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寧絕望地閉上眼睛。
她曾做了很多預想:精心的打扮,認真的工作態度,利落的言行舉止……要是獲得了李鶴溫的認可,說不定還能加上微信。
她卻沒想到,在做自我介紹之前,李鶴溫就聽到了她分手的窘態。
優雅挺拔的身軀靜靜佇立在不安尷尬的氣氛中,矜貴而紳士。比熒幕裏更加立體深邃的五官此時正微微蹙著,眼眸倒映著夏寧努力挺直的脊背,沒有半點情緒。
夏寧恨不得轉身就走,卻不得不被釘在原地。
“這位是……”娛樂公司的助理想打破尷尬的氛圍,餘光不停地在李鶴溫與夏寧之間打轉,“是……”
夏寧死了心,忍著尷尬強行冷靜:“我是玲心工作室的心理谘詢師。今天是作為行業指導來參與項目會議的,我叫……”
“夏寧。 ”
男人的聲音在空**的走廊裏早她一步回響,像是低語喃喃。
夏寧腦袋裏的弦嗡了一聲。
頓時,尷尬的氣氛變成了好奇的躁動。
旁邊的工作人員很詫異:“李鶴溫老師,您之前認識這位?”
陽光穿透單層玻璃撒在李鶴溫的側臉,精致而疏離的眉眼在背光的昏暗中模糊,模糊得一如褪色的記憶。
“我們高中同班,但是高三時我因為演藝事業轉去了藝術學校,所以和老同學失去了聯係。”
“她是我之前的班長,我有印象。”
夏寧從沒想過李鶴溫還記得她。
李鶴溫成長於藝術世家,但是讀書很好,裸分考入了錢林一中。
他高中時期就開始拍戲了,經學校特批將大部分課業轉到線上完成,和同學們隻有點頭之交。高三轉學後,他更是和所有人都斷了聯係,就仿佛他們從未有過交集。
李鶴溫正轉頭與工作人員解釋,暗眸被纖長的羽睫半掩,帶著朦朧的疏離。所有人都說,李鶴溫永遠禮貌而有距離,此時此刻,他的神態仍很沉靜,沒有半點對她的審度。
夏寧輕咬下唇。
她的心跳重回正軌。
隨著李鶴溫的引導,人群的關注焦點瞬間轉移到了“李鶴溫的老同學”上:“沒想到今天竟然能遇到李鶴溫老師的同學,還是老班長,真是太有緣了!快快,我們夏班長,一起進去吧,會議要開始了。”
夏寧好像從尷尬的台子上走了了下來,被眾人簇擁著重新直起了背。
一路上,夏寧特意放慢步伐,小心地走在人群靠後的位置,離李鶴溫越來越遠。這時,她才放心地低頭,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濕潤。
忽地,低啞的男聲在她前方輕輕響起:“夏寧。”
夏寧一怔,慢慢抬頭,發現李鶴溫不知何時也放緩了腳步,逐漸在人群中落後,就走在自己前方一兩米的地方。
人潮擁擠,無人注意這隱秘的位置變化。
李鶴溫沒有回頭,步伐從容,挺拔的身影距離夏寧隻有半個身位。淡淡木質調男士香水混合著雪山淩冽的後調飄過她的鼻尖。
他的聲音極輕,或許再無第三人聽到這隱秘的正式問候。
“好久不見。”
-
會議很順利。美中不足的是李鶴溫在散會前就匆匆去趕通告了。夏寧沒機會與他私下再說上一句話。
她回到家,洗漱完畢坐在懶人沙發裏,才一拍腦袋:該死,既然李鶴溫記得自己,那麽剛才應該趁熱打鐵,上去要微信的!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夏寧剛一接起來,她媽媽嚴厲的聲音直衝出來:“夏寧,你和謝宇究竟怎麽回事?”
夏寧握著手機,眉頭在聽到“謝宇”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她還沒和爸媽說謝宇這事呢。
夏寧:“媽,你在說什麽?”
“謝宇在你們各個人脈圈子裏說,你們早在三年前就分手了,但是你一直不願意承認,糾纏著他。他看在過往情分,給你留了麵子才一直沒有拆穿你。你越來越過分,甚至到處傳要和他結婚,影響了他的聲譽,他迫不得已才發聲明。”
夏寧的眼前一片白光:“媽,他在撒謊,明明上周我們還……”
夏媽媽聲音顫栗:“夏寧,別逞強了,你前幾天說要領證,那這證呢?”
