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淩晨四點，別墅區燈火幽暗。某個角落的屋子，暖黃的微光透過紗簾，不滅地躍動著。
手機忽然震動。
國泰千家歡：【你失眠了？】
喵寧：【你怎麽知道？】
國泰千家歡：【我下樓倒水時聽到你在踱步。】
夏寧頓時停下腳步，臉一紅便倒在了**，將臉埋入鬆軟的被褥。
她睡不著。
和謝宇的緋聞還在發酵。她知道這個男人沒有下限，說不定會再做出什麽荒唐的事情來，所以心慌地很，不停地刷手機，生怕漏過什麽消息。
她抿緊嘴唇，隨手找了個理由。
喵寧：【我有點認床。】
國泰千家歡：【睡不著也合上眼。】
夏寧咬了下嘴唇，將手機關了，仰躺在**嚐試入眠但還是失敗了。良久，她還是打開了手機。
然而，這時她卻發現，之前發偷拍照片的賬號將那條博文刪除了。
淩晨的網絡並不活躍，少數人嘰嘰喳喳討論著，大多都將這當做風星的手筆。
【喲，風星可真是舍得花錢。】
【謝宇這是要當風星太子了啊？】
【所以那個女的到底是不是女朋友？】
夏寧也在心裏悄悄鬆了口氣。
她將手機放到床頭，閉上眼睛，這才慢慢落入並不安穩的夢鄉。
窗外的早鳥在初春的枝芽邊上鳴叫，朦朧的天光穿過落地窗前的紗簾，縈繞在淡米色的臥室內。
夏寧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眼手機已經九點了，猛地驚坐起來——呼，幸好是周六！
下樓時，王嬸正在將熱好的早餐再擺到桌上：“夏小姐，早。”
王嬸做的早餐很符合錢林人的口味，鹹豆漿配上雞蛋餅，還有兩碟自己手作的鮮釀小菜。
夏寧有些不好意思：“王嬸早。李鶴溫呢？”
王嬸一邊收拾廚房，一邊回應：“他吃過了。等會兒要出去拍攝，吃完回三樓準備去了。”
夏寧皺起眉頭。
她記得，李鶴溫公開的行程表上，今日安排是全空白的。
前段時間他忙極了，今天本是一個小小的休息日，怎麽又出現新的通告了？
一陣不急不忙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下來。
全套黑色西裝一塵不染，骨節分明的大手正在調整純金的袖扣。那雙淡琥珀色的眸子藏在鏡片後，在看到夏寧眼睛下麵又青又紫的黑眼圈時半眯了下，眉頭微蹙。
夏寧笑了下，打招呼：“李先生，早。”
李鶴溫側過臉，拿起沙發上的包徑直出門，應聲的時候連頭也沒轉：“早。”
大門砰的一聲便關上了。
夏寧後縮了下，別開眼睛。
好冷淡。
李鶴溫向來高冷，她也沒放心上，一邊吃早餐一邊刷手機，忽然發現粉絲群裏特別熱鬧。
【鶴鶴今天加了日程，要去拍EY家春季特別刊封麵！】
【媽呀，EY不是早年就得罪了鶴鶴，這些年多次想蹭，卻半點都蹭不上嗎？】
【我們又不缺封麵，我看見EY那嘴臉就惡心。】
EY，拍攝，和解。
一道電流窸窣竄過她的大腦，夏寧忽然意識到什麽。
偷拍她的那名娛記十分囂張，然而他今天淩晨靜悄悄地刪了博文後卻一聲不吭，十分反常。
而這次李鶴溫合作的EY社恰好與那名知名娛記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件事和李鶴溫有關嗎？
夏寧握著手機，忽然麵頰有些發燙，胸口像是有一支鵝毛棒，在輕輕刮動著。
“夏小姐，需要開冷氣嗎？”王嬸恰好路過，“你看上去有些熱。”
夏寧猛地抬頭，擺手：“不用不用！”
她抱著手機，低頭小跑回了樓上，整個耳根都紅透了。
剛回房間坐下，她鬼使神差地點開微信。
喵寧：【恭喜和EY初次合作！可以問問合作契機嗎？】
剛發完她就後悔了。
夏寧，你是用什麽身份去問的？這和你有關嗎？
她想撤回卻來不及了。李鶴溫已經發了個“？”過來。
國泰千家歡：【夏班長還關注娛樂圈？】
夏寧一驚，連忙將粉絲小馬甲藏好。
喵寧：【我以前不關注的。】
