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鹵雞蛋(捉蟲)

◎在大唐也算是有房有車了◎

徐桃看著那座食肆,原主的本能讓身體忍不住顫抖,十幾日前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原主正被叔伯從玉食趕出來。二嬸娘的心腹將她推倒在地,單薄的原主直接就暈了。她的意識穿過來的時候,是她感覺到一陣透心涼。她醒過來,大衣裳像是破抹布一樣丟在她身上,而淋到她身上的,是一盆洗完菜的髒水,伴隨著嬸娘的罵聲:“你個賤蹄子,還不快走,沒得髒了我家門口的地!”

身無分文的她,除了一座祖上要求不準賣的老房子之外,什麽都沒有。左手臂被擦破了,火辣辣地疼。家裏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隻有一口破舊的老鍋,甚至連米都沒。房子賃了一半給人,但是當時原主在食肆裏打碎了一套盤子,賠了一大半,剩下的早在日常生活用完了。被趕出來那日本來應該是她得工錢的日子,難怪伯叔們那麽著急趕她出來。她沒法,隻得咬牙將原主從小帶在脖子上的玉白菜當了活當,這才置辦了家夥什兒開始沿街叫賣。

高挑小娘子還在滔滔不絕,偶然轉身,瞧見徐桃盯著酒樓出神的模樣,停住話頭:“徐小娘子,怎地盯著這酒樓發了神?”

徐桃壓下這具身體泛起的難過,笑道:“兒隻是在苦惱,今日雖得財神點撥,不知可夠這燒尾宴一道菜否?”

高挑小娘子笑道:“放心,兒對這燒尾宴不感興趣,還是自在些的好。前頭有一家人做得好玉尖麵,雖不是消熊棧鹿,也有些巧思,一道去嚐嚐?”

“好。”徐桃收回視線,臉上重新掛上了笑。

徐桃並不知,待她們走遠後,大門裏匆匆走出幾個人。打頭的那個端正了臉,若是徐桃在場,定能認出這就是她那黑心的三叔徐淇:“都打起精神來。我們這是要去柳進士家裏先瞧瞧。明日,誰若是弄砸柳進士家的燒尾宴,仔細他的腦袋!”

三叔的大徒弟王老八忙笑著奉承:“師父放心,我們定拿出自己的本事,不會給師父丟臉。”

徐淇自是知道自己這個徒弟什麽水平,隻是白了他一眼,等著一個滿臉肅容的人走出來,他笑著迎上去:“長兄,已經敲打過他們了,這就去吧。”

一臉威嚴的徐源點頭,又道:“王老八還是缺了些曆練,宋老三這回占一個灶,洗切歸王老八管。下回,他們兩個再換。走吧。”

明明上回說好了,自己想法把拖油瓶侄女趕出去,這回就讓王老八上,結果呢,大哥還是點了他的親信去掌灶。這樣下去,自己該不會哪天也被這道貌岸然的大哥趕出去吧。徐淇琢磨著,麵上卻依舊笑著應下,心中卻打起了其他的算盤。

一刻鍾後,徐桃兩人對坐在一間食肆中。此時已過申正,晚飯時分還未到,店裏客人隻有他們兩人。

兩人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從支起的窗格子看出去,幾根翠竹在風中沙沙作響,竹下的草地裏,五彩的野花點綴其中,星星點點頗有些野趣。徐桃看了良久,又打量了一番這店裏,笑道:“哪日兒能掙得此樣店,足矣。”

高挑小娘子托腮笑道:“今日要了酒,求得財神多點撥幾回,怕是就有了。”

徐桃挑挑眉:“兒想著,還是先求一輛推車比較實際。”

高挑小娘子一怔,隨即爽朗地笑起來:“怪道前日裏兒去寺裏求簽,說兒近日運道不錯。兒還在思索日日賣餅子有何好運道,莫非能遇見聖人?誰承想是遇見了如此有趣的小娘子,幾個餅子倒換得一頓好菜,倒是比遇見聖人更值得。兒姓付,名洛瑤。”

“兒姓徐,單名一個桃。”徐桃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介紹。

正巧掌櫃上了一疊玉尖麵,一壺酒來。付洛瑤拿起酒壺,倒入兩隻酒碗中,漾出綠色的泡沫。她端起一碗,解下錢袋放在桌上:“徐娘子,請。”

徐桃依樣化葫蘆,解開錢袋子,端起酒碗相碰。她剛將碗放在唇邊,眼簾一掀,瞧著對麵如花的麵容,忽然福至心靈說了一句:“宮廷玉液酒?”

