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平安

這幾人進來時直接撬了大門,附近的鄰居很快趕到,一看到斷裂的門鎖隔壁奶奶就“哎呦”了一聲,倉惶道:“小錦家招賊了!”

另一個大叔提著叉子來的,方錦給他家小兒子輔導過功課,還請著吃了糖,大叔低聲一句“等著!”然後帶頭進去。

大叔推門而入,隨手拉開燈,等看清地上躺著的幾人當即罵道:“我一猜就是你們這些混賬東西!”

房間裏的東西被砸爛了大半,方錦那盆玉蘭連最後的嫩芽都被踩沒了。

一時間鄰居們都湧了進來。

“小錦?”鄰居奶奶擔心方錦安全,結果陸佳堂抱著方錦,臉上戾氣未消,讓人一時間不敢靠近。

方錦輕輕推了下陸佳堂,沒推動,於是探出腦袋說:“我沒事奶奶。”

鄰居奶奶小心覷了眼陸佳堂:“這位是……”

“我是小錦的哥哥。”陸佳堂語氣流暢,神色逐漸緩和下來,“我過來看他,正好撞上。”

方錦抿了抿唇,算默認了,他的鼻尖縈繞著陸佳堂身上特有的一種檀木香。

大叔問道:“受傷了沒啊?”

“我帶他去醫院。”陸佳堂接道:“剩下的麻煩各位叔叔伯伯。”

他實在坦然,一句“叔叔伯伯”給人念得責任感都起來了,大叔擺擺手:“你們先去,我們報.警處理。”

“我沒事。”方錦說了一句。

陸佳堂低頭看他:“沒事也得去做個檢查。”

他言罷不由分說帶著方錦離開,車子停在樹下,車燈亮起的時候,方錦腳步一頓。

前幾個晚上他偶爾看到樹下有車燈閃爍,卻並未多想,陸佳堂最近……一直在嗎?

路上陸佳堂打了個電話,然後一腳油門驅車前往鈾江最好的醫院,方錦算這裏的常客,但是他也沒想到張醫生親自在門口迎接。

看到陸佳堂下車,張醫生無奈一笑:“你欠我多大的人情你算得清嗎……”

陸佳堂沒來得及阻止,然後方錦麵無表情下車,張醫生神色僵住。

糟糕!

方錦什麽腦子?當即反應過來換主治醫生恐怕就是陸佳堂搞的鬼。

“你胳膊怎麽了?”張舒蹙眉問道。

方錦倏地扭頭,這才發現陸佳堂右臂位置一道血痕,因為穿著黑西裝並不明顯,但剛剛隨著他的動作裏麵的襯衫露出來,已經被血泡紅了。

方錦臉色一變:“你……”

陸佳堂一把攬住方錦的肩膀,“我沒事,先給你做個檢查,我擔心你傷口。”

他低頭說話,跟方錦距離挨得很近,熾熱的氣息從耳根開始,將方錦的半邊身子都燒得發燙。

張舒一視同仁,給兩人一起安排檢查,中途陸佳堂給自己的助理打了電話,讓他動身過來,闖入方錦家的那幾個混賬,一個都跑不掉。

陸佳堂站著的時候沒感覺,但是一躺平,耳鳴不受控製地炸響,眼前更是黑霧彌漫,他竭力保持清醒,但意識很快墜入混沌。

輸液到一半的時候陸佳堂猛然驚醒,剛要起身就被張舒按住了。

“別動,跑針了怎麽辦?”

陸佳堂定定望著張舒數秒,好像才明白現下什麽處境,又發現不是心心念念的人,眼底立刻閃過失望。

張舒見狀都氣笑了,“你這人……方錦沒走,在外麵,一會兒我給你叫進來。”

“別。”陸佳堂的大腦還是大麵積空白,他幾乎是本能說道:“你給他安排一個病房,先讓他好好休息,他的傷口……”

“沒事。”張舒打斷,“有事的是你,被打到後腦勺了?怎麽檢查出來輕微腦震**?”

陸佳堂鬆了口氣:“不知道。”

當時看到那幾人去撲抓方錦,理智什麽的都炸成了飛灰,腎上腺素飆升的情況下,根本感覺不到痛。

“後背,肩膀都有大片皮下出血,問題倒不大,但是需要休養。”

陸佳堂隨口應道:“好。”

張舒站在床邊,忽然扯開一個笑:“話說,用不用我給你誇張誇張?苦肉計……”

“不要。”陸佳堂正色拒絕,“你別嚇他。”

張舒一愣,在他印象中陸佳堂一向客氣友善,可這種客氣友善也帶著分明的距離感,就沒見陸佳堂對誰這麽越界照顧,嚇都嚇不得。

叩叩叩——

有人敲門。

張舒跟陸佳堂對視一眼,然後張舒扭頭就去開門。

陸佳堂:“……”

門口站著的果然是方錦。

方錦下意識往病房裏看,恰好對上陸佳堂的視線。

張舒不再多說,讓開路隨他們處理,自己則悄聲離開。

方錦走到床邊,麵色陰翳。

主要陸佳堂臉色不太好,眼下一片青黑,看得出很長時間都沒有休息好,更重要的是……方錦深吸一口氣,他還在閱霖那會兒,對陸佳堂執念未消,是舍不得這人出一點點差池的。

方錦抬手按了按眉心,陸佳堂看到就要起身。

“躺著。”方錦淡淡。

陸佳堂立刻挺成木乃伊。

“什麽時候來的?”過了好一會兒,方錦輕聲問道。

這個問題有點兒要命。

好幾個回答在舌尖依次打轉,陸佳堂最後說道:“就昨晚……”

方錦冷聲:“哈!”

