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可喜歡死你了(4000+)
司遊夢裏難受得心都攥在了一起,但是等太陽升起,再一睜眼,重新活力滿滿。
他對昨晚的事情其實留有印象,但自覺丟臉,而他不提,薑庭序更不可能提,兩人照常起床洗漱,像是都失了憶。
早餐有蒸餃,司遊多吃了一籠。
“那什麽。”朱導放下筷子說:“雲思的最後一場戲,我跟幾個編導商量了一下,挪到今天,你們看行不行?”
薑庭序跟司遊對視一眼,都有些明白了。
拍結局看效果,到底用不用,取決於他們的呈現。
薑庭序看向司遊:“我沒問題,你呢?”
司遊點頭:“行。”
朱導正色起身:“給你們兩人兩個小時的時間調整一下狀態,整個片場我最不想說的就是你倆,懂我意思吧?”
朱導認真起來挺有氣勢,司遊應道:“懂。”
張桐昨晚也睡在了劇組,不知道在跟誰較勁,結果一覺醒來渾身酸疼,演戲更不在狀態,就聽朱導在那裏咆哮了。
“張桐你是木頭臉嗎?啊?你衝著薑庭序笑的時候挺能咧嘴啊?現在呢?!囂張的氣焰,囂張你懂嗎?拿出你第一天來片場的那個陣仗啊!”
在場工作人員瘋狂憋笑,張桐則讓罵的麵紅耳赤。
唯二不受影響的就是司遊跟薑庭序了。
四國戰亂逐漸平息,新的王朝在廢土跟硝煙中重建,祁雲國改號“昇”,疆土東至羽靈關,西至鴻雁海,北上平蠻夷,南下定麓山,領土擴建綿延千裏,而站在頂峰的人,是一腔抱負終得到實現的陸途。
昇國代表著臣民所有的寄托,而陸途並未一臣侍二主,新帝必然還是祁雲國皇室血脈。
可這點血脈在數年戰亂跟內鬥中死傷不斷,如今留下的,是雙腿殘廢的八皇子,太子的親生兒子,還有就是六皇子雲思。
八皇子不足為懼,給個親王封號提前養老即可,但雲思不一樣,羽靈關一戰,他率領部下三萬破敵軍二十萬,連攻十城,名震天下,曾經不入流的禁軍在他手裏已然成了一支所向披靡的“鬼軍”,之前為了保下祁雲國基業,雲思跟陸途合作,現在呢?
他甘心將數年經營、唾手可得的一切,拱手讓給一個黃口小兒嗎?
陸途跟雲思於深宮庭下相識,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還有那些無法言明的愛慕,皆在數年的爭鬥跟動**中化作飛灰,曾經的雲思敏感、好鬥,又自卑,可如今的攝政王站在那裏,饒是陸途,都無法窺探他的心思。
“首輔大人。”雲思於太極殿前攔下陸途,神色淡然,“這月初六,崇安園一聚,來嗎?”
陸途緩慢轉身,他的視線隱晦又鋒利,自下而上,寸寸打量。
開春時節,雲思卻還披著厚厚的大氅,他似乎很畏寒,臉色素白,甚至難掩病態。
陸途著暗衛調查過雲思到底受了什麽傷,得了什麽病,但是一無所獲。
雲思曾經巴不得陸途靠近他,了解他,可如今時過境遷,山河大改,他終於給自己圍鑄了一層堅實的銅牆鐵壁,誰也不信。
陸途拱手行禮:“攝政王相邀,臣自是要來的。”
“攝政王”三個字咬得很清楚,有尊敬,也有忌憚。
誰都明白,陸途絕不可能妥協,他當年一心輔佐太子,匡扶正統,如今一定還會扶持太子的兒子,雲思不是他的考量,而兩方勢力再鬥,就又是新一輪的生靈塗炭。
“首輔。”雲思輕聲,他視線遠眺,陸途循著望去,看到天邊朝霞匯聚,璀璨奪目,破舊的城樓被匠人縫縫補補,百姓自四街而出,期待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都會過去的。”雲思說。
陸途蹙眉,此話何意?
雲思沒有回答,在侍從的攙扶下離開了。
初六,崇安園,梅林。
彼時梅花凋零大半,天氣寒涼,雲思著人搭好了長榻暖爐,陸途趕到時這人正圍火煮茶。
“王爺。”陸途走近後行禮。
雲思並未抬頭,而是很認真地繼續煮茶,隨口說:“坐吧。”
陸途落座後,雲思興致勃勃給他碗裏倒茶,“我聽人說,就得這麽喝,熱氣騰騰的西陵香,你嚐嚐。”
他沒有自稱“本王”,而是“我”,這叫陸途的警惕放鬆兩分,他端起茶碗,對著雲思虛虛一敬,跟著輕抿一口,咂摸片刻,感歎:“好茶。”
“我托人從西陵多買了一些,回頭送你府上。”
“謝王爺。”
雲思看著飄落的梅花輕笑:“非得這麽見外?不能叫我名字嗎?”