喵寧：【但我和你協議結婚了，熟悉娛樂圈才能更好理解你的生活，以免今後幫你應付家長時露餡。】
李鶴溫忽然不回複了。
不清楚他是臨時離開去拍攝工作，還是刻意沉默，夏寧捧著手機，小心翼翼地在腦海裏重複品味剛才自己的發言，生怕哪裏說錯話。
良久，她的手機終於跳出了消息提示。
國泰千家歡：【我想與EY合作很久了，隻是以前沒機會而已。】
和官方賬號一模一樣、不會出錯的回答。
EY和李鶴溫的恩怨年代久遠，路人和新粉一概不知，在預告下麵紛紛表示“兩方終於合作，真是太好了”；隻有老粉一邊疑惑一邊生氣。
夏寧剛切屏出去，就看到粉絲群裏的大粉啐了口：【公司冠冕堂皇說什麽“想與EY合作很久了”？騙誰呢！】
夏寧：“……”
騙她呢。
-
拍攝結束後，李鶴溫並沒有等來徐助理，而是等到了一輛凱迪拉克。車窗搖了一半下來，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叼著煙，一聲不吭，憤憤地吐了個煙圈。
一旁路過的EY工作人員見到了，立馬舔著臉過來打招呼：“河大經紀人，好久不見啊，我是……”
河昆眼珠子一白，根本沒正眼看他，就單朝李鶴溫瞥了眼：“上車。”
李鶴溫麵無表情地拉開副駕駛的門，朝EY工作人員點頭說了再見。凱迪拉克半分鍾都不想多待，一踩油門直衝了出去，像是逃離疫所似的。
河昆憤憤地抱怨：“李鶴溫，李影帝，李大明星，我現在是管不了你咯！之前你沒那麽紅的時候，EY是怎麽惡心咱倆的？這仇隻有我記住了，你可是個以德報怨的大聖人！”
李鶴溫側過頭：“利益交換而已。”
河昆打斷他：“我聽說你給EY的條件是壓下謝宇女朋友的事情。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李鶴溫轉頭正視前方：“那個女孩現在是我的妻子。”
“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妻子你也不……什麽？你再說一遍！”
河昆猛打方向盤，將車拐入小路，急停在路邊。他哆哆嗦嗦地再點燃了支香煙，開了窗，待煙雲繚繞從窗戶的縫隙裏飄**散開，才疲憊萬分地說：“也就是說，你還隱婚了？”
李鶴溫淡淡：“不算隱婚，我一直光明正大戴婚戒。但是沒人信我。”
河昆：“……”
作為整個娛樂圈最有名的超級經紀人之一，他在一天中接連麵臨自己職業生涯的兩個滑鐵盧。
河昆重新發動車子，無力道：“算了……是她嗎？”
李鶴溫嗯了聲。
河昆沉默了會兒。
車子開上了高速，他忽然咒罵了聲：“等著，我動用公司力量，幫你把網絡上的東西刪幹淨咯。謝宇竟然有和咱家弟妹的合影，晦氣！”
-
僅僅一天，那條還沒發酵出來的緋聞就悄無聲息地淹沒在信息洪流之中。
左思右想，夏寧都覺得這與李鶴溫有關。
傍晚時分，王嬸和夏寧說李鶴溫要回來吃晚餐。
夏寧忽然打起精神：“我來幫著一起做。”
王嬸本想拒絕，但是眼珠子一轉：“夏小姐是想增進夫妻感情吧？”
夏寧臉頓時紅了，搖搖頭：“不是的，我隻是……隻是想對他表示感謝而已。”
“喲，最近有啥事情好感謝的？我都懂！”王嬸挑挑眉，“食材都在廚房裏，你先挑。”
夏寧沒打算辯解，咬唇低頭係好了圍裙，還拿皮筋將散落的大波浪長發給紮成了低馬尾。
她在腦海中搜刮著菜譜——作為粉絲，李鶴溫愛吃什麽她自然是清楚的，但她的廚藝很一般，雖然也能湊合做幾個菜，但平日不太開火練習，心有餘而力不足。
終於，她喪氣地撇了嘴，在自己能力範圍內選擇了清燉牛腩。雖然李鶴溫不是很喜歡這個菜，但也不討厭它，這至少能體現她的一點心意。
經過一番折騰，清燉牛腩隻剩下最後一步慢燉的工序，夏寧蓋上鍋蓋，鬆了口氣。
王嬸在另一邊很麻利地處理完了其他食材：“夏小姐，牛肉燉著就行。你可以先出去歇一會兒，這邊就交給我了。”
“麻煩王嬸了。”
夏寧洗幹淨手，推開廚房的門。
