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安全區·地獄之都

光滑的電梯壁中, 倒映出方盛此時微微揚起唇的笑容來。他看上去如此熱情可靠,恐怕沒有人會將他和這個吞人不吐骨頭的賭場的幕後管理者聯係在一起。也想象不到那樣和善的微笑之下,藏著如白鯊般吞噬獵物的殘酷手段。

電梯門打開後, 鮮紅色的柔軟地毯鋪陳開來,頂樓的空間極大,裝飾豪華。室內點燃著一股淺淡熏香,味道很好聞, 也勾得人心底微微躁動起來,有些熱血沸騰的上腦。

兩邊的侍者都長得分外賞心悅目,要麽英俊要麽漂亮,此時微微躬身, 恭敬地迎接著他們的到來, 為他們準備好場地。

頂樓內十分安靜,和外麵那些雖然人聲鼎沸但也顯得喧鬧的賭場完全不同, 好似一下就被裹上了完美昂貴的偽裝, 讓人覺得身處這樣的環境下進行的是令人放鬆的娛樂, 而非是會將人敲骨吸髓的賭局。

方慎之前已經問出了元欲雪的名字, 此時微微一抬自己的單邊眼鏡, 很溫和地問道:“我叫你小雪, 可以吧?”

元欲雪:“……”

他微微停頓後說道:“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好吧。”方慎露出了有點遺憾的表情,像是為沒能拉近關係而感到可惜。他讓人去兌換籌碼過來的時候,微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順便讓人給他們安排A1區域的那片賭桌。

“方經理。”已經有知情識趣的下級管理者過來,看了元欲雪一眼,確定這就是他們今天的任務目標, 低聲問方慎, “要安排皇後過來和他玩嗎?”

皇後是花名, 也是他們圓夢鎮場子的賭手之一,水平很高,對付這種新客,純粹是為了確保絕對安全的欺負人。

“不。”方慎卻是拒絕了,似笑非笑地道,“我親自來。”

底下的人一下收了聲,還有些詫異地看了元欲雪一眼,似乎是弄不清他是什麽水平,居然能讓方慎親自出手。

方慎的水平當然很高,他甚至是從原本的賭手做起來的,能成為圓夢的管理者,也可看出他的經曆有多麽的傳奇,而賭術有多麽的高明了。這樣一個成為管理之後便自恃身份的高手,居然為了一個新人破局出手,也可以說是十分稀奇了。

“元欲雪,”方慎也就是欺負新人不怎麽懂,很溫和地道,“我和你來玩兒,可以嗎?”

元欲雪頷首,他其實也不大在乎自己的對手是誰。隻要能贏下一盤,成為圓夢的客人,去方慎嘴裏形容的那個美食區就行了。

方慎倒是不緊不慢,像是體貼地想了一會兒,對他道:“既然你是新手,我們就玩兒一些比較簡單的局,全靠運氣那種。這樣你在技巧上也不容易吃虧,你看呢?”

全靠運氣的遊戲……

元欲雪坐在方慎給他安排的賭桌旁,說道:“好。”

方慎也沒問元欲雪有多少積分,已經給他兌換了一堆籌碼。

鑲嵌著金色花紋的金屬籌碼在燈光下仿佛會發光一般,格外的精致漂亮,上麵印刻著100的數字。

“這一枚籌碼價值100積分。”方慎試探地說道,見元欲雪沒有很抵觸的意願,意識到元欲雪估計是不太清楚,這麽一枚籌碼玩起來最後能賭得多大的。頓時更加滿意了,微微勾起唇道:“……你先玩著,等結束了我們再來結算。”

這種替代物是會比實際上的積分流動,更容易讓人失去對物品價值的感知力的。

方慎一邊說著,另撥了十個籌碼給元欲雪,說道:“這些算我請你的。”

還沒開始玩,一開局便賺了1000積分,恐怕是誰都會高興起來。也更容易生出反正就是隨便玩玩……大不了就是把這1000積分輸出去的念頭,心理負擔一下便減輕不少。

元欲雪微微側頭看著方慎送給他的籌碼,沒有拒絕,隻是答道:“好的。”

