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場除了聞晉都愣了愣,聞晉尷尬笑,叫來服務員添椅子。

他組的局,原先不知道席庭越會帶家屬,預留的兩個位置是給他和孟亭晚的。

孟亭晚顯然沒料到尤音也在,坐下後朝坐一起的倆人看了幾眼,心裏情緒複雜。

等看見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項鏈,眸光更暗。

去年席庭越出差回了趟A國,他們一起出席一場慈善拍賣會,這珍珠項鏈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是英國某位太子妃的心頭好,席庭越花了兩千萬拍下。

她後來旁敲側擊問過項鏈去向,沒問到,沒想到今天竟在尤音這裏看見。

孟亭晚有些酸澀,但臉上仍是優雅的笑,“音音也在啊?”

尤音點了點頭。

孟亭晚坐在祁悅和聞晉中間,祁悅一言不發,給孟亭晚倒了杯水。

聞晉緩和氣氛:“咱們亭晚可真是大忙人,回來這麽久不出來和我們見見。”

“最近確實忙,哪裏像聞少天天閑。”孟亭晚溫婉舉起杯子,朝向祁悅:“祁悅,歡迎你回來。”

於鴻哲在他們之中最混,看熱鬧不嫌事大,“人家可是為了你,連公司都搬回來。”

三人之間的三角關係旁人早看透,偏偏當事人揣著明白當糊塗,祁悅是個情種,當年孟亭晚跟著席庭越出國大氣不敢出,兩年前席庭越娶妻倒是發過脾氣,一氣之下離開申城去北城,半年沒跟他們聯係。

現在人家孟亭晚回國,眼巴巴跟著回來了。

席庭越的玩笑他們不敢開,祁悅的還是能說說。

祁悅在孟亭晚上的事格外寬容,隻悠悠看一眼於鴻哲,沒阻止他的話。

倒是孟亭晚自己解釋:“鴻哲你可別開這些玩笑,祁家業務調整你又不是不知道,申城才是祁家大本營,祁悅早晚會回來。”

祁悅眼神微閃,嘴角扯開弧度。

於鴻哲:“是是是,反正你在他遲早會回來,他小時候就愛黏你。”

穆懷:“都說要找你們其中哪一個,聯係越哥準沒錯。”

聞晉也插嘴,“是啊,今天我要不說越哥來,哪湊得出這麽完整一局。”

孟亭晚無奈笑:“你們不餓啊?我剛結束工作趕來,飯都沒吃呢。”

“上菜上菜。”

服務員陸續上菜,尤音從頭到尾插不進去,默默吃飯默默聽他們說話。

席庭越顯然也沒什麽興趣參與聊天,一時夫妻倆成了飯桌上最安靜的人。

上的都是本幫菜,但高級餐廳的特色之一是分量少,尤音吃了塊糖醋小排後不敢再動筷。

席庭越見她目光流連,動手夾了兩塊放進她碗裏。

尤音微微驚訝,小聲說:“謝謝。”

隨後小口小口吃起來,動作優雅,像隻小兔子,警覺又小心地啃著胡蘿卜。

席庭越低眸看著,唇邊緩緩勾起笑。

對麵周琳是第一次見孟亭晚,拿出對尤音剛來時的熱情:“聽穆懷說孟小姐在A大工作?今天周六哎,大學老師工作也這麽忙呀?”

孟亭晚解釋:“不是,在忙一個畫展。”

聞晉:“就是你說的請了國外幾個大師那個?”

“是,他們的作品十分優秀,可惜從沒進入過中國市場,我這次算是搭了個橋梁。”

聞晉點頭,“你出力,越哥出錢,那我們必須到場支持啊。”

穆懷吃驚:“越哥讚助的?”

“嗯,從科技公司出的帳。”

尤音嘴裏還吃著他夾的糖醋小排,卻一下失了甜味。

等慢慢咽下去,聽見身邊男人慢條斯理開口:“畫作暴利,一幅畫抽成10%,賣個三四幅頂你個小項目。”

穆懷哈哈笑:“不愧是越哥。”

孟亭晚想起什麽,問低頭吃飯的女孩:“音音,你最近空的話要不要來幫忙?我給你介紹幾個老師。”

尤音聞言則是先看席庭越,席庭越正好看過來,視線對上,尤音看見裏麵肯定的神色。

所以,他這是跟孟亭

晚打過招呼了?讓她幫自己?

