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上七點,尤音吃過飯,不想再畫畫,進屋洗澡。

完時間還早,她看了眼手機,七點四十八分,沒有新消息。

這兩天忙,溫姨洗的衣服還沒整理,尤音走到衣櫃前動手開始幹活。

席庭越從小講究慣,隻穿定製的某個牌子,一件衣服動輒數十萬,不能手洗隻能幹洗,幹洗店活幹得不精細,往往送到家尤音還得給他熨一遍。

這會有時間,尤音讓溫姨拿來掛燙機,開始給他熨西服。

蒸汽彌漫,她手下動作熟練,從領口到衣袖,每一處角落都沒放過。

半個小時後,三套西服熨好,尤音再整理了下他的襪子,領帶,袖扣,一一規整放好。

溫姨來拿熨鬥,說:“太太,這些活以後您吩咐一聲,我來幹。”

尤音把最後一條領帶折好放進抽屜,回眸微笑:“沒關係,我閑著也是閑著。”

兩年多,這些事情已經做熟練,也是她為數不多能做的事。

有時候想想,席庭越娶了她其實很虧,

她不會經營不會管理公司,給不了他生意上的幫助,她還在上學不是八麵玲瓏的性格,陪不了他出席各種場合,他大概也知道這一點,從沒問過自己。

也不會做飯不會撒嬌,沒有許多技巧能綁住他。

整理衣服竟然是在這段關係中她最得心應手的部分。

不對,還有睡覺。

尤音兀自笑,他在那方麵好像總能盡心,也是她唯一能夠確定他有所滿足的事情。

這麽一看,她還是有點價值。

溫姨離開,關門的動靜驚醒微愣的人,尤音拿起手機看,快九點,依舊沒有消息。

她點進置頂對話框,蔥白指節按在鍵盤上,停頓幾秒,打字:【什麽時候回來?】

發送。

她很少過問他的工作和生活,因為他不喜歡。

剛結婚時尤音想做個好妻子,有些黏人,一天很多消息,他回得不多,十句換一句,秒回換十幾二十幾個小時回。

她漸漸長了教訓,不再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不再多餘問沒有答案的問題。

今晚......大概是想問問他的意見,關於畢業旅行的事。

尤音這樣想。

......

席庭越在飯局上,昨天推的雲雍慕總不是小角色,年紀輕輕的就管那麽大個家族企業,還管得井井有條,是北城數一數二的優秀女性。

這次是雲雍第一次在申城開展業務,席家要是能拿下,近幾年的項目不用再愁。

收到消息時場麵正熱,席庭越私人微信加的都是親人朋友,趁著空隙拿起來看一眼,眼底微微露出訝異,懷疑這信息是不是發錯。

身邊慕總大概注意到,含笑問:“席總還有事?”

席庭越按滅屏幕,把手機收進口袋,看了慕檸幾秒,想好的說辭到了嘴邊換成:“沒有,我太太發的消息,問什麽時候回。”

慕檸驚訝,“席總結婚了?”

這申城席家的孫子她自然聽過,和她差不多年紀,慕檸來時看過他履曆,不過隻重點關注了她需要關注的內容,已婚未婚倒是沒注意,沒成想竟也這樣早成婚。

席庭越溫柔開口:“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隔了幾個位置的聞晉不解看來,那女孩七歲才到席家,席庭越十八歲就出國了,倆人真算不上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有這麽一號人物,那應當也是孟亭晚才對。

但慕檸可不知道這些,態度一下親和不少:“我和我先生也差不多是從小一起長大,同樣是應酬,人家就不會給我發消息。”

席庭越笑:“早聽聞慕總和先生恩愛,想來他是對你放心。”

“那看來您家裏那位對您不太放心,記得跟她解釋解釋,咱們今天隻談事啊,其他什麽沒做。”

席庭越點頭,當真重新拿出手機回複:【晚點回。】

接下來的工作比預期順利,慕檸在飯桌上已然鬆了口,讓他們這兩天準備好材料,要是合同談得攏,接下來的合作不是問題。

飯局結束快十點,席庭越聞晉和一眾高管目送對方離開。

聞晉喝了酒,蹭席庭越的車,直到車子把他載到集團樓下才恍惚覺得不對勁,“不是,哥你落了什麽東西?”