方慎要和他玩的賭局叫做三張牌。他和元欲雪介紹道:規則就是從抽出大小王的52張牌中,每個人抽出三張牌,牌底朝下,叫做暗牌。

三張牌依次掀開,單張比拚大小,A最大,2最小,一次比拚大小後結算籌碼,最初下注時的所有籌碼歸贏家。

第二張牌翻開時,需要繼續加注,最低為上次獎池的籌碼的翻倍,按大小再次結算籌碼。

第三張牌翻開時,上局流水籌碼繼續翻倍,但這次比的不是單張大小,而是牌麵大小——

三張牌組成的牌麵中,同花順最大,豹子、同花、順子、對子其次,不組成任何牌型的散牌最小。都是散牌則看雙方加起來的點數,贏的人可以拿走第三局的流水籌碼,通常也會是最大的那個贏家。

介紹完規則,方慎還很細心地問元欲雪:“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嗎?我再給你講一遍。”

“明白了。”元欲雪微微垂眼,他坐在賭桌邊,一點不像是賭客,倒像是來觀摩學習的學生一般,微微頷首,“開始吧。”

方慎又勾唇微笑了一下,在讓荷官過來發牌的時候,仿佛不經意間地提醒道:“對了,賭場內的秩序都是被安全區認可的,必須遵守,否則會受到高級NPC守衛的追殺——我提這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元欲雪,你不會介意吧?”

到了哪個地方,就要守哪個地方的規則。

元欲雪作為機器人,本身也擅長遵守各類型的規則,他點頭道:“不介意。”

同時也是表明自己了解了規則。

賭局正式開始,房間內的香薰味道似乎又更濃了一些,元欲雪微微抿唇,不大能聞這種味道,但沒提出什麽意見來。

撲克牌被拿過來的時候,方慎還讓元欲雪照例檢查了一下撲克牌的安全性,確認沒有被動過手腳。

那一盒牌剛剛被拆出來,光潔如新,沒有任何折紋痕跡或是特殊花紋。就算是再苛刻的賭牌老手,也難以從中挑出什麽問題來。

但元欲雪將那副牌攏在了手心中,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著薄如蟬翼的撲克牌,本是一副很賞心悅目的畫麵。但元欲雪看著牌的時間似乎太久了一些,連方慎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提醒他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元欲雪沒回答他的話,隻是抬頭看了眼方慎鼻梁上夾著的單片眼鏡,將黑色的撲克牌推出去,“開始吧。”

他沒有正麵回應方慎的那個問題,但方慎也不大在意。

荷官開始洗牌,一頓漂亮花哨的表演後,牌麵被整齊鋪陳在桌麵上,形成了一幅完美的扇形,讓人竟有些不忍破壞。

方慎讓元欲雪先下注——算是將這一局籌碼大小的主動權交到了元欲雪手中。

元欲雪隻下了一個籌碼,是賭局中能容許的最小金額,也就是一百積分,方慎則也跟上了一百積分,看上去並不著急,很成竹在胸的神色。

再由元欲雪先抽牌……元欲雪選擇了攤開的扇形當中的第一張牌,沒破壞那完美的弧形,這也是很明顯的新手舉動,方慎看著,笑容便又更深了一些,從那張完美扇形的中間部位抽出了一張牌。

兩人依次抽完自己的三張牌,方慎拿牌相當謹慎,其中兩次變換了將要拿的牌,最後將牌抽出時,還對著元欲雪露出一個微笑來,主動解釋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容易猶豫不決,見笑了。”

元欲雪很輕地“嗯”了一聲,低下視線,目光落在黑色的撲克牌上。修長的指尖抵住了撲克牌的一角,強烈的顏色反差很容易讓人將視線凝聚在那一點。就像是此時的方慎,在看到元欲雪的動作時也微微頓了一下,隨後才笑著挪開視線,對著元欲雪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溫和地說道:“你先明牌吧。”