孟亭晚繼續說:“國外的老師和國內還是有區別,無論是理論或技巧,你可以多看看多學學,也到畫展來看看,以後說不定你自己都能辦。”

沒時間給尤音多細想,她應:“謝謝亭晚姐,我再聯係你。”

“好。”

桌麵上轉了其他話題,好像在說他們小時候的事情,熱鬧歡快,尤音沒什麽心情再聽。

明明是高級餐廳,可包廂內居然沒有窗戶,空氣悶著,一點不流通。

過了會,尤音低聲朝席庭越說:“我去趟衛生間。”

“嗯。”

尤音拿過包起身,在一堆熱烈交談中離席,出到中庭,因呼吸到新鮮空氣而暢意許多。

今天以前她心裏埋怨席庭越不帶她融入他的圈子,他的朋友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可這會兒尤音深刻明白一個道理,不屬於自己的圈子不要硬融。

他們一起長大的故事,他們嘴裏的商業機密,他們之間的熟稔,不是她能插入。

她感受到忽略,感受到鄙夷,也感受到他們對自己與孟亭晚的差距,這些都無解,是天然存在的。

她覺得不自在。

可她心底清楚,那些僅是表麵。

席庭越和孟亭晚的關係是橫梗在倆人之間的一道巨大鴻溝,她這輩子可能都無法跨越。

尤音在中庭的長椅上坐了會,調整好心情再去應對她所不熟悉的一切。

回到包廂,尤音正要推門,聽見自己名字。

“越哥,所以這個尤音你到底怎麽想?”

門內和門外一樣寂靜,尤音收回手,緊緊捏著。

良久,尤音聽見答案,男人聲線一如既往清冷:“老爺子臨終交代,必須等她大學畢業。”

尤音一下紅了眼眶。

......

晚上十一點結束飯局,陳叔開車,倆人靜靜坐在後排。

席庭越喝了不少酒,看起來不太舒服,扯開領帶,靠著椅背。

尤音扭頭看去,男人已經閉上眼休息,她動手按下車窗,風吹進來,帶走縈繞不去的酒味。

到家,陳叔過來幫忙,尤音說不用,她自己可以,小心扶著人進屋。

席庭越醉酒的狀態和他本人性格一貫,不撒酒瘋,最多隻是會吐,吐完安安靜靜躺著休息。

今晚沒到吐的程度,尤音把人扶到**,給他換好衣服,再去樓下泡好蜂蜜水上來。

席庭越規規矩矩平躺,眉心擰著,想來還是不舒服。

尤音把水放到床頭櫃,溫聲說:“要不要喝點水?”

“嗯......”

尤音坐到床邊抱著他頭,小心翼翼喂了一杯蜂蜜水。

喂完,男人好似睡著,她就這麽坐著,靜靜看。

夏天真正到了,曬一天的別墅有些熱,尤音又起身去關了窗,回來後打開空調。

晚上那句話如同今晚的風,沉重,黏熱。

她當時腦子空白,呆了幾秒後重新扭動把手進去,屋內人瞬間停止話題,繼續其他。

尤音保持冷靜,盡量不讓情緒占上風,裝作沒聽見。

爺爺會說這樣的話一點不奇怪,畢竟這是全家都不同意的婚事,席庭越會接受也不奇怪,那是爺爺臨終願望。

等到她畢業,兩年,這一份約定可以終止。

尤音看著眼前男人熟悉的俊朗麵容,終究是忍不住,輕聲喚:“庭越哥哥。”

男人閉著眼,聲線低沉:“嗯?”

尤音下唇快咬破,卻還是清晰開口:“你對我,隻有責任是嗎?”

他們之間無論是席家還是孟亭晚,都是她不能改變的事實,他和他們血脈相連,他跟孟亭晚有親密無間的童年。

尤音羨慕吃醋那些關係,卻更在乎這兩年這一份責任有沒有變化。

他有沒有那麽一點點,開始喜歡她?

席庭越沒完全暈過去,聽見這話時睜了睜眼,模糊的視線望著她,良久,淺聲說:“尤音,別多想。”

不是“是”或“否”,不是她要的回答,卻是他意識清醒下的答案。

尤音嘴角抿出笑意,臉上輕鬆道:“好。”

她給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離開臥室。

這個家裏隻有書房是她的私人空間,尤音反鎖上門,坐到沙發上,雙手抱著膝蓋,頭埋進去。

眼又漸漸紅起來,壓抑一晚的淚水沒能忍住,從手臂一直滑到腿上,再湮入深色沙發。

她不敢大聲哭,怕吵醒溫姨,怕被他知道。

可是真的好難過,難過得胸腔都在疼。

兩年,她努力做一個好妻子,不吵不鬧不提要求,他不需要黏人的伴侶,她就盡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去了解他每一個喜好,不惜改變自己,他一個月回家四五天,她會空出這四五天來專門在家,即便他不需要自己。

好像做了很多事,可都是無用功,該不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想問為什麽,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嗎?她真的比不上孟亭晚嗎?為什麽,為什麽不喜歡她......