陸佳堂不敢吭聲了。

但凡有曾經見過他們相處的人在場,就能發現此情此景完全稱得上一句“兩極反轉”,陸佳堂極為小心謹慎,但方錦顯然沒打算給他這個麵子。

“你一直暗中調查我?”

“沒有!”陸佳堂否認,他誠懇道:“不是調查,我隻是不放心……”陸佳堂輕輕歎了口氣,好像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你的傷一直沒痊愈,之前那個大夫學術不精,張舒是我好友,正好休假,我就讓他幫這個忙。”

“電熱毯呢?”

陸佳堂:“……那天買藥的,都送了。”

方錦眯了眯眼:“司遊突然買那麽多東西……”

陸佳堂:“我說的,我說你現在租住的環境比較差。”

片刻後,方錦輕哼一聲。

陸佳堂側身躺在**,不免忐忑,想了想,伸手去抓方錦的衣擺,“你別生氣,我絕不幹預你的生活,我保證。”

又是長久的安靜。

方錦在床邊坐下:“薑庭序說你很忙。”

“嗯。”陸佳堂應道:“白天事多。”

方錦似乎朝這邊稍微偏了偏頭:“然後你就晚上過來?”

“還行。”陸佳堂說:“能睡兩三個小時。”

有些人的賣慘能力,似乎是天生的。

方錦臉色持續難看起來,“從臨都到鈾江最快也要六個小時,你當自己是鐵人?!”

最後一句話已經透出怒意,陸佳堂知道這麽做很蠢,但他沒辦法告訴方錦,不看一下心神不寧,他甚至想說他錯了,這種求而不得的滋味著實煎熬,五髒六腑沒有一處是不疼的,可看著形銷骨立的方錦,陸佳堂又覺得現在的自己沒資格求原諒。

方錦熬了多久,他才熬了多久?

趙林修說陸佳堂就是在“自虐”,陸佳堂沒否認,就像司遊說的,他總得長個記性。

“睡一覺起來,回去。”方錦冷聲:“別再來了。”

方錦起身離開,陸佳堂沒阻攔。

回到家,方錦發現亂七八糟的客廳已經被收拾妥當,鄰居奶奶跑來說是個年輕人帶人收拾的,說是他哥哥的助理,方錦點頭,知道是陸佳堂的人,被砸爛的東西也重新補齊全,方錦視線一掃,忽然微怔,南麵窗台上擺放著一株盛開的玉蘭,白瓣黃蕊,嬌嫩欲滴。

方錦不知道陸佳堂是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小錦啊,你哥哥……是不是很厲害啊?”鄰居奶奶說:“泥娃那些人,從小就凶,但泥娃家裏有關係,之前把老張頭頭打破都隻是賠了五百塊了事,但這次他家來了好些人,都沒攔住,直接給泥娃他們帶上車押走了。”

方錦知曉陸佳堂的手段,靜時溫和,有商量餘地,可一旦較真,必定往命門砍。

這裏待不下去了。

方錦不想被那些混賬東西的家人纏上,把一些鍋碗瓢盆留給了鄰居奶奶,當即喊來搬家公司,鈾江別墅區的房子他買了一棟,安保什麽的都完善,不信某人還能翻牆!

短短三個小時,方錦帶走了一切痕跡,好像從來沒在這裏住過。

南麵窗台上的那株玉蘭也跟著不見。

“陸總,方先生搬家了。”助理小聲匯報。

陸佳堂聞言神色有瞬間的難堪,但很快又鬆了口氣,“也好,他住的那裏不安全。”

助理輕聲,“陸總……您還追嗎?”

陸佳堂似笑非笑地看向助理,助理急忙低下頭。

是啊,連他的小助理都能看出來,自己是在追方錦,既然追求,就應當百折不撓誠意十足,方錦不過避開幾次,氣餒什麽?他曾經避開方錦那麽多次,今日種種,應得的。

“小錦旁邊的別墅,買下來。”

助理回憶了一下:“好像有人住。”

“花高價買下來。”

助理:“……好的。”

重新回到窗明幾淨的現代別墅,沒有鳥鳴沒有自然的草木香,方錦第一天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清晨坐起來,起床氣大到能嚇死鬼。

亂七八糟的夢,夢到那輛黑車在門外的樹下等了好幾夜,又夢到陸佳堂突然胳膊廢了,說是後遺症,為此他驚醒好幾次,狗男人!方錦凶神惡煞地想,就會給他找麻煩!

門鈴響起,方錦驚了一跳,他神色狐疑,透過貓眼一看是保安拿著一個快遞。

此處地址他沒給司遊說,誰送的不言而喻。

方錦抿唇,上樓衝澡然後下來吃飯,完事還給玉蘭澆水,就是不動桌上那孤零零的快遞,等到心緒徹底平複下來,方錦上前拆開,隻見裏麵躺著一個紅木小盒,盒麵上翠竹栩栩,頗有韻味質感。

方錦打開,期間放著一串佛珠。

同陸佳堂曾經戴在腕上的那串,一模一樣。

唯一區別,是其中兩個緊挨的佛珠上各多了一個字,連起來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