夏寧張了嘴卻說不出話。
夏媽媽哽咽了起來:“夏寧,我是在心疼你。你若是傷心,早早和我們說……”
我沒有。
我真的沒有。
夏寧直接掛斷電話,顫抖著點開微信,發現自己的私信、群聊和朋友圈全都炸了。
“寧,你連我這個好閨蜜都要瞞三年。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
“寧姐,我昨天才給你寄出新婚禮物。你們早分手,沒去領證,也得和我們說一下啊。”
“哈哈怪不得昨天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曬結婚證,唉,多大點事兒,直接說就行了。”
……
真情的關心、怨懟和假意的嘲諷、挖苦,以相似的句式湧入夏寧的眼簾,讓她幾乎想要將自己的心剖出來,晾在眾人麵前,讓他們瞧瞧自己這百口莫辯的委屈。
夏寧的雙手甚至握不住手機,顫抖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了一大堆字。
我沒有糾纏。
他在騙人,明明上周我們還一起去看電影。
我們今天才分手。
……
在即將按下發送鍵的前一秒,腦袋裏的弦忽然繃斷了,大拇指懸停在屏幕上方一毫米的地方。
夏寧絕望地將手機扔到腳邊,捂住自己的臉。
她現在的所有發言,在他人眼裏都會像是被拆穿後狼狽的反咬與狡辯。
夏寧平日很文靜,很少社交。謝宇深入了她的小圈子,在過去七年綁住了夏寧的所有交際圈,因此輕而易舉地破壞了她的整個社交圈。
夏寧伸手將手機撿回來,把輸入框裏一大堆文字都刪掉,然後將謝宇從黑名單中放出來,點開他的朋友圈。
除了那一大段“我們三年前就分手,是她在糾纏我”的朋友圈,他還另外發了一條。
配圖是一雙牽著的手。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不紳士的事情,身為男士,我很抱歉。但在踏入新一階段的感情後,我必須要給現在的伴侶安全感。我已經空窗三年,我不希望有人誤解我現在的她。】
評論區裏有一些共同好友,留言大多是“好羨慕你的新女友啊”“你是個好男人,怪不得前女友不肯放手”“你這三年太難了,沒想到夏寧竟是這種人”等。
夏寧胸口生疼,衝動之下,撥通了謝宇的電話。
“喂?”男人接起電話的聲音敷衍而冷漠,“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夏寧咬緊牙齒:“你為什麽要撒謊?”
“很簡單啊,我不想讓我的現女友知道我無縫銜接,她也從沒當過‘小三’。”
夏寧冷嘲道:“你這豈止是無縫銜接?”
謝宇對她的諷刺毫不在意:“現在沒人會信你的話。畢竟你都‘糾纏我三年了’,性格挺偏激的,不是嗎?”
夏寧的胸口開始顫動起伏,像是為自己七年的付出懺悔。
謝宇話鋒一轉:“行吧,我就知道你不會善罷甘休。這樣,我下個月出道,大概年底就能有不少粉絲。我落在你那兒的東西,你就留著,到時候以我的名義賣個好價錢,就算我的經濟補……”
夏寧麵無表情地將電話掐斷了。
手無力地垂落身旁,握著手機的指尖因為憤怒而不住顫抖。
她整租了一間兩居室,沒有找到分租室友時謝宇經常過來陪她。找到室友後,謝宇不再來了,但是他的很多東西仍留在客廳裏。
半小時後,提著晚餐盒飯回來的室友剛一推門,險些撞上夏寧。
室友瞪大眼睛,歪頭:“夏寧,你怎麽這麽急?這是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夏寧雙手拽著一個大麻袋:“不用,我隻是去丟點垃圾。”
天空雲層密布,隻餘下接近地平線的那一條細線泛著橙紅的光亮。小區裏滿是下班回家的父母、嬉笑打鬧的學生和來往的外賣騎手。
夏寧拖著大麻袋,逆著熱鬧的人群,越走越遠,身旁的人也越來越少。
手機在口袋裏不停顫動著,大概是各種人的“關心”。
她並沒有理會。
啪嗒。
一滴輕輕的響聲從天而降,砸在她耳畔。
啪嗒。
前後都沒有遮雨的地方。麻袋很重,夏寧的手很酸。
啪嗒。
夏寧眼前有些模糊,逐漸細密的雨點在觸及麵頰的那一瞬變得溫熱,以至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她停下腳步,雙手提著麻袋。愈來愈多的溫熱**流過麵頰,她咬緊牙齒,仰起頭,組織更多的眼淚流下。
“咻── ”
空**的小路上,汽車輪胎急刹的聲音分外刺耳。
開門。
開傘。
走近她。
夏寧想要轉頭去看,但是雨水流入了她的眼睛。她隻能蹙起眉頭,眼睛微眯。
淡淡的雪山香在氤氳的水汽中先於視覺告訴她來者的身份。
頭頂驟然出現一把黑傘。
無數雨點砸在傘麵上,演奏出比心跳更加奪人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