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飛回錢林, 已經接近晚上十點。
車內很安靜，仿佛與這座城市一同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後座上的兩人一言不發，貼著兩邊的車門坐著, 中間空出了一條隔離帶。
夏寧抬頭, 小聲地說：“徐助理, 拜托將我送到綠洲花園。”
徐助理不解地問：“夏小姐，萬一遇到偷拍怎麽辦？”
夏寧微微搖頭, 十分堅決：“謝宇的事情被壓下來了，不會有事的。”
徐助理哦了聲，轉眼看向沉默的李鶴溫。從始至終，他線條流暢的側臉被吹入窗內的晚風拂過，冷漠的表情麵具一如往常，所有情緒都藏在眼底令人捉摸不透。
漆黑轎車停在夜晚的路燈下, 小飛蟲在頭頂的橙光燈光中盤旋。
夏寧匆忙下了車, 跑入夜色。
那抹裙擺消失在視線中, 後座上的男人卻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一動不動。
——應援1群都是老粉絲了，粉了你六年以上。
——他們對你了如指掌。
——就連你的行程, 她們都能列得清清楚楚。
叮咚一聲, 微信的消息提示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他讓粉絲運營找辦法用小號潛伏進入了應援1群。粉絲運營剛把賬號密碼提供給他。
一點開這個群聊, 滿屏激動的表白讓他目光一滯。
【嗚嗚嗚首映禮的下班返圖拍得太好了。】
【我要死了, 今天還冷臉, 好酷好酷。】
【平等地嫉妒每一個去現場的人。】
李鶴溫收到過無數露骨的示愛。現場活動的嘶吼, 微博私信的表白, 公司門口堆成山的花與信……對愛意麻木, 這已成為明星的必修課。
一想到夏寧一直都在這群裏，他的呼吸就逐漸減慢, 不敢多看一眼，連忙切到群成員頭像的頁麵。
第一眼，他就瞥到了那朵“家和萬事興”的蓮花。
蓮花在一眾他的照片頭像間倔強地挺立著。
像是在說：此地無銀三百兩。
【@小L，歡迎新人~我們1群好久沒放新人進來啦~】
【1群有小組製度，新人如果有問題可以去找自己的小組長哦，記得在組長這裏學習新人進群必修規範！】
【這是你的組長@喵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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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寧回家時掛著略疲憊的微笑：“我回來了。不好意思，出去了這麽久。”
室友正在煮夜宵，連忙抬頭：“沒事沒事，我自己做了麻辣燙，鍋裏還有，你要吃嗎？”
夏寧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感激地接過碗：“謝謝你。”
室友一邊扒拉丸子，一邊說：“對了，前幾天你有個快遞，好像是海報什麽的。我放在邊幾下麵了。”
夏寧轉頭看過去。快遞外盒上印著“SW文化娛樂有限公司”這幾個大字——她上個月預訂的李鶴溫寫真，前幾天才剛剛發貨，寄到了舊地址。
收拾完夜宵攤子，她將快遞抱回房間，拆開包裹，精心包裝的寫真集便映入眼簾。
高鼻深目，優雅深沉。
封麵上的男人直直盯著夏寧，目光深邃，像是要將她拉入沉淪的漩渦。
夏寧：“……”
她猛地將快遞盒蓋上，然後將快遞盒往地上一丟，雙手捂住臉。
現在隻要見到李鶴溫，腦袋裏就隻剩下一個詞：
完蛋了。
故意隱藏粉絲身份和明星協議結婚，結婚後還裝作若無其事——若說她沒私心這是絕不可能的，可即使她沒惡意，但在李鶴溫眼裏，這不就是一個妥妥的變態粉絲嗎？
她煩躁地洗完澡，躺回被窩，腦袋裏的漿糊被水淋濕後更是一團糟。她打開手機，漫無目標地刷著，各種各樣的回憶碎片在頭腦裏湧現。
這時，她被一條熱搜吸引。
“張宏前工作人員回踩，經紀人回應：係私生，已報警。”
張宏是個老演員了，今年有部片子小爆，讓他以型男大叔的人設新吸引了一大波年輕小粉絲。
一名粉絲暗地裏跟車、偷拍，然而不久之後張宏就加強了警戒，她無從下手就想到了假扮路人去工作室應聘的法子。她剪得一手好片子，很快通過了麵試，誰知道她竟借職務之便在辦公室、衛生間等地方安裝了攝像頭，不僅拍下了大量照片，甚至還進行了倒賣。
被發現開除後，她還十分不服氣，向營銷號投稿，說張宏打壓員工，這才引得張宏出麵曝光。
底下的評論除了抵製私生，還有不少人在感慨其他明星的銅牆鐵壁。
【要我說，所有明星都得學李鶴溫，崗前接受專員檢查，表現出半點粉絲傾向就刷了。】
【團隊混入粉絲沒好事。】
【我有點好奇，要是自己不開口說，他們怎麽分辨工作室新人是不是粉絲。】
夏寧的臉逐漸發燙，腦袋裏像是爬過了一大群螞蟻，心裏麵揪得慌。
就在這時，一條微信提示讓夏寧差點把手機扔了。
國泰千家歡：【江女士問你為什麽不回家。】
國泰千家歡：【怎麽回複她？】
夏寧仰在**，看著屏幕上的頭像，胸口像是堵著，連一句回複都說不出來。
