夏儀, 約在要看的第一套房子小區門口。
夏儀一見她黑眼圈, 喊出聲:“蠟筆小音!你又背著我偷偷努力!”
從昨晚到現在, 終於有人跟她說話,尤音提起笑容:“沒錯,我下個月必須得掙多一點。”
“一起一起。”夏儀過來挽她手臂,疑惑問:“你不是申城人嗎, 怎麽自己出來找房子噢, 賺錢了搞獨立是不是?”
“沒有......”夏儀和趙小桃他們不同, 尤斟酌了會,說:“夏儀,我準備離婚。”
夏儀驚得直接僵住, 原地不動。
“很驚訝是不是,我也覺得很神奇, 二十二歲,離婚了。”尤音自嘲笑。
以後的簡曆上在婚姻狀況那一欄是不是要寫上“離異”兩個字?麵試官見了都得好好盤問一番。
兩分鍾後, 夏儀收起下巴:“不是,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 不然我找房子幹嘛?”
“不是要考研嗎?”
“兩件事不衝突。”
夏儀懵逼過後開始罵:“誰啊這麽沒長眼?放著你這麽個香餑餑不吃,還離婚?他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不對,他是不是欺負你,這個狗男人,小音你告訴我我給你收拾他去,我非得給他套個麻袋使勁踹他頭。”
尤音被逗笑,“我跟你一起踹。”
夏儀從小區門口一直罵到樓下,罵完,心疼抱她,“沒事啊,一個男人而已,姐姐給你介紹新帥哥,保管一個比一個有錢有料。”
“謝謝八戒。”
“不難過吧?”
尤音頓了會,輕聲說:“一開始很難過,難過得覺得天快要塌下來,後來出去玩幾天好多了,現在隻想趕緊找到房子,明天把婚離了,開始新生活。”
“好!我們看房子去!”
上午看了兩套,都不太滿意,簡單吃過飯,中介又帶著她們去看了四套。
跑一天,尤音不想再看,選了倒數第二套,零幾年的舊小區,兩居室,幹淨整潔,重點是離A大近,方便她去圖書館看書。
四千二一個月,她隻租半年,一次性付完全款兩萬五,口袋瞬間空三分之一。
傍晚請夏儀吃晚飯,夏儀不敢再要求吃日料,倆人吃的火鍋。
晚上九點,尤音打車回酒店。
出租車司機不想掉頭,放她在路邊下,尤音穿過紅綠燈,慢慢走回去。
酒店門口有個環形小廣場,供接送客車輛暫停,尤音一眼看到全是9的勞斯萊斯,停下腳步。
怔愣後掏出靜音的手機,三分鍾前,有未接來電也有消息:【見一麵。】
尤音抿緊唇,向前邁了一步,又收回來。
手按在鍵盤上,微微顫抖。
要進入酒店的車輛鳴笛,尤音驚醒,趕緊退到旁邊樹下。
打字:【我睡了,明天記得帶齊證件,在衣櫃下的抽屜裏。】
有很多事情沒說清楚,也沒好好告別,但尤音不敢見他,她害怕這一見會為他這幾次的挽留心軟、後悔。
她割了一半的心才做下的決定,就算後悔也補不齊了。
發送完,尤音沒繼續往前,躲在高大的梧桐樹後,等了十來分鍾,勞斯萊斯離開。
她鬆開捏緊的手心,掩下眸。
......
