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不放心

陸佳堂一瞬間腦子裏就一個念頭:弄死他。

說話的人叫周鬆,跟黃西還有沈來章他們玩了有十來年,算得上圈子裏好友,周鬆口嗨方錦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跟方錦同歲,但是對方錦的厭惡卻在初中時期就有,在周鬆看來一個被沈長雄欺負慘了的臭小子,雖然養在沈家,但吃穿用度連傭人都不如,那時候的方錦就很陰鬱,身邊一個朋友都沒有,自然而然成為旁人欺負的對象,忘記起因是什麽了,隻記得一堆人圍著方錦恐嚇,那人立在牆角,眼神跟狼一樣,在大家的笑聲中方錦忽然撲上來,就盯著一個打,打到所有人害怕。

而被盯著揍的那個,正是周鬆。

周家人後來找沈家要說法,奈何沈長雄就是個不講理的,他不讓方錦好過,但也不允許別人在自己麵前大聲叫囂,這事反正不了了之,周家剛不過閱霖,隻能咽下這口氣。

群體霸.淩中周鬆不無辜,可他沒當回事,同時忘不掉,當時方錦撲來時恨不得將他撕碎的眼神,這種懼怕在經年累月中成為憎惡,後來方錦弄倒沈長雄掌控閱霖,周鬆驚覺自己跟這人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至很遠。

但這口氣憋在心裏一直沒消散,直到如今,周鬆自以為找到了發泄口。

陸佳堂的拳頭如同暴雨,一拳一拳全部打在實處,周鬆先是覺得臉上身上一麻,跟著疼痛爆炸開,他本能回擊,但他是個隻懂得吃喝玩樂的公子哥,體能上麵完全不是常年自律的陸佳堂的對手,更別說陸佳堂此刻在盛怒狀態下。

黃西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上前拉架,誰知陸佳堂驀然扭頭,眼眶猩紅,期間的凶惡嚇得黃西一個哆嗦,下一秒黃西嘴上挨了一拳,立刻嚐到了血腥味。

“周家?周鬆?”陸佳堂腦海中的嗡嗡震顫消退,他低喘著氣,將喪失大半反抗力的周鬆提起來,然後“砰”一下按在台球桌上,目光的壓迫性猶如實質,“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周鬆滿臉是血,已經被打怕了,雙手顫巍巍擋在臉前,露出的眼中全是驚恐。

“說話!”陸佳堂爆喝。

這不是還沒死嗎?怎麽有人敢在他麵前說這種話?彭竹事後告訴陸佳堂,當時再晚幾分鍾,方錦活不了;陸佳堂在高速上攔住車,當時方錦臉上毫無血色,可衣服寬鬆不貼身,從領口的空隙中能清楚看到腰腹間隱隱冒血的繃帶,陸佳堂那麽怕失去他,又不得不放他走,連續半個月的時間,陸佳堂都是在噩夢中驚醒,他神經質地詢問安排在鈾江的人,方錦還好嗎?

他如何不恨沈來章?甚至於好像連方錦釋懷的那部分恨意,都如數轉嫁到了他的身上。

可方錦不想計較,陸佳堂就強迫自己也不去計較,但周鬆一腳就往他的神經上踩踏,陸佳堂不想忍了。

忍你媽!

他這麽想著,手上用力將周鬆一把摜翻,跟著抬頭看向沈來章。

任誰都看得出來,陸佳堂不僅沒有冷靜下來,相反,他積壓的怒火被全部勾了出來。

黃西察覺到了陸佳堂的意圖,衝上來攔他:“你、你冷靜一點兒!”

陸佳堂順勢拽住黃西的衣領,語氣森寒,“這些事,周鬆是怎麽知道的?你們拿著喇叭在圈子裏宣傳?問過我沒?”

撞槍口上了,黃西心頭一涼,解釋說:“我的錯!我當時喝醉了,多說了幾句,但是我……”

話音未落,陸佳堂又是一拳打黃西另外半張臉上,剛好一個對稱。

黃西踉蹌摔倒在地,還著急忙慌地又補了一句:“不超過三個人知道!”

陸佳堂伸手去拽黃西,被大步走來的方錦攔住,“夠了佳堂。”

陸佳堂眼角嘴角都見了血,方錦看得眉眼狂跳。

但陸佳堂有點魔怔了,他下意識甩開方錦,方錦沒防備,眼瞅著就要後仰撞上桌子,就在一瞬間,陸佳堂瞳孔一縮,速度真的快如閃電,他一把攬住方錦的腰,同時手掌包住桌角,抱緊方錦的那一刻,整個人暴虐的氣息詭異般平複下來。

陸佳堂低頭,將腦袋埋在方錦脖頸間緩了緩,啞聲問道:“傷著沒?”