長久的靜默後,雲思聽到陸途說:“臣不敢。”
雲思眼底閃爍的光芒一下子淡去,他輕輕歎了口氣,“陸途,你是不是很後悔當年救我?”
陸途皺眉:“王爺言重了。”
“我若當年就死在深宮算計中,何來今日的攝政王?擋在太子麵前,令你為難。”雲思語氣喟歎。
而這句話背後的某種蒼涼情緒讓陸途心頭狠狠一跳:“王爺,臣與你相識之初就告誡過您,人生在世,切莫妄自菲薄,若無王爺,臣這條命早就折在了邊境,而羽靈關十城的赫赫戰功,也是王爺自己打下的。”
“世人都道我連破十城,野心勃勃,可我現在想問首輔一句。”雲思看過來,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緣故,他說話有些喘,眼尾也被冷出一抹旖旎的紅,“這樣的開疆拓土,你可喜歡?”
陸途倏然起身,衝著雲思深深一作揖,“王爺,慎言!”
“哈哈哈哈……”雲思卻肩膀顫抖地大笑起來,他是真覺得好笑,半晌停不下來,最後在唇邊一掩,似乎斂去了什麽,隨之喃喃自語:“明知你心裏裝的是江山社稷,我卻墮落至今,陸途,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個十分犯賤,可是那又如何呢?”
這輩子,他做到了自己喜歡的所有事情。
雲思撐著長榻站起身,那雙瞳孔漆黑幽沉,望著陸途:“首輔,還不殺我嗎?”
陸途聞言眉目倏然一沉,有凜冽的殺意在期間一閃而過,的確,他來前安排了暗衛,可是……可是陸途胸口仿佛有重石積壓,他說不清楚,按理來說這些年經曆籌謀,不該再有猶疑,但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終於,陸途那無堅不摧的堅硬外殼上破開了一條裂縫,有什麽溫暖的東西倏然湧出,他擰著眉,快步上前抓住雲思的胳膊,語氣急切道:“放棄眼前的一切,我送你走!”
雲思神色安靜,直到此刻,他才覺得陸途有那麽點兒人味了。
“去哪兒?”雲思問:“我不死,太子一黨寢食難安。”
“交給我!”
雲思搖頭:“你辦不到。”
陸途聞言聲音不由得抬高:“我辦不到?這天下間還有什麽是我辦不到的?”他作為天才倨傲的一麵展現出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透著要說服雲思的急迫,“天算子當道,他們說我在與天鬥,可結果天算子遠走蓬萊;後來他們說趙象用兵如神,我必要跟臨安城一同覆滅,可如今趙象墓已成拱,最後他們說林廓一代謀聖,我遠不是對手,可如今林廓被囚荒山,風燭殘年,雲思,我不會輸!”
“你不會輸給別人,我知道。”雲思很溫柔地笑了下,跟著素白的指尖點上陸途的心口:“可我不要你輸給自己。”
陸途瞳孔驟縮。
雲思繼續:“你很清楚,我也是祁雲國皇室血脈,一山難容二虎,小太子才多大?我手握禁軍三十萬,一旦反叛,整個皇城我可以當即拿下,我這樣的人,隻有死了,高位統治者才能安枕無憂,你是皇兄的老師,你從前護著他,如今自當護著他兒子,放我走,這跟你的道不合,你會被心魔折磨一輩子的。”
“我舍不得,所以陸途,回去吧。”
第一次,陸途被雲思說服,他漸漸冷靜下來。
陸途很清楚,放雲思走是一時熱血上頭,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皇權之爭,向來殘酷。
“所以你重新站在了我的對立麵,是嗎?”陸途冷聲。
雲思用一種很溫潤,也很難以理解的眼神望著他:“陸途,我希望山河穩固後,你可以百歲無憂。”
盡管被放棄那麽多次,被心寒那麽多次,我於黑暗中不斷掙紮重生,下足了狠心,說足了狠話,可到頭來,我仍舊舍不得染你分毫,不是因為多愛,而是因為陸途值得。
“既如此,臣與攝政王,戰場上見。”陸途深吸一口氣,豁然轉身!