周一,天氣預報說有雨,尤音下到酒店一樓,發現外麵天空陰沉,大雨隨時可能下下來。
她沒帶傘,返回前台借了一把。
再打車,去民政局。
車子剛停,豆大的雨滴撲簌落下,砸得車玻璃啪啪作響。
夏天的雨,熱烈奔放,久未下雨的城市在盡情吸收水分,泥土味襲麵而來。
尤音跟司機師傅道了謝,撐傘下車。
不到九點,民政局門口擠滿人,從他們臉上的笑容可以判斷,是喜事。
她想起他們領證那會,席庭越應當是趕什麽
會,沒有排隊,一路綠燈,填資料簽字拍照一氣嗬成,十分鍾搞定。
領了證,她的新婚丈夫匆匆離去,尤音看著他背影,嘴裏的“新婚快樂”完全沒機會說出口。
收起回憶,尤音踩著雨走到民政局門廊下,安靜等著。
早上出門前特地化了個妝,穿了條紅色小碎花裙子。
領證那天匆匆從醫院趕來,結婚證上的素顏憔悴照片她簡直沒眼看,這都離婚了,總要美美的吧?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雨簾子也越密,地麵濺起的水珠把她紅色裙子打濕。
尤音低頭看,沒太在意。
桃子說了,衣服濕了就濕了,再換就是。
人也是的,不愛就不愛,再換就是。
她順便看了眼手機時間,8:50。
席庭越從不遲到,尤音抬頭看,路邊果然緩緩停了輛勞斯萊斯,後排車門打開,西裝革履的男人撐著純黑的傘邁步下車。
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好似那場簡單的婚禮,新郎一步一步走近,再牽著她,往最閃亮的舞台去,完成相伴一生的誓約。
十幾步的距離,尤音沒回避,視線和男人對上,在漫天雨幕中膠著。
這一眼,也許以後都再看不到了,就當最後一麵,每近一步,過往或酸或甜的記憶相繼湧現。
可距離和回憶短暫,一轉眼,夫妻倆相對而立。
席庭越眉心緊著,眼裏情緒暗沉。
他先開口:“尤音,離婚不是過家家,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
“你到底想要什麽?”
尤音抿起唇,溫婉笑:“我想要喜歡和愛。”
想要唯一的愛,想要依靠,想停留在人世間短短幾十年有個人能無條件愛自己。
她輕聲問:“席庭越,你喜歡過我嗎?”
沉默。
如同她過去兩年等不到的許多回應,都成為了他們之間再也無法消除的遺憾。
大雨把空氣也澆濕,沉重得讓人呼吸困難。
尤音轉身,不再等。
今天是六月最後一天,她和他婚姻結束的日子。
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風,溫柔輕盈,拂起她的裙擺,也亂了她的心。
隻是多遺憾,喜歡你這場夢,在夏天醒來了。
......
他讓陳叔送她最後一程,尤音拒絕了。
十點不到回到酒店,刷卡進門,換好鞋子衣服,再到窗邊拉緊窗簾。
深色的厚重窗簾為她僻出一方小天地,尤音掀開被子上床,回申城後積攢了48小時的睡意襲湧而來。
睡了六七個小時,醒來時辯不清白天黑夜,腦袋昏昏沉沉,又睡過去。
晚上七點左右被餓醒,打算叫個外賣,一打開手機先看見編輯下午發的催稿消息。
畢業旅行前趕的稿子已經快用完,她最近被推到雜誌網站的首頁,閱讀量很高,編輯大概怕她斷更,提前開始催。
尤音一下沒了傷春悲秋的心情,仿佛忘記自己早上剛離婚,趁著外賣送來前洗漱洗臉,喚醒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而另一邊,剛結束工作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前,也平靜得彷佛沒離過婚。
不下雨了,天氣陰沉,分不清日落的具體時間,七點,華燈初上霓虹漸起,高層薄霧迷離,城市如同漫畫,不真實。
席庭越望著窗外,視線沒有焦距。
特助進來交代工作:“席總,郭總剛打來電話,約您晚上吃飯。”
男人轉著手裏還未摘下的婚戒,嗓音冷淡:“不去。”
“是。”
“協議擬好了沒?”
特助:“還沒,手續有些複雜,爭取這幾天完成。”
“盡快。”
“是。”
特助關門離開,席庭越目光收回,淡淡落在無名指的婚戒上。
戒指他托人從國外專門定製,尤音要上學很少戴,倒是他用這戒指擋了許多不必要的應酬和交涉。
早上取證件時戒指盒安靜躺在結婚證戶口本旁邊,他打開看了眼,裏麵的女戒完好無損。
還有衣櫥裏的包和首飾,他給她的,她一件沒要。
從七歲到現在,依舊是那個倔強的小女孩。
席庭越垂下眼瞼,手中戒指旋至指節,片刻後,按回去,拿起西服起身。
等在秘書室的陳叔見他出來,跟在後麵,不敢說話。
今天早上從他吩咐自己往民政局開那會起陳叔已經驚得不行,再看等在撐著傘等在門口的太太,更是失語。
不過十幾分鍾,倆人出來,像分道揚鑣的許多夫妻,沒有交流,各走一邊。
這兩年陳叔自然知道兩個孩子不熱絡,但......怎麽就走到要離婚這一步?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啊?年輕人都這麽衝動嗎?
