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鹽水毛豆(捉蟲)

◎一捏,吸飽了香料香味的汁水和清新的毛豆便一齊落入嘴裏。◎

王老八不住抬頭往放食材的房間看, 看到徐桃他們出來,他忙轉過頭來,低聲問旁邊的宋老三:“咱們這樣, 真的沒問題嗎?”

宋老三正在和麵, 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我記得, 上回趕走三娘子, 正是因為你揭發她昧下飯錢和食材,怎麽一個月不見,你竟像是變了個人?”

不提這個還好, 提起這個王老八更心虛了。當初他本就是受了三郎授意去幹的這事, 但誰能想到一個父母雙亡被趕出去的孤女, 僅僅憑借一個月的時間竟然能跟大郎三郎他們同場比試,還得到了長公主和宰相們的稱讚。他訕笑道:“我這不是, 怕她去告狀嘛。”

“東西都在旁邊放著, 若是你怕她, 你盡可以拿去幫她。”宋老三重新低下頭繼續和麵。

“我怎麽可能怕她!”王老八聲音有些大,察覺到有人看過來,徐淇也皺眉看過來,忙道, “大郎三郎這回定會贏。啊我想起我菜還沒切,我先去切菜了!”

從徐桃他們走出來, 偌大的廚房裏麵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中。洗菜聲切菜聲燒水聲絡繹不絕, 但是卻沒有人大聲交談。不光如此,幾乎每個人都低著頭在做事,連個眼光也沒投給徐桃。

徐桃還好, 付洛瑤忿忿地將菜籃子往灶台上一放, 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真不要臉。”

“別理他們, 你這會兒越氣他們越是高興。”徐桃舀出了一盆粳米,“喏,麵隻有半盆,我已經想好做什麽了。不過,咱們還有米。做了那麽多天的米麵,難道還會被他們刁難住不成?”

付洛瑤這才開心了許多,接過盆:“那我先去淘米煮飯。”

“不!”徐桃卻沒有鬆手,看向外麵的日頭,麵露微笑,“這米淘好後不煮飯,先泡著。”

就在廚房裏炊煙升起的時候,湖邊,長公主和宰相們正領著人在湖邊看繡工的比試。

十幾個繡架擺在草坪上,繡架後都坐著一個娘子。她們正低著頭飛針走線,那動作隻看得人眼花繚亂。

長公主走到角落一個娘子麵前,不由停下了腳步。周圍的娘子都是在綢緞上繡花,唯獨角落這個娘子是用棉布在繡花。然而,雖是如此平常的布,繡出來的蓮花野鴨卻栩栩如生,尤其是鴨子身上的配色,一眼瞧去,就跟湖上閑適遊水的野鴨一樣活靈活現。

長公主低聲道:“我還記得,第一回 瞧見這棉布,是我正好和聖人去陪先帝用膳,當時季相呈上了這樣的一塊布。之後不過短短幾年,棉花便從西域一直種到了長安,百姓們冬日也都能穿得暖了。”

唐書緯眼中流露出懷念:“當年季相親自將棉花從西域帶入京城,一部分交給了司農寺,一部分便交給老朽帶去了薊州種下,過後的三年,每每播種成熟的時候,他都會親至查看。算起來,距離現在也都三十年了。”唐書緯說著,聲音已有些哽咽了。

鄭詢扶住了他。唐書緯擺擺手:“勿擾了娘子們,咱們去湖邊走走吧。”

長公主笑道:“方才我就瞧見那邊停著一艘畫舫,唐相,鄭相,不若乘船遊遊遊湖?”

唐書緯和鄭詢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眾人便一並過去了。

畫舫並不大,能上去的人有限。長公主臨上船前,笑著對屬官道:“今日才學題目比昨日要難些,耗費時間也要久些,便先公布吧。”

屬官應下,取過身後婢女手中一直捧著的木匣打開來,取出裏麵的卷軸,展開念出今日的題目:以渼陂湖為題,做一篇賦文,截止時間為申初。

聽到題的時候,眾學子心中一喜:來了,他們打的小抄終於能派上用場了!聽到體裁的時候,眾人一僵:以前可從來都是作詩,怎麽今兒個做賦文了?

船悠悠往湖中劃去,唐書緯看向長公主:“今日這賦文,可是長公主昨兒個受了那菜的啟發?”

長公主笑著搖搖頭:“這題目卻不是我出的,而是鄭相出的。”

鄭詢仍舊是一臉嚴肅:“昨日小娘子尚且能夠臨場應變,盼荷宴辦了十數年,詩就做了這麽多年,便從這回開始改吧。士子們飽讀詩書,相信這題難不倒他們。”

“哎!”湖邊擺開的一長溜桌椅後,柳七郎又歎了一口氣,蹺著板凳湊到方源旁邊,“方四郎,這賦文是什麽來著?”

