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椒麻雞
◎方才隻有酸味的雞肉瞬間裹上了薑蒜的香、糖的甜、花椒的麻、芝麻的香以及豆豉的獨特滋味，還有一絲絲辣味。◎
崔清曄剛進院門, 就聽見轟隆一聲，雨傾盆而下。
他慌忙抬起胳膊擋在頭上，快速往屋子跑去。院門離屋門就短短幾步遠的距離, 他竟淋了個透。
崔母聽見雷聲從廚房出來, 瞧見落湯雞似的崔清燁, 一臉驚異：“不是才下雨, 你怎麽就淋成這樣了？”
崔清燁擦擦臉上的雨：“雨太大了，阿娘可有熱水，我去泡個熱水澡。”
“有, 猜你回來定要沐浴, 方才殺雞的時候就一並燒著了。”崔母轉身, “我鍋裏離不得人，水就在廚房, 你自己去提。”
崔清燁應了一聲, 自去廚房提了熱水冷水到自己房裏, 趕緊泡了個熱水澡。時值中秋，天氣已經轉涼，不過五個多月就要科考了，可萬萬不能在這時病了。
崔清燁泡得渾身都暖洋洋的, 這才起身。他穿好衣裳，一邊擦頭發一邊繞出舊得泛黃的小立屏, 一眼便看見了書桌上的紙包。
昨夜太晚, 他回來也沒掌燈，也沒細看，今早他拿起來一看, 這才發現大的那包居然裝著八枚月餅, 而且包裹上也是兩張折疊的紙, 繩子也是兩股，明顯就是兩份。崔清燁拆成了兩份，去山長和主管的夫子處各自奉上節禮。
此刻留在書桌上的就是單獨的那份，早上他大概掃了一眼包裹上折疊的紙猜到的。早上他隻是大概看了一眼，如今得了空他拆開繩子，打開折疊的紙。
一打開他就看到一幅畫，而不是剪紙。不同於那些中秋時令的圖案，崔清燁看到紙上寥寥幾筆勾勒出一條河，一匹馬馱著一個男子腳步輕快地走在河邊，他的手中還拿了一支花，與河邊的花一樣。
盡管隻是墨筆細線，仍舊能看出畫上那男子的喜意。不外其他，河邊畫出了之前他們在曲江邊上賽詩的樓。不論是曲江探花，還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都昭示了同一個祝願。崔清燁手指輕撫過那幅畫，鄭重地放好，拿起下麵紙包的月餅走出房門：“阿娘，雖沒有月，好在有月餅，咱們也飲兩杯賀賀吧。”
崔母坐在上首，崔清燁陪在旁邊。不大的方桌上放著一涼兩熱一湯四個菜，並一盤月餅，顯得熱熱鬧鬧。
崔母看著那月餅上還有圖案，先就新奇地看了一眼，立刻笑道：“這個蟾宮折桂的該你用。”
崔清燁早早備下了一把刀：“掌櫃早說了，這月餅雖好吃，可是油糖都多，味道不一，可切開分食。咱們都嚐嚐吧。”
崔母不再多言，待崔清燁將這塊月餅分成四份後，她夾起一塊，見裏頭的餡兒竟是靈沙臛的，細膩柔軟，吃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她連連點頭，看見崔清燁又切開其它月餅，她不禁暗讚掌櫃有先見之明，如今她十分好奇還有什麽味道。
一枚就是鮮肉月餅。望月圖案的月餅裏頭竟有蛋黃，沙沙的鹹味配上旁邊軟軟的蓮蓉，是從未吃過的滋味。花團錦簇圖案的裏麵竟是玫瑰餡兒，玫瑰鹵子還在微微流動，是用鮮花餅的方式做的。
四枚月餅四個滋味，崔母最愛這玫瑰餡兒的。她一口湯，一口月餅，不知不覺一個人把玫瑰餡兒的吃完了。肚子已經七八分飽了，她起身道：“我去看看有沒有酒，你先用。”
崔清燁嘴角微揚，不拆穿她，一個人心情頗好地一口菜一口月餅。看著外麵的雨幕，他不禁想起之前約徐桃時她說的話，不禁一哂：還真被她說中了。
次日，本打算睡個自然醒，誰料徐桃早早便醒了。今日付洛瑤要帶付母去複查，謝菱也要去見見自己阿娘以前的手帕交，正好隻剩下了徐桃一個人。徐桃暗暗鬆了口氣，若是被付洛瑤知道她今晚要和崔清曄出去，定要被打趣好幾天。
可是，穿什麽呢？徐桃把衣櫃裏的衣裳都翻了出來，然後對著滿床的衣裳犯起了難。為了方便，她的衣裳多是胡服，不然就是現在不流行的窄袖。不過，誰說窄袖不流行就不能穿了呢？徐桃手指輕點腮邊：既然不知道選哪件，那就，點兵點將吧！
她一連點了三件，第一件太紅，第二件洗得略舊，第三件好似上次穿過這個顏色了。好吧，她一共就四件衣裳，今天就決定穿這件天青色了。
無效點兵點將後，徐桃對著雪娘她們給的胭脂水粉犯了難。她不是不會化妝，她隻是不會用古代的化妝品，平日裏最多塗一點兒麵脂。算了，反正約在酉時，天色那麽暗也看不清，就不化了吧。
忙活完了這一波，徐桃看了一眼更漏，居然才過了半個多時辰嗎？這會兒才辰時末，這麽長時間她要幹什麽呢？
徐桃在家裏轉了一圈，興趣愛好沒找見，倒是找見了新鋪子做到一半的計劃。正好，這會兒把剩下一半做了。