可那會上了車的男人身上似乎帶著大雨的濕意,冰冰涼涼沒有溫度,如同此刻,他不敢多問。
下到地下停車場,席庭越這才回頭出聲:“陳叔,我自己開車,你下班。”
“好的。”
車子徑直開到常去的會所,於鴻哲家的產業,三樓一整樓不接待外客,是他們固定場所。
會所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理想島,理想存在於孤島,隻是一個人的狂歡。
席庭越沒叫人,推開門時卻發現裏頭有人在,祁悅。
祁悅望過來,怔愣過後衝他揚了揚手裏的玻璃杯。
一群人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個個知根知底,祁悅喜歡孟亭晚,孟亭晚眼裏隻看得到席庭越這些事早不是秘密。
祁悅比他們小兩歲,性子衝,席庭越結婚時為孟亭晚打過他一拳,後來各種原因下離開申城,兩年曆練再回來,成熟許多。
服務員給席庭越上了他們常點的酒,倆人相對而坐。
祁悅看他,語氣含著絲別扭:“一個人來喝悶酒?”
席庭越輕笑:“先來的是你。”
祁悅也笑,抬起酒杯抿了口,“越哥,對不住。”
“過了。”席庭越不至於惦記兩年前一拳到現在,“怎麽?家裏給你壓力了還是亭晚不理你了?”
祁悅苦澀笑,答不對題:“越哥,你說為什麽老天這麽偏心,什麽好的都給了你?”
“你覺得好的我未必覺得好。”
“是,你不想要的是我夢寐以求的。”
席庭越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爭辯,“祁悅,真心喜歡亭晚就去追,別拿我做借口。”
祁悅靜靜喝了口酒,沉默不語。
是,他和孟亭晚之間從來不是因為席庭越,是他慫。
他低頭笑,席庭越是他們這群人的主心骨,無論是權勢還是心智,不怪孟亭晚眼裏隻有他。
祁悅盯著眼前水晶煙灰缸,緩聲說:“越哥,我家老頭子生病了,我追不了。”
席庭越朝他望去。
“老頭子在外麵養的兒子想來爭家產,現在整個祁家雞飛狗跳,我沒時間談情說愛。”祁悅冷靜說著:“而且......去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太累,越哥你大概永遠不會懂,一次次得不到回應,隻會像溫水煮青蛙吞噬掉所謂的喜歡。”
席庭越旋著手裏磨砂玻璃杯,好似沒在聽。
“明家給我拋了橄欖枝,我隻需要結婚,那些董事就會支持我,這一切歸於寧靜。”祁悅拿酒杯碰了碰他的,笑道:“越哥,我多少能明白你當年心情了,為大局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將就過一生。”
又補充:“不對,你不一樣,那女孩沒權沒勢,你想甩隨時能甩,我不行,祁家要是起不來,我離不了。”
席庭越說:“我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不愛都一樣。”
席庭越不再說話,玻璃杯淺黃色**輕輕搖晃,沒了再喝的欲望。
......
晚上十點到家,代駕離開,後排男人背靠椅背,閉眼休息。空氣悶熱,席庭越扯開領帶,動作間瞥見座位上的文件袋,燥意漸起,車子內氧氣似乎消耗殆盡。
無奈輕歎一聲,拿了文件袋進屋。
溫姨收拾過房間,衣帽間裏女主
人的衣服仍在,寬寬鬆鬆但卻占滿整個衣櫃,彷佛與之前沒有變化。
席庭越看了幾眼,彎腰放好文件。
紅色戒指盒顏色鮮豔,他打開。
女戒按照她的指圍定製,很小,看著還沒他小拇指大,席庭越拿起來套了套,果然套不進去。
幾瞬後察覺自己幼稚動作,嘴角淺淺的弧度拉平,放回去,連同他的,一起放進抽屜角落。
洗了澡,席庭越下意識走向床頭,隨後一愣,床頭櫃的香薰小機器被她拿走了。
他沒在意,關燈躺下來。
二十分鍾後,睜眼,下床去開了窗戶。
半個小時,再次睜眼,對著頭頂天花板失笑。
失眠了。
席庭越起身下樓,打開冰箱拿了瓶冰水。
冰涼的**緩解體內不斷升騰的煩躁,腦子逐漸清晰,並控製思維。
他從未設想過他的人生裏出現愛情,也永遠不會像祁悅為了一份愛情衝動到拋棄整個家族離開申城,他無法想象因為一個人而影響自己決定的場景,太不理智。
他以為責任能維持這段關係,但尤音說她要愛,他給不了的東西。
他沒愛過誰,以後也不會愛誰,他無法回應她的喜歡,也沒想出更好的辦法,隻能由她去。
但關係的終結並不意味著責任的結束。
如果她選擇這種方式去尋找一個新的人生,他尊重且祝福她,祝願她有一個新開始。
尤音單純善良,她值得被人珍重愛護。
是的,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他想。
溫姨聽見動靜出來,席庭越放下喝了一半的水,溫聲說:“溫姨,主臥用的是哪個牌子的熏香,去買點回來。”
溫姨:“先生,這個一直是太太在打理,我不太清楚,不如我去問問?”