方源正得了兩句不錯的句子,剛準備寫下來,便被柳七郎打岔忘記了。你讀了那麽多年書,居然賦文是什麽都不知道!可是周圍都是人,柳家又是他惹不起的,方源隻得默默咽下這口氣,給柳七郎說起了格式。

在一群戴著痛苦麵具的士子中,隻有兩人顯得與眾不同,不是別人,正是崔清曄與陸玉珂。兩人默默地欣賞了大約一刻鍾的湖景,陸玉珂便提起了筆。

提筆那一刻,他瞧見旁邊的崔清曄也同時舉起了筆。兩人對視一眼,便同時低頭開始寫了起來。

這回比試是在湖邊,因而不遠處有許多人在看。柳十二娘踮起腳看了半晌,搖搖頭:“哎,看七哥的樣子就知道他做不出來。要不是這回來的士子不多,全部都進了第二輪,以他的水平啊,我瞧,他根本進不來第二輪。”

柳十二娘講了半天,見旁邊的人都沒什麽動靜,轉頭看了一眼,隻見盧蓁蓁正看著某個地方出神。她順著盧蓁蓁的方向看過去,心下了然,悄悄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又在看某人呀?”

盧蓁蓁被唬了一跳,回過神來已是雙頰緋紅。她忙轉開視線,隨意扯了一件事:“哪有,我是看湖上的兩隻水鴨在打架,一時看住了。”

“真的嗎?”柳十二娘一臉揶揄,“其實這人是沒得挑,就是出身低了些。不過,這姓的話,會不會也有些來曆,比如博……”

盧蓁蓁越聽雙頰越紅,跺了下腳:“管他是什麽博陵還是清河,誰看他了。你就知道渾說,我不理你了,我去瞧那些娘子比試刺繡了。”

柳十二娘微笑著湊上去:“他是誰?誰是他?我還沒說是誰呢,你怎麽就知道是博陵清河了?”

盧蓁蓁驀地停下,瞪圓雙眸:“你還說!”

瞧見盧蓁蓁似真有些惱了,柳十二娘忙拉住她:“行,我再不說了。聽聞有人這回繡了蓮塘野鴨,配色十分鮮亮,走,咱們去瞧瞧!”

日頭漸漸西斜,湖邊的眾人又回到了昨日的宴客廳中。此時其他的比試均已結束,唯獨隻剩下賦文未評,還有就是廚藝了。長公主先在主席坐下:“上菜吧。命廚子們一並過來,講講何為雅何為俗。”

聽了管事的轉述之後,廚房裏立刻炸開了鍋。排第一的也是昨兒個第一個完成的,他本想著早結束早了事,聽了這話他腿都軟了,差點兒沒摔下去,多虧他的徒弟把他扶了起來。然而,怕歸怕,長公主的命令,他也不敢不聽啊,隻被徒弟們架著,趔趔趄趄地往前頭去了。

管事領著第一位離開後,廚房裏仿佛燒熱的油中滴入了水,立刻炸開了鍋,嗡嗡作響。

王老八一臉緊張地道:“方才我聽聞下午刺繡奪魁的是一個貧窮人家的娘子,用棉布繡的,贏過了眾多用綢緞刺繡的。晚間,該不會又這樣吧?”

徐源沉下臉來:“這事你聽誰說的?”

王老八對上徐源的目光,先就怯了兩分:“方才我出去打水,聽到許多人都在說。長公主還專門賜了許多的彩頭,還允了她去織染署學。萬一,徐三娘真的入了那位眼,讓她去光祿寺瞧瞧怎麽辦?”

不光是徐源,連徐淇聽了臉色都一變。徐家祖上便是光祿寺出身,過後卻再也沒能有人進過光祿寺。若是她真的得了這份殊榮,這族內定會注意到她。到時候,玉食還能在他們手中嗎?不,萬萬不行!就算她今日奪魁,也定不能讓她得此殊榮!

徐源叫了宋老三到一旁,低聲吩咐了幾句。宋老三應了一聲,悄悄去了。

在嘈雜中,徐桃仍舊是十分閑適地拈起一顆鹽水毛豆,一捏,吸飽了香料香味的汁水和清新的毛豆便一齊落入嘴裏,煮得耙軟,不用牙都能行。她一氣吃了一小把,想到吃多了等會兒恐不雅,這才暫時住了口。

徐桃本來沒打算最後一個,怎料那些人一個比一個搶得快,待她弄完還是落到了最後。

此時廚房已經空了。徐桃和付洛瑤他們跟隨著管事到了堂中,此時滿堂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她的身上。方才做菜的廚子們,這會兒都允了他們站在門內等待結果。

昨兒個徐桃用的是一隻碩大的盤子,今日她用的是小些的盤子,大約有三四寸長,有白瓷青瓷。隻見白瓷正中盛著一塊一寸半見方的五花肉,旁邊綴著兩片綠葉,擺著一圈比巴掌還小一些的半圓白麵餅。肉皮亮晶晶的,邊緣醬汁緩緩滑下,在燈光映照下閃著誘人的光澤。

徐桃微笑道:“諸位可將肉夾在餅中,再行品嚐。”

有人忙依言照做。鬆鬆軟軟的麵餅夾著燉煮得軟爛的肉,一口咬下去,十分厚實有一種滿足感。林正言眼睛都亮了:這,這好像比在他家宴席上做的那道還好吃,回味中不光有肉香和麵的甘甜,竟還有一種淡淡的酒香。

長公主回味著:“這餅裏可是用了什麽佳釀?”

徐桃笑道:“用的就是家家戶戶都有的甜米酒。”

作者有話說:

啊我可太喜歡最近這個時令了,有我最愛的櫻桃!希望降溫後還能再吃到!吃完櫻桃,就有我愛的毛豆了!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