忙完計劃後，午時已經快過了。徐桃去了廚房，本打算給自己下一碗麵，看到廚房裏的東西，她忽然頓了一下。
太陽西斜，忙活了一天的眾人歸家，家家戶戶炊煙嫋嫋的時候，徐桃出了門。
經過昨晚的暴雨洗禮，道旁的草木被洗得十分幹淨，看著翠綠欲滴。小河邊的柳條輕拂過河麵，漾起的一圈圈波紋搗碎了夕陽的倒影，波光粼粼。
這樣的美景，讓她不禁駐足看了好一會兒。等到她回過神來，忽然福至心靈一般，往旁邊的橋上一望。
崔清曄正立在橋上，靜靜地看著她。對上她的視線時，夕陽正落在他的眼中，柔和而溫暖。徐桃的心湖就仿佛這夕陽的倒影般，隨著波紋起起伏伏。
徐桃走到橋頭，崔清曄也從橋上走下，仿佛那日在玉食旁邊橋上的場景。不同的是，兩人換了個位置，還換了個心情。
“你……”
“你……”
兩人又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了。崔清曄頓了頓：“你先說。”
不知是不是因為夕陽的光太過柔和，徐桃對上他的目光竟有些不習慣，清了清嗓子：“那個，你怎麽在橋上？”
“我家過來正好要從這邊經過。我剛上橋，便瞧見你到了河邊。本想叫你，結果見你看著河中出了神，擔心出聲或者過去你反倒被嚇一跳。”崔清曄覺得她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但是不敢細看，微微撇開視線。
徐桃也微微撇開視線。“方才我看到河裏倒映著夕陽，想到了半江瑟瑟半江紅，便一時看住了。”
兩人又同時陷入了沉默。不對勁，今天自己怎麽竟然不好意思起來了，這不像自己啊。徐桃悄悄地瞄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兩人動作同時一滯，又同時笑了起來。
方才略顯尷尬的氣氛消失殆盡，徐桃笑著望向他：“這會兒我們去哪裏呢？”
崔清曄嘴角微揚：“隨我來。”
此時正值暮食時分，街上根本沒幾個人。崔清曄開始還有些擔心徐桃會不會畏懼人言，但悄悄看了她幾眼，見她十分坦然大方，忽然覺得其實自己不如她灑脫，很多事都是在庸人自擾罷了。
崔清曄領著徐桃左轉右轉，來到了一座二層小樓前。崔清曄引著她上了樓，徐桃這才發現，這裏麵竟然這麽多人。不過，這是什麽地方？
有跑堂候在二樓，見到兩人便迎了上來，將兩人引到了一間包廂中。
徐桃一走進去，這才發現包廂的對麵竟然有一大扇窗。她走到窗外，發現下麵竟然是一個空台子，有些像戲台，但是又不太像。
正在這時，隻見兩個人拿著刀槍上台，開始比試了起來。徐桃這才反應過來：“這是，百戲嗎？”
崔清曄應了一聲：“正是。我聽同窗們說，最近開了個百戲樓，便問了地點。”
百戲，也就是雜技之類的一些民間藝術。相較於唱戲，這種形式明顯是更親民的，畢竟都看得懂。徐桃笑道：“之前我就聽說西市有演百戲的，還說哪日去看，沒想到永寧坊竟然也開了一家。”
跑堂笑道：“咱們家不光有百戲，也有暮食。兩位可要用些什麽？”
徐桃看向跑堂：“沒有水牌，莫非你能全部記住菜名？“
跑堂一臉自得：“那是，我可是我們這裏最早記住菜名的。不信的話，兩位聽聽。”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報起了菜名。
陌生的菜名，熟悉的形式，讓徐桃不得不感歎果然是百戲樓，跑堂都有說相聲的基本功了。聽完之後，徐桃笑眯眯地衝崔清曄道：“你點吧，我都行。”
崔清曄對上她的眸子，立刻領悟到了她剛才估計根本沒聽清。實不相瞞，其實他也沒聽清。崔清曄清了清嗓子：“你能說下招牌菜是什麽做的嗎？”
跑堂許是習慣了，挑了幾道給他們解釋了幾句。崔清曄點了一葷一素一湯，還要再點，隻見徐桃忽然叫了一聲好。崔清曄抬頭，隻見徐桃衝他一笑：“我是說這百戲表演得好，你快看看。”
“先就這些吧。”崔清曄衝跑堂點了下頭，轉頭看向窗外。隻見台子上明明正在上人，他一怔，看向徐桃，瞧見她衝自己眨了眨眼。待門闔上後，徐桃笑道：“我還帶了些吃食，怕你點多了吃不完。”
菜很快便上了。葷菜是蔥醋雞，蒸得軟爛，不過醋有些多了。徐桃揚了揚眉，從包袱裏取出了一隻小瓶子，倒在了小碗中：“可以把這雞蘸蘸這個醬料試試。”
崔清曄依言夾起一塊雞肉蘸了蘸，方才隻有酸味的雞肉瞬間裹上了薑蒜的香、糖的甜、花椒的麻、芝麻的香以及豆豉的獨特滋味，還有一絲絲辣味。崔清曄雙眸一亮：“這醬真好吃。“
徐桃托腮笑道：“這下，蔥醋雞變成了椒麻雞了。你說我把這醬的配方賣給他們，他們會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