付洛瑤已然飲盡,眼中是一片疑惑:“宮廷什麽酒?這酒竟有宮中的品格不成?”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哪這麽多巧合的事。徐桃喝了一口,壓下那辣得仿佛刀子般的口感,笑著搖搖頭:“沒甚,隻是突然想到,若是哪日能飲到禦酒,不知是何滋味。”

付洛瑤的笑容斂了下,更燦爛了:“這倒是無法想了。來,繼續喝!”

見付洛瑤又要去拿,徐桃先一步,一人倒了半碗:“酒橫豎是涼的,慢慢品便是。先來嚐嚐付娘子說的這玉尖麵,待會兒涼了怕不好吃了。”

付洛瑤點頭附和,夾起了一個:“這話也是,那就自便了。”

徐桃這才鬆了口氣,夾起了這傳說中的玉尖麵。其實也就是尖頭包子,但頂上的餡兒沒封口。徐桃夾起一個,確實不錯。隻是,吃著吃著,她突然懷念起了現代的叉燒包。現代,她怕是回不去了。

“徐小娘子,這玉尖麵是否不合胃口?”

徐桃從驟然的失落裏回過神來,笑道:“倒不是,這玉尖麵十分不錯。兒隻是吃著吃著,便想到了曾經吃過的一個玉尖麵。待掙出了推車,倒是準備做來售賣。”

付洛瑤一臉驚喜的模樣:“那可太好了,兒最是愛這玉尖麵。之前聽說西市有一家好玉尖麵,兒還專程去過,也是差強人意。如此,為了不久後的玉尖麵,幹上一杯!”

大唐人民這深入骨髓的酒文化啊。這理由,徐桃怎麽也得喝啊。

這一頓飯,直吃到日薄西山,兩人才各自歸家,約定明日休息一日,後日坊門口再見。徐桃回去的時候,恰巧遇到住在東邊院子的張差役娘子正抱著小兒在院中玩樂。兩人寒暄了兩句,徐桃便回了西邊院子。

她清洗鍋碗瓢盆,燒水梳洗,好在明日不用出門。躺下的時候,徐桃這才覺得兩條腿都不似自己的了。借著床邊的油燈,她看著帳子頂。

盡管身體很累,但不知是否飲酒的緣故,徐桃的大腦還興奮著。躺了一會兒徐桃又翻身起來,將今日的錢簍拿過來。

一枚一枚的銅錢穿起來,她選擇將一百文穿成一串。今日一天就賣出了至少兩天多的價錢,這還是沒買肉的情況下。推車錢已經出來了,明日休息,正好去尋嚴木匠定下。弄好推車,距離月底還有接近二十天,贖玉白菜該是夠了。

想到玉白菜,徐桃翻身吹熄了燈。光賣餅夾擔擔麵還是太少了,她得這兩天也要增加些花樣。

趙鵬程一大早送落第的好友回鄉。本想送出灞橋,再折個柳依依惜別,走到坊門口時,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香氣。他隻聽咕嘟一聲,正有些不好意思,隻見好友麵露尷尬:“趙四郎,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不若,再一道用最後一頓飯吧。”

“某亦正有此意!”兩人一拍即合,紛紛往“罪魁禍首”處走來。

依舊是熟悉的索餅。不一樣的是,旁邊有一個木桶,裏麵盛著褐色的湯汁,湯汁中還泡著一個個圓滾滾的雞蛋。一股奇異的香味飄散在空中,鑽入鼻尖,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趙鵬程禁不住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忙問道:“老板,敢問這是何物,這樣香?”