元欲雪是無所謂這種順序的,將他的第一張牌掀開時,方慎發出了一絲很短暫的笑聲——倒不一定是嘲笑,隻是在這種環境下,格外顯得讓人局促和不安。

那是一張“黑桃2”。

作為整幅牌裏最小的單張牌,隻要方慎沒手氣臭到和元欲雪抽中一樣小的數字,這把他贏定了。

元欲雪的神色倒是沒什麽變化,目光沉靜,呼吸都十分平穩,看來並不怎麽在意這一場的輸贏。

也是,不過是輸掉100點積分,加上方慎送給他的那1000點,元欲雪也還能賺900點積分。

方慎也跟著掀開了自己的牌。

黑色的撲克牌麵上,用金色線路漆著“K”的字母,是一張紅心K。

相當大的一張牌,僅次於“A”,就算是元欲雪再選一次牌,也不一定能贏。

方慎收下獎池當中價值200點積分的籌碼,並不顯得得意。也是,這種小數字對他而言就像毛毛雨一樣,純粹是娛樂性質,而他微笑著點頭道:“看來今天的運氣不錯。”說著,又重新向獎池中投入了兩枚籌碼。

每玩一輪,就要單人投入上一輪的總金額,相當於第二輪的獎池籌碼數額翻倍。元欲雪自然也跟了那200點的積分,兩人開始掀牌。

這次是方慎先明的牌,第二張是張“黑桃9”。

不算特別大的牌,但也不算小,相比元欲雪的臭手氣而言,贏麵看上去挺大的。

而元欲雪也跟著他掀開了第二張牌,是“方塊10”。

剛剛好,比方慎的牌大一位。

方慎摸了摸鼻梁,像是剛剛說完大話之後,便被打臉的局促,有些尷尬地說道:“看來運氣這個東西,輪流的可真是快。”

元欲雪沒對他這番感慨做出任何回應,隻是平靜收回了獎池當中的四枚籌碼。

這麽一來,他反倒是又賺了100點積分了。

再掀開第三張牌時,三人繼續輪流下注,一人投了四枚籌碼,獎池中共有800積分。

這次依舊是方慎先明的牌,是一張“紅心A”,數字倒是很大,可惜“K、9、A”是組不成任何牌型的散牌。但是單作為散牌來看,點數也是很可觀的。可以說如果元欲雪也是抽到散牌陣容的話,他這一局注定要輸掉價值400積分的籌碼。

依照元欲雪手中的“黑桃2、方塊10”來看,要想組成牌型的話隻有再抽到一張2或者10作為對子,雖然是牌型當中最小的一種,但贏過方慎是足夠了——而在方慎投映過來的目光中,旁邊荷官的注視下,還有高精密攝像頭的監控下,元欲雪掀開了自己的第三張牌。

“黑桃2”。

順子!

雖然一對2是順子當中最小的一個,但也組成了牌型,剛好比方慎的散牌要大!

方慎無奈地笑了一下,將獎池當中的籌碼推到了元欲雪的麵前,笑道:“恭喜啊。”

元欲雪也將那八枚籌碼收起來,起身道:“我贏了。應該可以算作你們的客人了。”

他黑沉的眼眸注視著方慎,顯然在等他兌現自己的承諾……比如帶元欲雪現在就前往那個被他描述的像是複刻版美食之都的美食區。

“當然。”方慎禮貌的一點頭,“您已經是我們的客人,隨時都可以去往圓夢特殊提供的美食區。但是在那之前,您首先得和我完成這場賭局才行。”

直到這時,方慎才露出了一點藏在那張和善麵容下的不懷好意。

他的麵龐在大廳內無比明亮的光芒映照下,竟也如同埋在陰影當中一般,透出難言的陰冷來。

那副撲克牌被荷官收起來,以相當複雜花俏的手法洗著牌,結束洗牌後,重新以漂亮的扇形鋪在了桌麵上,等待著第二次的開局。

方慎的指尖點在撲克牌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麵,慢條斯理地解釋:“……‘三張牌’要連續完成五場對局才算結束,我們才剛剛完成一場呢。”

“對了。”方慎又露出了那帶著一點真誠與老實的笑容來,補充道:“每一局的籌碼,都延續上一局最後的籌碼數目——如果籌碼不夠的話,可以先向賭場方借。”

方慎說:“元欲雪,我會願意借給你的。”

當然,如果還不起的話,要付出什麽代價……也不必方慎言說了。

一場最高才付出400積分的賭局,又有什麽意思?

當然是進行到最後,翻到積分賭額高達十萬一場的賭局——才夠瘋狂啊!