雲思望著他的背影,輕輕一笑,陸途啊,我哪兒還能上戰場啊……
像是花朵砸落在地,很輕的一聲,卻摒棄風聲跟一切嘈雜,精準落在陸途心頭,他莫名心髒狂跳,忍不住回頭。
雲思安靜倒在那裏。
“庭竹!!!”
陸途狂奔而至,一把抱起雲思,這人輕得像是要隨風散開,因為他的動作,雲思一口壓在心頭許久的血狂湧而出,瞬間將雪白的衣襟染盡。
雲思連咳帶喘,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痙.攣,又是一口鮮血,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身上散開,等消失的時候,雲思終於平靜下來。
“你不是走了嗎?”雲思問,青年眼神有點兒揶揄,好像那個功高震主的攝政王不見了,又回到了初見時總是想盡辦法吸引陸途注意的六皇子,“你剛剛喚我庭竹……”
“你服毒了?”陸途掌心全是剛剛接住的滾.燙鮮血,他手抖得厲害。
雲思搖頭:“沒有……我隻是,隻能撐到現在了。”
“羽靈關一戰一箭當胸,本就該死……可我想著再見見你,又撐了回來,初六約見崇安園,我總擔心你不來……”雲思說完輕咳兩聲,又有鮮血湧出,“抱歉,我剛剛應該再堅持堅持……讓你看到這麽難堪的一幕……”
“人呢?!”陸途抬起頭怒吼:“請大夫來!讓太醫院的人都給我滾過來!”
“沒用……”雲思費力攀住陸途的胳膊,輕輕搖頭,他眼尾的紅凝聚成淚滾落,臉上卻噙著笑,行將就木的枯萎在他身上不存在,他仍舊好看得攝人心魄:“油盡燈枯,什麽都沒用了……”
陸途自言自語,聲音也跟著顫抖,“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其實我也沒那麽糟糕……”雲思往陸途懷裏靠了靠,“連破十城,領軍回來時,我想的是天下大統,百姓就不用流離失所了……陸途,你教我的,我都記著呢……”
陸途抱緊雲思,眼淚斷線似的落下:“我知道,我都知道。”
雲思眼前已經看不清東西了,“陸途……你再叫我的字,行不行?”
“庭竹,庭竹,雲思……”陸途有些語無倫次,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痛,可以痛得人五髒俱摧。
“陸途……”雲思抬起手摸他的臉,想說什麽,卻忍住了。
陸途終於明白,他為什麽總是看不透雲思,因為這人自己將自己拆骨扒皮,丟到了紅塵之外,他早就累了,也不想活了。
“我死後,禁軍權柄會由張碩親自交予你,那是一把好劍……你好好用……”
“陸途……”雲思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想看梨花……”
陸途聞言一把抱起雲思,“我帶你……”
啪嗒——
陸途剛剛站起,青年的腦袋輕輕抵在他的肩上,瘦白的手垂落於空中。
梅林起風,漫天的豔紅花瓣像是裹挾著雲思的靈魂,一下子掠向浩渺蒼穹。
山河穩固,百歲無憂,這是雲思從泥沼裏荒唐一回,留給陸途幹淨坦然的八個字。
陸途低頭,青年闔上眼睛,恍如睡著了一樣。
昇國元年三月初六,攝政王雲思,薨逝於崇安園。
動**不安的政權,徹底歸於統一。
“嗚嗚嗚……啊啊啊!天呐,怎麽這麽虐啊?!”戲外,蘇雅跟花花抱頭痛哭,泣不成聲,妝都花了。
副導演吹了吹鼻涕,轉頭問朱導:“這怎麽刪?這刪了還是人嗎?”
朱導擺擺手,嗓音發啞:“不刪,不刪。”
另一邊,薑庭序抱著司遊重新坐下,兩人都沒從角色中抽離出來。
薑庭序啞聲說:“想哭就哭,別壓抑自己。”
司遊抓住薑庭序胸前衣服,眼角的淚不停。
薑庭序看得心疼,忍不住低頭吻了下,感覺到司遊一個顫栗,他放緩聲音:“沒事,有我在。”
“你就是陸途!”
“我不是。”薑庭序耐心開導:“你也不是雲思。”
“你會這麽對我嗎?”
“當然不會。”
“我不信!”
薑庭序:“……”
“祖宗。”薑庭序靠近,聲音很小很低,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氣息噴在耳廓上,帶動渾身浪潮似的酥麻:“我可喜歡死你了。”
司遊稍微翻身,更深地貼在薑庭序懷中,情緒大起大落,屬於自己跟雲思的攪和在一起,哼唧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