席庭越微愣,隨後疏冷道:“算了,沒事。”
說完邁步上樓,彷佛前一秒隻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陳叔跟溫姨說了小兩口的事,她仍是覺得不可置信,忍不住問:“先生,太太還會回來嗎?”
席庭越腳步停頓,低沉的嗓音淡淡傳來:“不會了。”
......
尤音這幾天很忙,新家有家具但她沒有床單被子這些,花了半天去買,打算拿去洗,又發現房東沒配洗衣機,隻好再去買洗衣機。
她不會挑,隨便在商場買了台,送到家後才知道店家不包安裝,隻好花錢請師傅,她以為兩百塊能最後搞定這個洗衣機,沒想到最後師傅說排水管不夠長,另外接要收材料費,她不敢還價,於是又出了五十。
等床單被套放進洗衣機已經日落。
今天天氣好多,雲層不再厚重,晚霞燦爛。
尤音住十二層,周邊全是住宅樓,風景和飯香一時不分上下。
尤音捂起肚子,好餓好餓,趕緊叫外賣。
新家第一頓晚餐,是一碗熱騰騰的麻辣燙,尤音吃得幾乎連湯底都不剩。
後麵幾天依舊忙碌,她不好意思再麻煩夏儀,趙小桃也已經去公司上班,而且自己總不能做什麽事都要人陪。
尤音自己逛宜家自己逛超市,中午隨便在外麵麵館或者麥當勞解決,經過三天的辛苦勞累,她的小家終於有了形狀。
硬裝家具她沒辦法弄,隻能在軟裝上下功夫,她喜歡海的顏色,一進屋,深藍墨藍淺藍各種藍色調,跟原來的白牆搭配,竟然意外的和諧。
兩個房間一個臥室一個書房,書房原來原主人放的床,尤音經房東同意請了工人搬出去,自己去挑了書桌椅子,再添置些小家具和綠植,把書房布置成她喜歡的樣子。
臥室也是,她還買了兩個大玩偶,**一個床下一個。
席庭越不喜歡這些東西,她當然沒機會買,那天看見趙小桃一角落的玩偶時她簡直羨慕得不行,這下她全能擁有了。
這天晚上尤音正式退房,搬進屬於她自己的家。
雖然隻是租的,但她仍舊興奮得恨不得告訴所有好朋友。
趙小桃和夏儀收到照片後都說要慶賀她搬新居,尤音一合計,請了她們周六晚上來家裏吃飯。
發完消息,尤音看向自己空****的廚房。
她不會做飯,廚具飯碗壓根沒考慮過,現在請人家吃飯......就算點外賣也得有碗和筷子吧......
這麽一來明天還得去一趟超市。
尤音窩在她的小沙發上,打開銀行賬戶,雙眼一蒙。
這幾天花銷將近一萬五,現在餘額已經不足四萬......
一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大手大腳。
可轉眼一看溫馨舒適的小屋,後悔沒了。
錢沒了再掙就是,不要委屈自己。但還是得省點,尤音想著一天外賣兩頓,起碼五十塊錢,但她平時吃得不多,買菜的話估計能少一半,而且不能總吃外賣,她之前兩年沒怎麽運動,跑了三天明顯體力不足,一個人住還是得身體健康,要不然哪天暈了都沒人發現。
訂下自己學做飯的計劃,又看了眼錢包,趕緊到書房畫畫去了,掙錢要緊。
畫到一兩點,洗個熱水澡一覺到天亮,什麽都沒時間想。
昨晚畫得太興奮,手感十足,早上七八點起來又畫一上午,放下筆時尤音覺得成就感滿滿。
下午三四點起床去超市。
尤音一個人逛超市已經逛習慣,從最初的不敢看人到現在可以勇敢地問阿姨這是什麽了。
三四天的籌備新家讓她被迫學了很多生活常識與社交技能,累是很累,可她覺得很幸福,她是為了自己活著,而不是為了誰。
尤音推著購物車,進入超市。
買廚具順便也買今晚的菜,生鮮區逛一圈,尤音拿了一盒排骨和一把青菜,買糖醋汁和調味料時還順便拿了一袋泡麵,不然學不會餓的是自己。
買好吃的,尤音去看廚具。
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碗,都好漂亮,尤音看得入迷。
看著看著突然間聽到一道熟悉聲音,抬起頭來,一天的好心情全沒了。
過道另一頭站著席心蕊和一個陌生女孩,正一臉驚訝盯著自己。
尤音放下手裏的碗,站直身子,一下不知該不該打招呼。
她知道她和席庭越離婚了嗎?