方慎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下場玩牌了,此時那種充斥在心中的破壞欲和掌控欲讓他熱血沸騰起來,這種可以隨意玩弄其他人命運的感覺,也生出了無限的、別的事情很難帶給他的刺激和快感。

賭博就是這樣,你以為可以隨時抽身而退的時候,不知道隻要沾染一次,隻需要一次,就可以將你拖進任人掌控玩弄的深淵當中了。

按照方慎的估算,元欲雪剩下的積分,最多再夠玩一局,就能讓他輸得將命抵給圓夢了。

元欲雪得知“三張牌”原來還有這樣的規矩後,微微抿唇,像是有些不大高興的神色。卻還是很禮貌地和方慎再次確認了一次規則:“不可以提前結束嗎?”

當然不可以。

已經落入了圈套中的綿羊,方慎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放走他,十分溫和卻是不容抵抗的堅決答道,“如果雙方都同意的話,當然可以。但是元欲雪——我還沒有玩夠。”

“……”元欲雪看起來沒有什麽興致,但他還是重新坐了下來。神色很冷淡地答道:“好吧。繼續。”

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勉為其難地陪方慎玩遊戲一樣。

這樣輕鬆的態度落在方慎眼裏,免不了便澆熄了一點他隨意操縱他人命運的快意,讓他開始有些不滿:元欲雪到了現在,居然也沒有一分慌張畏懼神色,實在是有些膽量太大了。

要麽就是對自己的運氣極有信心,認為自己絕對不會輸——畢竟他剛剛才相當好運地贏下了第一局。

從表麵上看來,三張牌的確不需要任何技巧,比拚的是純粹的運氣。

就算是精於計算的賭博老手和單純的新人菜鳥比起來,也不存在誰就贏麵更大的說法。

元欲雪在剛剛贏下一局,認為自己“賭運”尚佳的情況下,並不害怕,隻能說明他的心理素質不錯。

但方慎可從來沒有打算和元欲雪比拚運氣。

那副就算是讓最公正細心的裁判來檢查,也看不出任何問題的撲克牌上,其實塗上了相當特殊的生物塗料,而方慎鼻梁上的單片眼鏡,就是拿來專門識別這些生物塗料,製作出來的機械眼鏡。

賭博就是一分靠運九分靠騙的遊戲,十賭九詐,如今可是在圓夢當中,也是方慎自己的地盤,他怎麽可能和元欲雪玩一場公正的賭局——從一開始,方慎就沒有這個打算。

而先前元欲雪贏下的那一局,也是方慎有意讓下的一局,作為開胃菜,是他們賭場當中慣用的釣人手段,也算是方慎這種高級賭手的惡趣味。

接下來的賭局,才值得他認真對待。

方慎又重新恢複上了那一張儒雅的假麵,往獎池中推入了四枚籌碼,對著元欲雪微微一拱手,“請。”

元欲雪跟了四枚。這次的賭局,則是由800積分開局了。

因為元欲雪是上一輪的贏家,這局也是由他率先抽牌——方慎當然看得見元欲雪抽的是什麽牌。根據撲克牌上顯現出的細微圖紋,確認了元欲雪抽的牌是“數字8”。

至於是什麽花色……為了隱蔽性,最好讓撲克牌被拿去檢測也無法發現其中的手腳,這些圖紋都相對簡單,占位還十分窄小,元欲雪拿牌的速度太快,他沒注意到是什麽花色。

8已經是一個相對而言比較大的數字了,輪到方慎的時候,他有些惡趣味地在一副牌中尋找數字9。

畢竟有51張牌之多,方慎又已經不再年輕了。他專心致誌地尋找自己要的牌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微微一花,劇烈的暈眩感傳來,眼鏡差點掉下來。

方慎連忙扶了一下自己的單邊眼鏡,不再難為自己,抽了一張自己看到的“黑桃10”。

接下來是抽第二張牌的時間,方慎看見元欲雪抽中了方塊2,簡直要失笑出聲。

按照元欲雪的這個運氣,恐怕就算是他不作弊,也贏不了自己。

在這種輕鬆氛圍下,方慎又很直接地再挑了一張“方塊10”,準備湊成豹子(三張同樣點數)的牌型,這樣就算元欲雪再抽到了“8”或是“2”,也隻是最小的對子牌型,根本構不成什麽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