席庭越看他一眼,推開車門,“來都來了,加個班。”

聞晉趕緊摁了摁人中,確認自己清醒,可再一睜眼,男人已經邁著長腿走近大堂,他隻好認命跟上。

“席總,什麽班非得現在加啊?”

席庭越解釋:“慕檸有家庭,不會在申城停留太多天,早點準備好,能商量的空間越大。”

聞晉給他伸大拇指,不愧是席家繼承人。

詳細的材料自然不會席庭越親自準備,但大體合作方向,以及每一項合作的利益劃分都需要他拍板。

這一坐下來,再抬頭看表已經一個小時後。

聞晉見他似乎結束,忙從沙發邊過來,“能回去了不?”

席庭越摘了眼鏡,捏捏眉心,“你要是想回可以回。”

這是還要繼續的意思,聞晉心底深深歎氣,改變策略,“餓不餓?點個夜宵?”

“我不餓,你吃。”

“行吧。”聞晉可不會委屈自己,當即打開手機點夜宵,點完,靠著桌邊看還在休息的男人,把一晚上的疑問問出口:“哥,我問你,你真喜歡那女孩啊?”

席庭越聽懂,淡淡睨他,沒作聲。

也許是夜深,聞晉思緒上頭,感慨道:“其實我覺得還挺遺憾的,我一直以為你和亭晚能走到一起,你們多登對呀,你今天說從小一起長大那個,是說的她吧?”

席庭越垂眸,手裏玩著定製的鋼筆,聲線冷靜:“別亂說。”

晚上這一出聞晉也想得明白,他應當是為了和雲雍慕總拉近關係而故意說的那些話,可太真實,不止騙過慕總,自己都險些相信。

聞晉再問:“所以,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女孩。”

席庭越輕輕一按,鋼筆合入筆蓋,“啪”,清脆響亮。

良久,聞晉等到男人不帶情緒的回答:“不是隻有喜歡可以過日子。”

但聞晉沒聽懂,又歎一聲:“算了,反正你們都結婚兩年,帶出來給我們見見唄,這一聲嫂子還沒叫過呢。”

席庭越低聲應:“好。”

......

尤音一條消息等了五分鍾,可等人卻等了一晚上。

她沒什麽睡意,在書房畫畫,可也沒靜下心來,畫的怎麽都不對勁,隻好放棄,轉而去看番劇。

等把攢了好幾個星期的更新看完已經十二點,尤音抱著膝蓋看外麵月光,澄澈晶瑩,很美。

坐了不知多久,溫姨來敲門,“太太,很晚了,得睡了。”

尤音抿起笑,“知道啦溫姨。”

溫姨仿佛被感染,也笑道:“餓不餓,我給您下碗麵去。”

“不餓。”尤音穿好鞋,走到門口,結結實實抱了抱溫姨,語氣輕鬆:“晚上吃太多會睡不著的,還會胖。”

溫姨被這懷抱驚到,幾瞬後恢複如常,像抱自己女兒一樣拍著她背,“傻姑娘,你再長十斤都不胖。”

尤音眼有些熱,輕輕應:“嗯。”

......