“沒。”方錦抬手摸著陸佳堂的後腦勺,“冷靜點兒,都過去了。”

“好。”陸佳堂應道,“我冷靜。”

他深呼吸好幾下,輕輕放開了方錦,眼角的血珠流下來,陸佳堂並無察覺,他近距離凝視著方錦,好像在確定這個人是否安然無恙,男人的五官也因為這抹殷紅的色彩更顯張力,片刻後,陸佳堂稍微低頭,用鼻尖觸碰著方錦的鼻尖,小動物似的,輕輕蹭了下。

眾目睽睽之下,他已經將偏愛寫得清清楚楚。

方錦拍了拍陸佳堂的後背,“接下來交給我,行嗎?”

陸佳堂思忖片刻,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方錦轉而看向沈來章,眼神平靜:“你跟我來。”

沈來章倉惶跟上。

沒人的露天台上,方錦握著欄杆,望著沉沉夜色,身後是忐忑謹慎的腳步聲。

他不動聲色歎了口氣,那些年保護太好,叫沈來章看似自由張揚,實則經不起一點兒打擊。

長久的死寂後,方錦開口:“閱霖是我父親跟沈長雄一起創辦的,很早前了,沈長雄的轉變我父親並未發現,又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不了解沈長雄,那晚沈長雄安排給我們海上遊玩的遊艇炸了,我醒來時浮在海麵上,小妹離我很近,可不管我怎麽努力,我都抓不住她,後來沈長雄趕到,救了我。”方錦說到這裏不由得嗤笑,“來章,你知道你父親精神有問題嗎?”

“他救我不為別的,隻是當時驗收成果時,不曾想還有一個漏網之魚,然後沈長雄有了新的樂趣,他變.態的情緒無處發泄,就想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同類,而將仇人之子養在膝下,成為自己的複刻,對他來說非常有意思。”

沈來章像是聽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瞪大眼睛。

“你或許想問我有證據嗎?”方錦輕笑:“我有,我甚至將當年種種查得一清二楚,沈長雄為了刺激我,打壓我,也當著我的麵承認了無數次,他就是要我知道,他是殺我全家的凶手,可我跟他卻是一類,我們就該彼此憎惡,但是彼此共生。”

甚至在這個過程中,沈長雄看待方錦的目光逐漸變得汙穢。

方錦淡淡:“我的確被捏造扭曲,可我沒忘記報仇,一絲一毫都不敢忘,佳堂沒出現前,我活著的意義就是等待羽翼豐滿,好折磨死沈長雄,殺你父親,我不僅沒有後悔,反而每每想起來就覺得渾身舒暢。”方錦嗓音沉下來,“他活該!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平息我心中仇怨。”

短短幾句話,已經超出了沈來章所能承受的極限。

方錦在沈家那些年的境遇,他是看在眼裏的。

而這隻是他看到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長雄就是個瘋子,這人不遺餘力將方錦的世界染成鮮紅,讓其不人不鬼。

可方錦是方南初跟花青的孩子,方南初溫潤如玉,恪守自持,花青溫婉良善,心性清雅,方錦心中有片底色永遠不會被玷汙,他憑借於此,保持著少有的清醒,也正因如此,他對真心待自己的沈來章下不去手,最後差點兒被一刀捅死,似乎是他們的宿命。

“來章,你不知道真相也就罷了,可你如今知道了。”方錦轉過身看向已經淚流滿麵的沈來章,“我們沒辦法做兄弟。”

方錦最後說道:“你要報複我,可以,但我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沈來章含著淚搖頭,報複?如何報複?方錦一家三條人命,他前半生的安穩平和被摧毀幹淨,沈長雄在他體內種下極端的種子,生根發芽到他本人都無法融入正常生活,更何況方錦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雙膝一軟,沈來章跪在了方錦麵前,“對不起……”他哽咽著,“對不起。”

方錦攥緊雙手,一言不發。

“哥。”沈來章哭著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哥了,我知道說什麽都晚了,我也知道我很懦弱,以後我會堅強一些,哥……真的很對不起。”

方錦“嗯”了一聲,對沈來章的任何決定都不再幹涉,他們這就算說清楚了,方錦抬步往回走,錯身之際,他輕輕駐足,垂眸看向沈來章的眼中蘊含著些許溫和,解不開的仇恨是真,但那些年的兄弟情份也是真,方錦抬起手,在隔著沈來章發頂半掌的距離停住,他指尖動了動,像是在幽沉的無法言說中輕輕撫摸了一下,等收回手,方錦神色恢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各自珍重吧。

方錦剛出來,就看到了站在玻璃門後的陸佳堂,陸佳堂攥著紙巾單手按住額角出血的地方,嘴角已經開始青了。

方錦又心疼又好笑:“偷聽?”

“嗯。”陸佳堂大方承認,“我不放心。”

方錦擋開他的手,“我看看。”

還在輕微出血,應該是周鬆掙紮間撓的,一道肉眼可見的月牙形傷口。

方錦跟服務生要來醫療箱,簡單的消毒後貼了個創可貼,不用縫針。

司遊就覺得,陸佳堂今日這套組合拳,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