忽地，一樓玄關傳來開門聲，還沒等夏寧解開圍裙、擦幹額頭上的汗水，西裝革履的筆挺身影就走過轉角，正與她對上。
李鶴溫釘在原地，眼睛微微睜大，瞳孔倒映著對麵的麵容，仿佛在陰暗中窺見乍現的天光。
柔順濃密的大波浪被一條粉紅色的皮筋簡單地紮成低馬尾，露出白皙脖頸的優雅弧線。
夏寧有些尷尬，匆忙將圍裙解開：“你回來得好早。”
李鶴溫回神，別過頭，微微垂下眼睛：“晚餐交給王嬸就好。她是專業的，以前在喜來登做了十幾年中餐。”
夏寧不好直接將“感謝你幫我處理緋聞”說出口，隻能含混：“我不太好意思白住這麽好的房子，就想表表心意。”
李鶴溫說了聲“心意我領了”，格外匆忙地別開頭，立刻上樓。
過了會兒，王嬸喊開飯了。
王嬸的廚藝水平高得出乎夏寧的意料，而且她不知道夏寧的口味，因此做的都是李鶴溫愛吃的。
清燉牛腩在這一桌子菜裏顯得格格不入，根本無法當作“感謝”送出去。
李鶴溫下樓看到那桌子菜的時候，視線果然在大小不一、顏色過黑、毫無點綴的牛腩上停了下。
王嬸在一旁用眼神示意：快介紹自己的傑作呀！
夏寧卻低頭拿筷子攪米飯，全然不提自己的“心意”。
李鶴溫的視線掠過她的臉，然後沉默地捧起碗。
夏寧扒拉了兩口，筷子本想往鮮嫩誘人的石斑魚上伸，然而手卻懸停在半空。她看了眼李鶴溫愛吃的菜，再看了眼自己做的菜，筷子調轉，像是擔起責任去處理殘次品似地向清燉牛腩伸去。
啪。
伴隨著脆響，兩雙筷子撞在一起。
夏寧沒想到李鶴溫竟然對擺在角落的牛腩感興趣，連忙收回筷子：“不好意思。”
李鶴溫頓了下，再次伸筷子夾起牛腩，送入嘴裏。
他沒說話。夏寧對自己的廚藝感到萬分忐忑，小心抬眼打量他的神情。然而，李鶴溫卻再次伸出筷子，不住地將牛腩夾到自己碗裏。
餐桌上靜悄悄的，大部分盤子裏的菜基本都沒動，隻有清燉牛腩的碗逐漸空了。
夏寧忍不住悄悄在桌子下打開手機，在群裏問：【他很喜歡清燉牛腩嗎？】
群裏眾人發了一排問號。
【什麽怪問題？】
【他很少吃中式做法的牛肉吧。】
【隻是一般喜歡而已。】
就在她滿頭霧水的時候，李鶴溫放下了筷子，優雅地擦擦嘴角：“慢用。”
夏寧神遊天外地扒拉完飯，眼睛時不時往那個空了的牛腩碗裏瞥：我的手藝真的有那麽好？
餐後，夏寧趁李鶴溫不注意溜進了廚房。
一整碗的牛肉都被李鶴溫吃完了，夏寧自己都沒嚐過最後出鍋的成品。她心裏癢癢的，看著鍋裏剩下沒盛出的幾塊牛肉，忍不住抽出雙筷子。
“呀！”
牛肉剛進嘴，她忍不住出聲，將它吐了出來。
將糖和鹽搞錯了。
夏寧頓時惱紅了臉，小聲：“李鶴溫到底是怎麽咽下去的呀？”
剛才李鶴溫時不時夾清燉牛腩的模樣劃過眼前。神態從容，眉眼舒展，仿佛在享受一道精致的美食。
難道他口味奇怪而獨特？
還是說……他在用演技刻意掩蓋？
就在夏寧腦子一團亂麻時，口袋裏的手機叮咚響了下。
夏寧連忙放下筷子，匆忙從廚房出來，拿出手機發現屏幕上是一條李鶴溫發來的消息。
她微微蹙眉，抬頭看向不遠處沙發上坐著的男人，再低頭看向手機。
明明能當麵說的，偏偏還要發微信。
一點開，信息便跳了出來。
國泰千家歡：【你的感謝我收到了，同樣也感謝你的菜。】
那鹹甜的滋味躥上腦門，夏寧頓時腳趾蜷縮：幸好發了微信，不然當麵說那可太尷尬了。
她深吸了口氣，磕磕巴巴地組織語言。
喵寧：【你太客氣了。我的廚藝不好。】
客廳裏的盆景擋住了餐廳望向客廳的視線。
如雕塑般精致的骨相被綠葉半遮，隻露出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神色冷淡嚴肅得仿佛正在商談千萬項目。
隻有夏寧知道，此刻嚴肅的李鶴溫“正在輸入中”。
國泰千家歡：【恰好罷了。】
國泰千家歡：【湊巧，我最喜歡清燉牛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