要是知道......她們現在應該沒什麽關係了吧?
她不太想看見席心蕊,也不想聽她的嘲諷。
尤音禮貌微笑,點點頭,轉身想離開。
但席心蕊喊了她:“尤音。”
尤音停下,手緊緊捏著購物車的把手,沁出了汗。
倆人性格完全不同,見第一麵就預兆著後麵十幾年不太對付的狀態。
尤音能明白她和席庭越結婚後她為了孟亭晚不喜歡自己,可之前呢,她一直努力壓低存在感也沒表現對席庭越的喜歡,她為什麽還是不喜歡自己?
以前還挺好奇,可現在不會了,尤音轉過身來,嘴角依舊掛著笑。
她覺得自己正在變強大,最難的一關都已經過去,跟席心蕊說個話難道比跟裝洗衣機的師傅討價還價難?
“心蕊。”
席心蕊走近。
他們昨天晚上已經知道倆人離婚的事,陳叔說漏的嘴。
一家人直接震驚了十分鍾,給他哥打電話,確認,又震驚十分鍾。
席心蕊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高興嘛是挺高興的,畢竟孟亭晚才是她認定的嫂子。
可陳叔說她從水明漾搬走,什麽都沒帶著時她心裏又有那麽點不是滋味。
席心蕊看向她旁邊的碗筷,眼閃了閃,抱起胸看她,“聽說你和我哥離婚了。”
尤音淺淺“嗯”了聲。
席心蕊內心輕嗤,就是這樣,她最討厭她這一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傲慢態度,什麽都沒做,他哥就得維護她,憑什麽啊,到底誰才是他妹妹。
席心蕊嘴角輕蔑:“我就說你和我哥不會有好結果,不過你竟然堅持了兩年,也算你厲害,這下好了,我哥能娶亭晚姐了。”
尤音深深呼吸。
席心蕊又問:“在買碗啊?一個人住?”
尤音平靜回答:“心蕊,我和你哥沒關係了
,我怎麽生活是我自己的事。”
席心蕊挑起唇角,“你好歹是從我們席家出去的人,要是過得太慘別人不得說我們虐待你?缺錢的話你跟我說一聲,我給你轉。”
尤音低眸,輕聲笑了笑,忽然不想再應對。
不是十幾歲小孩,為了心氣非得爭出勝負,逞口舌之快。
席心蕊沒長大,她長大了。
尤音重新望向她,堅定說:“我過得很好,不用你轉,謝謝你和伯父伯母那麽多年的照顧,改天有機會我會回去看望他們,至於你哥......祝福他和孟亭晚。”
說完,推著購物車準備離開。
席心蕊完全傻住,這還是那個眼裏心裏都隻有她哥的人?
小時候的尤音不太合群,漂亮但是膽太小了,她不喜歡這樣的性格,不愛跟她一起玩,所以尤音隻能黏著她哥,像個跟屁蟲一樣。
一開始她還樂,就她哥那個冰山哪是人能靠近的,沒想到過了幾天她哥不但沒給人趕走還幫著她開始補習,雖然知道是爺爺的主意,可她還是氣得不行,他都沒給她補習過好嗎?!
那時候年紀小,氣不過,聯合席嘉樹欺負她,帶她玩遊戲時故意絆倒,不就是膝蓋破點皮,尤音竟然要哭。
她和席嘉樹被她哥叫到書房裏教訓,教訓得狗血淋頭,一出書房,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在門口等,一臉委屈。
接著席嘉樹叛變,倒在尤音那一邊,席心蕊更氣了。
反正尤音就愛黏著她哥,她哥即便冷冷坐在書房看書一整天,一句話不說她也隻愛跟他一起待著。
後來他和亭晚姐出國,席心蕊想著倆人終於分開,亭晚姐有機會了,沒想到爺爺一生病,讓倆人結婚去,尤音成了自己嫂子。
她曾一度懷疑是她跟爺爺使了什麽壞心思才讓爺爺做這個決定,不然她哥怎麽可能娶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孤女?