尤音眼淚止不住。

可她那麽那麽喜歡他,第一麵初識,之後一周她沉浸在失去父母的難過中,他領著她和同齡的小朋友玩,席心蕊不喜歡自己,席嘉樹用槍打自己,都是他冷臉教訓。

她學習跟不上國際學校的同學,他給自己補習,沒什麽耐心的人耐心教了她兩年。

暑假席家父母要帶他們去玩,爺爺年紀大不去,尤音不太想去,最後席庭越也沒去,兩小一老度過沒外人打擾的兩個星期。

後來他出國,每次放假回來都給她帶禮物,雖然不是她喜歡的,可都是一份心意啊。

他們之間也有過那麽多回憶,一樁一件,讓孤身一人的她一點點心動。

聽見他答應爺爺娶她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整個世界變得光明,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後會變得不一樣了,甚至幻想過他們能順順利利走完這一生,生一個男孩或者女孩,看他們長大,看他們結婚生子,再一起慢慢變老。

沒想到爺爺是給了她一場夢,夢裏的人影虛幻,看得清摸不到。

兩年夢境,一晃而過。

他對自己隻有責任,沒有愛。

這是她一直明白卻逃避的事實,他像個家長一樣管著自己,人前的維護人後的冷淡,每個節假日必送卻不走心的禮物......

太多太多,一件件小事積攢在一起,她所期盼的喜歡和愛一點感受不到。

她一次次勸自己再等等、再試試,可是等不到啊。

尤音閉著眼,任由淚水劃過臉龐。

溫姨大概是擔心喝醉的席庭越,找過來敲門,“太太?”

尤音止住沉悶的哭聲,胸口起伏,盡力恢複正常語調:“沒事。”

腳步聲漸遠,尤音從旁邊抽了紙巾,一抽一吸擦著眼淚。

......

清晨六點,窗邊透出光亮,新的一天如約到來。

屋外嘰喳的鳥叫越來越響亮,成群結隊,呆呆坐在沙發上的人就著殘缺的月光,影子拉長。

尤音揉揉紅腫的雙眼,躺下來,調好鬧鍾打算眯一會。

今天還得出發三亞,這個狀態不行。

迷迷糊糊睡過去,睡得沉,夢境也真,她一個人在一座空**的荒廟裏走,明明看得到門,卻怎麽也走不出去,驚慌失措,孤立無援。

走了好久好久,一陣急促的鬧鍾把人驚醒。

八點。

該起了。

經過走廊時往下看,餐桌上有早餐,不見人,隻有溫姨在廚房幹活的聲音傳上來。

她走到主臥門口,停了大概半分鍾,又或者一分鍾,抬手敲門。

沒有回應。

尤音推開門,床榻齊整,早沒了人。

她說不清是輕鬆還是什麽,挑起唇角輕輕笑了聲。

收拾好,提著行李箱下樓,邊吃著早餐溫姨邊問:“先生給您安排的司機到了沒有?市區離機場還挺遠呐。”

尤音平靜搖搖頭:“沒到。”

“哎喲那怎麽辦,陳叔今天回老家去了好像,先生今早都自己開的車出門。”

“沒事,我打車。”

“那行,您路上小心些,到了,”溫姨停了停,這話不該對主人說,可太太今早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眼眶紅紅的,她有些心疼,放緩語氣,“到了跟我說一聲。”

尤音咧開嘴笑:“好。”

從家裏到機場開車得一個小時,周日,路上車多,網約車司機時不時罵一兩句。

尤音打開窗,今天天氣依舊很好,一朵一朵雲堆疊一起,潔白無暇。

上了高架,速度加快,熟悉的高樓大廈不斷後退,車子在帶著她離開這座城市。

尤音從包裏拿出手機,盯著置頂頭像看了許久。

心裏好似突然做了決定,想給這兩年的自己一個交代。

等紅綠燈,尤音切到設置,把置頂取消,再打字。

紅燈六十秒,一秒一秒變換,綠燈亮起那一刻,尤音按下發送。

【庭越哥哥,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