似乎察覺了她的沉默，李鶴溫主動坦誠。
國泰千家歡：【家人已經都知道你的存在了，這場戲無法終止。】
國泰千家歡：【你有履行協議的義務。】
夏寧咬住自己的下唇，讀不出李鶴溫平靜語氣下的心思。
喵寧：【我會配合你。】
喵寧：【你就說我娘家有事吧。】
國泰千家歡：【好。】
李鶴溫和夏寧仿佛在比較誰的句子更短，更直截了當。兩人的對話停止於暗流湧動的簡單公事往來。
窗外下起了蒙蒙小雨，潮濕的空氣在玻璃窗上凝出水珠，昏黃的路燈光亮透過玻璃窗灑在**，像是老相機的膠卷那樣。
就在這時，群裏有人艾特她：【寧崽，咱們1群好不容易來了新人，你帶帶他。】
夏寧心煩意亂，加上這個頭像一片黑的小組員後也沒打算多說話，高冷地丟給他一個文件。
喵寧：【粉絲群規範，自己看，有不懂可以找我。】
小L：【好。】
沒過一會兒，小L主動挑起話頭。
小L：【組長，你飯李鶴溫幾年了？】
喵寧：【我是他的出道粉，你說呢？】
小L忽然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過了會兒，他找了個可愛的表情發過來。
小L：【組長，你現在心情不好嗎？】
夏寧本在心煩意亂，毫無性質，被問了之後才微微一愣。
自己的語氣這麽明顯嗎？
喵寧：【身體不太舒服。抱歉，別放到心上。】
貓貓搓手.JPG
小L：【沒事，如果有我可以幫上忙的，盡管說。】
夏寧還沒有到找新認識的網友交流感情的地步，敷衍幾下，便簡單地結束了對話。
這個夜晚，她的眼睛一直睜著。
窗外漆黑，橙光的燈光打在雨點上，與晨光流轉推轉了時間。
今年春天熱得比以往都早，辦公室裏開啟了空調。
夏寧總是覺得空調房幹燥，隨手拿起保溫杯再拿了支速溶薑茶，起身接了熱水，捧在臉前吹了好久，再回過神來，水都涼了。
一整天，夏寧時不時打開微信，卻沒收著李鶴溫的半條消息。
下班時她挎著包，坐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神誌遊離地依靠肌肉記憶邁步，直到走到老位置，她才猛然警覺——這個車位空著。
她住回綠洲花園，自然不需要李鶴溫來接了。
坐在公交車上，她呆呆地盯著手機屏幕，手指不停刷著，注意力卻全然沒有把半點信息搬進腦子。
直到她習慣性地打開粉絲群。
【家人們，鶴溫的魔鬼一周又來了。】
【SW是破產了嗎？給他接這麽多廣告？這樣拍下去，他什麽時候才能再進組啊？】
【寬慰自己：多拍廣告多賺錢。】
【就當他給自己攢老婆本吧，不然年紀上去了怎麽找老婆。】
【今日催婚1/1】
夏寧隨意劃拉了下行程表，上麵滿滿當當。
昨天的李鶴溫還是麵對麵的“活人”，今日的他又隻能出現在粉絲的討論和街拍的照片裏了。
這樣也好，給他們分開冷靜的時間
再見麵的時候，公事公辦，隨緣演戲。
反正李鶴溫不能半途終止協議。隻要臉皮夠厚，現在這場婚姻就是夏寧最開始想要的純潔利益關係。
想通了這點，夏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她步調略輕鬆了些，在樓下買了菜，提著大包小包上樓，主動提出給室友做大餐。兩人美滋滋吃著晚餐，插科打諢間，她的心情也變得更好了些。
夏寧主動承擔了洗碗的工作。全都清潔完，她摘下廚房手套，拿起客廳裏的手機，發現上麵有一連串的未接電話，以及幾條十幾分鍾前的微信。
國泰千家歡：【江女士問你的事情什麽能處理完。】
國泰千家歡：【若你一直待在娘家，她可能會過於擔心，而親自“去親家幫忙”。】
國泰千家歡：【我應付不了多久。】
剛放鬆的神經重新繃了起來。
夏寧想，不論李鶴溫在不在場，自己回別墅與江美琴住也總是演戲。反正李鶴溫近期不回來，那麽兩人不碰麵，也不至於尷尬。
時隔二十分鍾，她回複了李鶴溫。
喵寧：【好，我明天下班回青墅。】
李鶴溫秒回。
國泰千家歡：【現在可以嗎？】
喵寧：【天太晚了。】
國泰千家歡：【包接送，車快到了。】
夏寧重重吐出一口氣，轉頭看向自己剛收拾好的小窩，皺著眉頭，卻隻好又與室友告別。
除了徐助理，李鶴溫團隊裏還有兩名小助理。他去外地工作時不會把他們全帶著，這種生活上的瑣事，也都會由人負責妥帖。
夏寧站在路邊，看到一輛自己熟悉的低調大眾遠遠駛來，自然地迎了上去，心裏暗想，明星助理可真是苦差事，這個點了還得來當司機。
她跨入後座，係好安全帶，頭也沒抬：“那麽晚，辛苦你了。”
駕駛座上的男人沒有回頭。
春夜潮濕微涼，他的聲音仿佛拂過水麵能漾起微波：“你也辛苦。”
夏寧係安全帶的手頓停，她抬頭時眉眼間的驚訝即將滿溢：“你怎麽回錢林了？你這幾天不是……”
說著，她意識到什麽，閉上嘴，咬著嘴唇再次低下頭，不想提起粉絲這茬。
之前，李鶴溫總是仗著她不了解，推說自己閑著。
李鶴溫穿著黑色衝鋒衣、帶著鴨舌帽，帽簷下那雙眼睛卻精致得無比貴氣。他發動汽車，打轉方向盤，語氣淡然，卻又和以往略有不同。
“接你回家，得我親自來。”
“湊巧，這件事上，我總是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