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整蠱遊戲

管家準備的房間相當合心意——當然, 就算不舒服,在這種高危副本中也實在不該挑剔那麽多。

玩家們睡得不算熟,哪怕身體陷在鬆軟的床褥中, 枕上潔白的鵝羽被, 思維卻也出乎預料地活躍, 不斷回憶著在副本中經曆的一切,和某個鮮明的人影。

床頭燈罩裏攏著暖光,映亮風平浪靜的夜晚。除去偶爾敲打窗戶的風雪聲, 再沒有其他動靜。

元欲雪沒有點亮床頭的燈。

他平躺了下來,雖然不需要以睡眠補充體力,但也習慣性地閉上了眼, 呼吸聲均勻又輕微, 像是真正熟睡了過去、毫無提防的人類。

別墅外突然閃過一道驚雷,將天空映得亮如白晝,在延遲了足有五秒後,雷聲才轟然而至,將許多正迷糊著閉眼養神的玩家驚得睜開了眼。

“怎麽回事。”有人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這麽大的雷,別嚇著……人了。”

元欲雪睜開眼, 坐了起來。

當然不是怕這雷聲,他起身推開了窗,極細的雪絲從窗外飄進來。從高處能望見別墅外部陰沉晦暗,底下有憧憧人影匯聚, 仿佛某種物品吸引那些怪異之物都圍了過來, 飄**在附近。

元欲雪皺了皺眉。

同一時刻, 別墅最頂層的天台。

安德烈不知在這站了多久。肩頭、發梢、膝蓋, 都積蓄著一層雪花,麵上仿佛凝了寒霜,整個人像由冰雕刻成的人偶。那雙黃金般的眼眸,此刻卻透出詭異的猩紅色。

他要結束這一切。

安德烈的腦海中隻剩下這句話。

他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了。那些無盡的、漫長的痛苦,也應該來到盡頭了。

安德烈想,他為什麽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可以結束交易,掙脫出規則的束縛,迎來真正平靜、不被褻瀆的死亡。

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一個念頭。

——“認知暗示”,是由“它”交給自己的啊。

前所未有的抵觸掙紮無盡翻湧而出,腦海中的執念越來越強烈。安德烈站在天台上,往前又進了一步,臉上的笑容快意,甚至顯出一種癲狂來。

他聽見了“它”的命令。

安德烈卻不像以前那樣乖順聽從,他用那雙猩紅的眼看向了某處,偏著頭,像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爺般質問它:“可是規則告訴我,交易會有終止的那天。你要否定規則的認可嗎?”

無聲的對峙。

安德烈在聆聽的片刻後開口:“我不願意。”

“一千年、一百年、十年,我都不願意。”他看著驚雷映亮的天空,雲層漂浮,近乎漠然地重複道:“我後悔了。”

這句話不是回應“它”。

是在進行遊戲的時候,元欲雪坐在他的對麵,他從少年黑沉的眼裏看到了當時的自己。

元欲雪神情認真地問他:

“你後悔做那個交易嗎?”

那時安德烈沒有回答他的話。

但這時候,隔著時間、空間,隔著吹拂的風雪和驚雷,他回應了元欲雪的問題,也是他留給這個副本的最後一句話。

後悔了。

安德烈踏出了別墅的範圍,在那瞬間被規則吞噬。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叛逃的副本NPC!

以安德烈的力量為核心維持的別墅空間開始變得極不穩定起來,副本失去了汲取力量的源頭,轉而開始吞噬其他力量來維持穩定。

秩序錯亂,空間崩塌,從未發生過的意外狀況讓副本陷入了暴動狀態中。

對玩家們而言,就算他們最開始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也很快就收到了係統的提醒。

任務麵板在那瞬間強製跳出,將還處於休息時間的玩家們驚得一下從**滾了起來。

一般發生這種狀況,就是臨時頒布了新的主線任務。

安德烈又做什麽妖了?

他們黑著臉看向麵板。

原來的【副本·整蠱遊戲】已經消失了,變成一片空白文字,讓玩家們詫異起來——

這怎麽回事,任務係統也能出BUG?

在幾次的刷新後,任務麵板上的文字終於浮現出來,但看的玩家們眼前一黑,整個人都陷進了茫然與震驚並進的情緒中。

這還不如不刷新出來!

【副本·整蠱遊戲(更新中)

任務目標消失,副本世界崩塌,請玩家盡力存活至更新結束。

主線任務:特殊任務進行中】

傳聞中能刷出特殊任務的副本都在S級以上,雖然獎勵豐厚,但是碰上了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它更有名的傳聞是,存活率在0.01%以下。

玩家們死死盯著任務麵板。

他們很快從各自房間離開,在走廊中碰了麵,幹脆直接商討起來。

眼鏡率先提出問題:“我過本經驗不算太多,沒有碰見過類似狀況。行隊,你應該比我更資深,副本崩塌是什麽意思?”