所以聽見離婚這件事時席心蕊整個不相信,不由想著是不是又是她詭計多端的手段。
眼下聽著這不似作假的話,席心蕊一下分辨不出,又看她準備走,心一急,拉住她手:“尤音,你給我看看離婚證。”
“???”尤音不解且覺得好笑,甩開她:“你問你哥要去。”
“我不信,你給我看看。”
又去拉,倆人動作間碰到購物車,購物車萬向輪不受控製,往邊上碗盆區撞,靠外幾個碗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劈裏啪啦。
席心蕊驚了驚,鬆開人。
動靜不小,商場工作人員聽見聲音過來,席心蕊對上女孩冰涼目光,有些不知所措,“我......”
尤音不帶情緒開口:“席小姐有錢,不會讓我出這個賠償吧?”
也不等回答,推了車離開。
等走到另外幾條貨架,尤音低頭看剛剛被掉落的碗先砸到的手臂,沒出血,稍微紅腫,但有點疼。
真是晦氣。
她先去買了其他配料,估摸著席心蕊離開,再回去挑碗。
回家買藥時又順便買了家庭常備的六七種藥,以防萬一。
......
晚上七點,席心蕊到家,先在車庫看見席庭越常開的那輛勞斯萊斯,眉毛一挑,進屋。
席庭越果然在,席祥和舒明華倆人正正經經坐在沙發上,場麵嚴肅得像在開什麽國際會議。
舒明華朝她招手,席心蕊坐到旁邊,壓低聲音問:“哥怎麽回來了?”
她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為了離婚這事。
果然,舒明華說:“這是他家,不能回?你看他結婚後回來過幾次?心在外麵都野了,還記得他有個爸媽嗎?”
席庭越指節輕敲著沙發背,目光沉靜,似乎沒聽見這一頓諷刺。席祥開口:“到底怎麽回事?”
“正常離婚。”席庭越望過來,“我的錯,跟尤音沒關係。”
舒明華當然不信,“你有什麽錯?這個時候了你還維護她?是不是她在外麵做什麽了?”
席庭越擰起眉心,眼尾收攏。
“你爺爺當初說要收養她我就不同意,她父母那車禍又不是我們的錯,怎麽能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
席庭越氣息沉到底:“媽。”
而席心蕊聽得一臉懵:“什麽車禍?”
舒明華抱著胸,別開臉看窗外。
席祥接話,“你們想清楚就行,離婚協議怎麽簽的?”
席心蕊也好奇,什麽車禍被她拋到腦後,“哥,尤音真的什麽都不要?”
席庭越:“還沒簽。”
這個婚離得急,離婚協議沒來得及準備,這兩天剛弄好。
舒明華又扭回頭來問:“給了她什麽?”
“您不用管。”
“我不管?我們席家的東西我不能管?席庭越你別跟你爺爺一樣鬼迷心竅了!”
氣氛忽然低沉得可怕,席心蕊縮了縮腦袋,瑟瑟發抖不敢摻一腳。
席庭越嘴角一側抬起,輕笑:“媽,按照婚姻法,尤音可以享有我名下一半資產,”字句微頓,隨後語調加重:“包括您說的,整個席家。”
舒明華怒不可遏:“庭越!你存心跟你爸媽作對是不是?!”
席家家大業大,產業遍布,可這一份龐大資產沒多少在他們手上,席祥中庸,老爺子直接把產業交給席庭越,無論是股份還是固定資產。
舒明華沒什麽底氣跟他叫板,但總不能由他平白分給外人去,又要開口,席心蕊見狀不對趕緊拉住:“媽媽媽,我今天見到尤音了,她說她什麽都不要,你放心。”
席庭越聞言,犀利望來,“你怎麽會見她?”
“在超市......她一個人在買碗.....她......”席心蕊被他眼神嚇到,言語躲閃。
席庭越聽出,厲聲道:“你對她做什麽了?”
“我沒有......”
“席心蕊!”
席心蕊一顫:“就......就把超市的碗打碎了幾個......”
席庭越銳利的瞳孔緊縮,猛地站起來,連西服都忘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