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雷動◎
看著李既演從容離開的身影,虞子鈺紅著臉窘迫道:“這人就是沒禮貌,見到殿下您都不過來行禮,待我去收拾他!”
話畢,虞子鈺衝上去追李既演。
追上後,抽出彎刀架於他肩上。
“沒教養,見到三殿下還不行禮。我雖然位高權重,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護著你,你日後再這般放肆,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要護著我?”
昏暗燈光下,李既演視線銳利而炙熱。
虞子鈺收回彎刀,利落入鞘,道:“你以後如果成為我的夫君了,我這個做妻主的,自當要護著你。”
“那我何時才能當你的夫君?”
李既演追問,他想親她,現在就很想。
虞子鈺目光往下遊走,停留在李既演腰下,抬起下巴道:“我方才都還沒看清,你那裏到底變好看了沒。你那裏不合我心意的話,我是不會要你的。”
李既演抿了抿薄唇,躊躇道:“那你要不要再看看,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
虞子鈺提著油燈朝前走去:“過幾日再看吧,我現在得回家修煉,沒空。”
折返宴席,虞子鈺不停催母親說要回家去,一家人隻得依了她,先行離席。
回到家中。
虞子鈺進入寢屋,迫不及待找出自己的修仙書籍,挑燈夜讀。與皇帝和靈虛子的談話,更是堅定了她修仙的決心。
她乃大宣王朝的紫微星,等她修道成功,不僅是自己可以得道成神,還能庇佑大宣的黎民百姓,增益國運!
虞子鈺不禁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又重了些。
於私,修道成仙是她一生所求。於功,她是大宣王朝的紫微星。二者相疊加之下,讓她不得不努力。
丫鬟青荷進來幫她鋪床,道:“小姐,我去喊人備熱水,咱們沐浴完就該歇息了吧?”
虞子鈺搖頭:“你先去睡覺吧,不用管我,我今晚有事。”
“有什麽事啊,要修仙也不能熬夜通宵修吧,把覺睡好,明早才有精力修煉啊。”
青荷勸道。
虞子鈺尤為固執:“修仙就得熬夜修,你趕緊回去睡吧,別管我。”
青荷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勸也勸不了,隻得做罷,道:“那我就先下去,有事兒您在這兒叫一聲,我馬上就過來。”
“知道了。”
懷有滿腔熱血,一夜未眠。
虞子鈺看了一本又一/本道家真經,道教三大真經《道德真經》《南華經》《衝虛真經》都仔仔細細從頭研讀了一番。
筆記做了一頁又一頁,狼毫筆都寫廢了一支。
直至早上卯時,天還未亮。
一隻飛蛾從窗口飛進來,撲到桌麵的油燈燈芯上。“啪”一聲脆響,飛蛾被燒了個焦黑,燈火隕滅。
整個屋子陷入無盡的漆黑當中。
虞子鈺終於從古籍的知識深淵中驚醒,抬頭看了看昏黑的四周。
正準備找火折子重新點燈。
這時,屋內白光乍現,屋外閃電以摧枯拉朽之力撕裂天空,刹那間雷聲炸響。虞子鈺都被嚇得不輕,直愣愣站在原地。
緊接著。
又是餘雷滾滾,夜空中烏雲聚集,沒有半點星光月色。
閃電斷斷續續,時不時照亮漆黑的屋內。涼風席來,卷翻了擺放在桌子上的紙筆。
虞子鈺回頭看向被風吹亂的道家典籍,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悟了,我悟了!春雷動,萬物生!今年的春雷打得如此猛烈,說不定今日就是我的渡劫之日!”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天降大雷,乃是道人渡劫之時,妙啊,妙不可言!”
虞子鈺手忙腳亂奔到床邊。
掀開被子,取出放在被窩裏的長劍與彎刀,利落地捆綁在身上。
而後穿好靴子,推開門狂奔進入蒙蒙雨幕中。
她按照自己的慣路,從後院的偏門出去。
此時整個虞家籠罩在雨絲風片中,父親此時都還未去上朝,守夜的仆人也進入屋簷下躲雨。
整個虞府寂靜無聲,沒有人看到虞子鈺已經離開了虞府。
虞子鈺僅僅穿著一身純白寢衣,淋著雨來到城門,城門的士兵都認識這個瘋小姐。
提起油燈看她,問道:“虞姑娘,這都下雨了,你要去哪裏,怎麽也不打個傘?”