行隊淡淡收回目光。

元欲雪大概是回去躺過一覺,衣服上略微有些皺褶,衣領往下落了一些,隱約可見蒼白皮膚。

“很遺憾,我也沒碰見過。”

“何止是沒有碰見,”兔子頭疼地說,“我在論壇上都沒有刷到過類似的情況——什麽副本能這麽不穩定?”

雖然沒有經驗,但隻要看到那個刷出來的特殊任務,大概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棘手。

還沒等兔子的話音落下,行隊突然上前,斬殺了一隻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怪物。

腥臭的血液濺射在地上,那股氣味頓時飄出,濃鬱得讓人作嘔。行隊微微皺了皺眉,來不及將那怪物踢遠一些,就將武器重新指向了走廊盡頭。

樓梯口處,密密麻麻數隻殘破的屍體爬了上來,順著扶梯樓道,也有的黏在天花板上,像一隻隻爬蟲般挪移了過來。

按理來說,玩家們見這種陰間怪物也見得多了,但那一瞬間還是被對方密集堆疊的數量給驚住,惡心了一下。

“草……”卷毛罵了一句髒話,又生生很講形象地憋了回去,“這都什麽東西。”

“先下樓。”

行隊說。

危險警報的等級被激發至最高,元欲雪從待機狀態調至備戰級,他掃描了附近的狀況,微微一默。

行隊的手腕被拉住了。

他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回過身,投給對方一個疑惑的目光。

“小心。”元欲雪說,“樓下有更多怪物在圍過來。”

無數的鬼物占領了別墅,蠢蠢欲動地向上湧動著。

副本崩塌,所有的鬼怪被放出,它們不再受規則限製,不必遵循所謂的殺人條件,隻能聞到那香甜、無比誘人的……活人血肉的味道。

不僅要麵對別墅內部封存的無數鬼怪,連別墅外部,都聚集著無數聞風而來的陰物。

偏偏他們還不能留守在別墅中,否則同樣會成為甕中的活食,隻會不斷引來更多的捕食者。

唯一存活的路徑,就是從別墅當中,殺出一條無比艱難的血路。

行隊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說道:“我知道了。”

卷毛的體力恢複的差不多,倒是能重新使用天賦了。

他的天賦用來清路相當方便,烈焰卷起時,能燒灼殺死範圍內的所有鬼物。

隻是火焰沒熄滅的時候,要走過去也相當危險,免不了就被燙個衣服褲子什麽的。那些殘餘的火苗還相當喜歡往卷毛的頭上蹦,被他黑著臉拍滅。

其他人看著他被火焰燙得微微卷起的頭發,欲言又止——

你的卷毛不會是這麽來的吧?

當然,鑒於現在主要靠卷毛輸出,玩家們都識相地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但卷毛的天賦續航能力也實在太短,行隊見把他壓榨得差不多了,才將他換下來,自己上場。

在副本中激發的天賦向來是鬼物的克星,而行隊的天賦同樣是元素類天賦,還是正好和火元素並列,對魑魅魍魎之類的陰物有更高壓製力的雷元素。

行隊的天賦一暴露出來,就有人多看了他兩眼,將他和玩家論壇中的某位大佬對上了號。

擁有這種特殊天賦的人並不多。

雷光指哪劈哪,被弄死的鬼怪死的灰都不剩,看上去比卷毛清理的幹淨多了。

但數量太多了。

隻是短短一層樓的跨度,那些鬼怪的密集程度幾乎能將地板都壓塌,偶爾也有漏網之魚襲來,到最後,隻有卷毛也參與進來,和行隊一並清理鬼怪數量,才勉強清理出一條安全路徑。

他們麵對的是傳聞存活率在0.01%以下的特殊任務,危險境況將這支玩家隊伍壓縮成緊密的共同體,在這種情況下藏有底牌沒有任何意義。

眼鏡沉默地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鏡,被他所注視的鬼物像被某種無形的鎖鏈束縛,一個個停滯在了原地,極好清理。而兔子也不知從何時起,使用了自己的天賦——她的天賦一時倒是看不出來是什麽分類的,隻是那些怪物從身體內部紛紛爆炸開來,成為血肉模糊的一片,雖然死得很徹底,但場麵非常血腥,連兔子都一邊用一邊嫌棄來著,這也是她不怎麽愛使用天賦的原因。

即便如此,也仍然有一些怪物能突破他們的殺戮圈,還好其他人正是全神貫注地盯著的時候,用道具直接將其帶走——

老玩家們到底經過幾個副本的洗禮,就算沒激發天賦,反應能力和身體素質卻都不錯,也換取了足夠的道具作為資本。在這中間,作為新人而“身無長物”的元欲雪,往前走的動作就相當的明顯。

裙子拉住了元欲雪,認真地說:“前麵很危險,不要太靠前了。”

卷毛簡直是耳聽八方,耳朵一動,立即敏感地轉身,一邊拋著火球一邊和元欲雪說話,“喂,你小心一點。”

“站後麵,我會保護好你。”

元欲雪:“……??”

被拆掉光能武器,隻能暫做一名近戰選手的元欲雪微微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