徐桃正在拌著麵前那一位客戶的索餅,抬頭衝他們笑道:“虎皮雞子,一個一文錢。”

一文錢,放在平時能買兩個半雞子了。但是不差錢的趙鵬程覺得這可太便宜了,連忙要了兩個蛋並兩份擔擔索餅。徐桃用爪籬在湯中撈出兩枚蛋,手執著蛋殼一扯,那蛋殼竟仿佛索練一般齊齊從蛋上剝離下來。徐桃從竹筒裏抽出兩根竹簽,分別叉起一枚蛋遞過來,這才忙活擔擔麵去了。

趙鵬程先讓了好友,隨後才自己接過蛋。他仔細端詳那雞蛋。剝了殼的蛋上有著一道道深深淺淺的褐色花紋,仿佛方磚上的冰裂紋一般,這虎皮二字可真的十分貼切啊。隨著拿近嘴,趙鵬程又咽了一口唾沫:這蛋可真香啊,不過蛋也能鹵的嗎?他如是想著,咬了一口。濃烈的鹵料香味立刻席卷了嘴裏,蛋的腥味完全被壓下,就連粉糯的蛋黃也帶足了味。

趙鵬程吃完後還在回味,就聽見身旁的好友喚了他一聲:“趙四郎,某決定了。”

趙鵬程轉頭,隻見好友右手握拳,重重砸在左手的掌心中:“前日柳肆長兄那場燒尾宴吃得某不暢快。若是這樣回去,實在不甘心,某決定給耶娘去信一封,和你同在京城書院上學備考!”

“好!”趙鵬程連連點頭,“不若這會兒就去拜見某的夫子,看他能否收下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學問最要緊的就是吃飽。小娘子,再來兩枚虎皮雞子!”

瞧著好友瞧著雞子那雙目放光的模樣,趙鵬程:……不是,這句話是這樣用的嗎?你真的是為了學問留下的嗎?

自打加了鹵雞蛋,這收入上漲了一截,徐桃自是十分開心。更讓她開心的是,恢複擺攤的次日,她早間歸家時路過嚴木匠處,他便叫住了自己:“徐小娘子,車做好了,來瞧瞧是否合適?”

做好了?徐桃眼睛一亮,快走幾步。進到店裏,她雙眼倏地亮了!看到車上的兩個灶眼和光潔寬敞的操作麵,徐桃不禁笑著行了個叉手禮:“多謝,兒這就回家去取錢來。”

次日一早,付洛瑤依舊先到,照例用胡椅在左邊占了個位置,她正在擀麵,眼角餘光瞄見一輛推車直往自己左邊走。她頭也沒抬:“左邊有人占了。”

話音落下,她瞧見那推車停也未停,仍舊往左邊位置推去。她抄起擀麵杖抬起頭來:“誒你這人……”話未說完,她瞧見來人笑語盈盈的模樣,雙眼一亮:”徐小娘子,你買車了?”

徐桃衝她揚了揚眉:“是啊,前兒多虧財神指點。昨日新做好的,怎麽樣?”

付洛瑤忙放下擀麵杖,湊過來上下裏外看了一遍,連連點頭:“這可太好了,往後你就輕省了。對了,既是有推車,上回你說那玉尖麵,什麽時候能上?”

徐桃衝她笑道:“忘了什麽也不會忘了這玉尖麵,放心,今兒個就上。”前兒個她把灶口尺寸就告訴了鐵匠,昨日鍋也打好了,加上原材料的錢,她可真是把全副身家都押在這個小推車上了。

聽見這話,付洛瑤眼睛都亮了:“真的,這會兒有做好的嗎?”

徐桃將推車安好,旁邊的支架放下來防止車滑走,笑道:“這個要大火蒸出來才好吃,等會兒第一個就給你。”

付洛瑤滿意地回去了,又拿起一隻碗過來:“昨兒個買到了羊腱子肉,你嚐嚐。”

徐桃正好將火撥旺,水立時就開了。她將蒸籠一籠籠累好,這才拿起碗來品嚐。

前兩日的鹵蛋簡直是香飄十裏,坊門口賣朝食的人都知道了。慣常在城門口擺攤的趙三

娘這幾日沒能搶到位置,都隻在徐桃左手邊擺攤。但是徐桃左一個擔擔索餅,又一個鹵雞子,趙三娘這兩日生意差到不行,十分不開心。但是坊門口本就是各憑本事,徐桃賣的吃食和她的不太一樣,她也就沒吭聲。

誰料,徐桃揭開蒸籠時,趙三娘發現徐桃竟賣起了和她一樣的玉尖麵!趙三娘眉一豎,手上的麵團一甩:“你這小娘子,怎地如此不懂規矩?賣麵就賣麵,還弄什麽雞子,今日又搞這些花裏胡哨的。瞧你年輕,奉勸你一句,若是不懂事,就回家多學些道理再來。”

此時坊門尚未開,還沒幾個客人,隻有各處攤主在準備。趙三娘這一出口,周圍所有攤主都齊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