席庭越一夜沒回,尤音也一夜沒睡,早上醒來特地用遮瑕遮了遮黑眼圈,又覺得臉色有些憔悴,幹脆打了點粉底腮紅。

她一開始化妝技術不是很好,以前在席家沒機會學也不好意思學,十四五歲的席心蕊早像個小明星一樣從頭到尾精致不已,她還老老實實做個中學生。

後來上大學住了兩年宿舍,跟著趙小桃她們學了些,學得勉勉強強,一般也隻在席庭越聖誕或過年回家時派上用場。

結婚後化得多了,技術水平慢慢上來,可再也沒有偷偷在宿舍滿懷期待收拾自己的心態。

無論妝前妝後,席庭越從來沒有為此表過態,更別提誇她。

尤音看著鏡子裏的人,想著好像多此一舉,今天都不一定能見到人。

呆了一會,尤音從桌麵上找出眉筆眼影,打算給自己來個全妝,不悅人,隻悅己。

十分鍾後,再看自己,尤音滿意放下工具,嘴角溢出笑,真好看。

她自拍了張發給趙小桃,【桃子,怎麽樣?】

趙小桃:【哇靠,太漂亮啦!今天什麽日子?】

蠟筆小音:【沒什麽日子,心情好。】

趙小桃:【嗚嗚仙女貼貼。】

趙小

桃:【啾咪,猛吸一口。】

心情真的變好,尤音換好衣服下樓吃早餐,腳步輕快。

剛走到拐角,“溫姨”兩個字和笑容同時僵住,飯桌前有個一天一夜沒見的男人。

尤音斂了笑意,安靜下樓,安靜坐在他對麵。

這幾天溫姨大概猜出她不喜歡吃家裏的早餐,悄悄給她換了幾種樣式,比如席庭越還是蔬果汁,但她的是甜豆漿,今天給她準備的是南瓜粥,甜口的。

席庭越加了一晚上班,眉眼間疲憊,淡淡掀起眼皮看化了妝的女孩一眼,“要出去?”

尤音搖頭,攪著碗裏的南瓜粥,語氣也淡:“沒有。”

“嗯。”

此後再無聲音,溫姨中間出來過一趟,大氣不敢出。

一碗南瓜粥終於見底,對麵男人也吃完,尤音小心問:“那個,我今年畢業了,同學們組織了畢業旅行,去海邊,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席庭越坐正來,細長的雙眼凝起來看她,語氣嚴肅:“尤音,你22歲了,這些事不用問我,你自己可以做決定。”

“噢。”

尤音垂下眸,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又酸又悶。

是啊,一個22歲的成年人居然連出遊都拿不定主意。

可是從7歲到22歲,有哪件事情可以她自己拿主意?她連申城這座城市都沒離開過。

在這十幾年裏她好像一隻小山雀,被折斷羽翼,隻能在主人家允許的範圍裏撲騰。

她被訓得隻剩條件反射,20歲前依靠爺爺,20歲後依附席庭越。

對麵女孩頭低低,似是不開心,席庭越聲音放柔,“昨晚就是為了問這個?”

不全是,但眼下隻能應:“是。”

“抱歉,昨天有應酬,應酬完回去加班了。”

“沒關係。”尤音想了想,特地補充:“我睡得很好。”

沒什麽關聯的話,席庭越輕聲笑,把手裏的胡蘿卜汁推給她,說:“過幾天有時間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和聞晉他們吃個飯。”

“噢。”

席庭越今天好像特別閑,又問:“畢業後打算做什麽?”

尤音沉默,好一會,如實答:“還不知道。”

再抬頭,看見男人皺起來的眉,應當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你這個專業......”席庭越像是真為她打算,思考片刻,說:“可以問問亭晚,她那邊有資源。”

尤音吃驚,怔怔問:“問她?”

“她專業和你相近,這幾年雖然在國外,但申城這邊也有她參與的幾個項目,成績還不錯,你剛畢業,跟著她能學到不少。”

尤音咬緊下唇,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接著他的話說:“亭晚姐很厲害。”

“是。”席庭越沒察覺女孩變了的神色,繼續說:“你要是想來席氏也可以,我讓人給你安排個職位。”

在他眼裏,孟亭晚很優秀,而她需要被安排工作。

令人難過的是,她沒有能力為自己辯解。

尤音手心有些顫,她怕他看見,收進桌底下,雙手握住,試圖控製。

可控製不住,尤音站起來,聲線壓著:“我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