“我要上山。”
另一個士兵找出一把破舊的油紙傘,遞給她:“帶上傘吧,這麽淋著雨可不行。”
“多謝。”
虞子鈺雖然道了謝,但並不接傘,頂著迎麵打來的寒風衝了出去。
消瘦挺直的身影很快隱入黑夜中,在雨水的飄灑下沒了痕跡。
那遞傘的士兵笑道:“這虞子鈺還真是有夠瘋的,天還沒亮就要出去修仙。好好的一個大小姐,怎麽就染了癔症呢。”
同伴道:“她以前不都是天亮了才出城門去山上的嗎,今天怎麽這麽早,會不會出什麽事啊,要不要通知虞府一聲?”
士兵:“也成,你在這兒守著吧,我去通知一聲。”
虞子鈺出了城門,直奔絕隱山而去。
雨水的衝刷下,泥路變得泥濘不堪。這山上原本是沒有路的,隻不過是虞子鈺走得多了,才踏出幾條小徑。
泥路愈發難走,她全身濕透,腳踩在濕漉漉的黃泥上,摔了好幾次。
可是卻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疼痛和冷意,身體裏像是揣了炭火。亢奮地隻想著快點上到山頂,引下天雷劈自己,以此渡劫!
她摸黑砍下一截樹枝,用來充當拐棍。
現在天還沒亮,看不清路,可她絲毫不迷茫。路就在心中,隻要往上走,往前走......走到山頂就可以了!
“修仙,悟道,成神!齊家治國平天下!”
虞子鈺不斷這樣告訴自己,隻覺得腳下的路越發平坦,沒那麽泥濘了。
......
丫鬟青荷被雷聲驚醒,起來點燈看向窗外,外麵已經下雨了。
擔心虞子鈺會著涼,於是去了偏房拿了條毛毯,打算帶去給虞子鈺。
來到虞子鈺的屋前,卻是門戶大開,屋內黑漆漆一片。
青荷叫了一聲“三小姐”,沒得到回應,匆匆走進去重新點燈。
隻見床前的案桌上紙筆淩亂,各種散著朽味的修仙書籍,擺在桌上地上到處都是。
青荷快步來到床邊。
翻開被子,沒有人。連同虞子鈺平常睡覺時放在**的刀劍,也都不好見了。
虞子鈺平時雖然經常上山“殺妖除魔”,可從來都是天大亮了才會出發,而且出發前都會和家裏人提前說一聲。
青荷心神不寧,連忙去到主屋。
在外頭喊道:“夫人,老爺,不好了,三小姐不見了。”
虞凝英和找趙天鈞焦急地穿好衣服出來,虞凝英火急火燎問道:“怎麽回事?”
“三小姐昨晚從宮裏回來後,說是自己要熬夜修煉,讓奴婢先下去休息。平日她也經常通宵看書,奴婢這次也沒太在意,便先行去休息了。”
“方才奴婢被雷聲驚醒,擔心小姐會著涼,便想著要給她送條毯子。一進入屋才發現三小姐不見了,她的刀劍也不在了。”
趙天鈞當即下令:“馬上去通知管家,叫醒所有下人,大家一塊兒找子鈺!”
“是。”
整個虞家瞬間燈火通明,大家舉著燈籠,冒雨把整個虞府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虞子鈺。
這時,城門值夜的士兵來到虞府送信兒。
說是虞子鈺早早一個人出了城門,傘也不撐,淋著雨背著刀劍,說要上山修仙。
虞父虞母聽得憂心如焚,立馬集結護衛和家仆,大家一同出城去找虞子鈺。
虞家這邊的動靜不小,將軍府的李既演,荊王府的蕭瑾,也都收到了消息。
李既演帶上一把短劍,來到馬廄翻身上馬,直奔城門。他比虞家人還早一刻到達城門,出了城直奔絕隱山。
山上的路不好騎馬,他把馬拴在山下,自己淋著雨徒步上山。
這會兒天已經是蒙蒙亮。
李既演能夠看到,泥路上一些零零散散的腳印,想來應該是虞子鈺的。
他武將出身,身手不凡,上山的速度很快。順著腳印行至半山腰時,才聽到虞家的人在山腳下呼喊虞子鈺。
下雨的緣故,虞子鈺留下的黃泥腳印很清晰。李既演一路按著腳印上往山頂走,想不通,虞子鈺這麽早上山做什麽。
這場春雨下得比以往猛烈,雖及不上夏季的暴雨,可雨勢還是不容小覷。
而且空中雷聲不斷,絲毫沒有收官之意。
終於來到山頂最高處,李既演看到虞子鈺時,不禁吸了口涼氣。
她隻穿著白色寢衣,渾身濕透,滿頭青絲淩亂,被雨水淋濕成一縷縷,散落在肩膀上。
正盤坐在最高處的磐石上,兩手分別掐起三清指,各置於左右膝上。
“虞子鈺,你在幹什麽?”
李既演喊道。
虞子鈺睜開眼,轉頭看向他,怒從中來。心中暗罵這小子又來壞她道心,但此刻形勢嚴峻,時間緊迫,她沒空管教他。
隻是道:“引天雷,渡大劫。你趕緊離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李既演朝她走過去,天空中依舊是雷聲不斷,他實誠道:“下雨了不能待在高處,會被雷劈的。”
虞子鈺又閉上眼睛。
“我就是等著被雷劈呢。你離我遠點,不要打擾我,我今日若是渡不了劫,你就等著吧。”
又一暴烈閃電貫徹天空,緊接著雷聲巨響。
虞子鈺口中字句清晰道:“雷來發三魂,一魂入仙門,一魂墮魔道,一魂落凡間!春雷渡我走仙路,仙人撫我頂,登上天上極樂景!”
虞子鈺背上照舊背著長劍,腰間挎著彎刀。
從人們口口相傳,到自己在外打仗多年的經驗,李既演清楚地知道,打雷時帶著鐵質東西待在高處,最容易被雷劈。
他跳上前,一把攬住虞子鈺的腰,把她從磐石上帶下來。
虞子鈺怒發衝冠,掙紮著要往石頭上爬去。李既演扛著她,將她帶離山頂。
“李既演,你要害我是不是!我要渡劫啊,你放開我,不然我殺了你!”
來到一處低矮的草叢,李既演才放下她,將外衣脫下裹住她。
“虞子鈺,這世間沒有神仙,你要是被雷劈了,隻會死不會成仙!”
虞子鈺瘋狂地打他,抓住一把泥土往他嘴裏塞:“胡說八道!你個賤人膽敢亂我道心,壞我心智,好生惡毒!”
李既演按住她的肩膀,吐出滿口髒泥,大聲道:“你別瘋了,他們都是騙你的,你爹娘騙你,你師父也騙你,這世上根本沒有神仙!你別傻了。”
“你才是騙子,看我不殺了你!”
虞子鈺情急之下,抽出長劍抵在李既演脖子上。
李既演盯著她濕漉漉的眼睛:“你殺得了我嗎?”
虞子鈺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喝道:“我上有神仙庇護,下有皇權特許,如何殺不了你?!”
雨還在下,不過雨勢小了些,天空中的雷聲與閃電都沉默著消失了。
虞子鈺驚恐地放下劍,仰頭看著亮起來的天,悲愴欲絕:“天亮了,沒有雷聲了,我不能渡劫了......”
李既演大著膽子握住她的手:“虞子鈺,這世上真的沒有神仙。”
虞子鈺猩紅著眼低頭,泣不成聲,整個人陷入癲狂,掐住李既演的脖子,將他的頭往旁邊的樹幹上砸。
“賤人!斷我仙路,毀我仙途,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李既演按住她的手腕:“你醒醒,別再瘋了。”
虞子鈺咬緊牙關,扯著李既演的衣領,拖著他往山下走,冒雨來到山後方的一片墳地中。
指著麵前一堆野墳,厲聲吼道:“你看不到嗎,這裏到處飄著孤魂野鬼!你還敢說這世上沒有神仙?”
李既演麵色冷峻,沉聲道:“沒有,這世上沒有神仙。”
虞子鈺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再次痛苦質問:“我再問一遍,這世上有沒有神仙!”
“沒有。”李既演語氣堅定得讓虞子鈺心慌。
她又給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半邊臉紅腫起來,悲痛到極致,撕心裂肺喊道:“再問你一遍,這世上有沒有神仙!”
“沒有。”李既演毫不退讓,站得筆直如一杆冷槍。
不出所料,虞子鈺又一巴掌打過來,這次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打得李既演耳膜發疼,腦子嗡嗡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