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月初六,離開江南行宮的第一天,宜出行,但生氣。

因為奉命來接洛桑的那個人,非要走水路。

那個人的理由是,從陸路回京城需要一個月,而水路隻需要半月的時間,而且比起陸路本身的複雜性,水路會更加安全。

道理是很充足也很有說服力,但是,但是他完全忽略了,洛桑既怕水又暈船的事情。

好像她是個貨物,根本不是一個人。

他們隻是來運送她的一般。

她想找沈介,但也被人拒絕了。

因此,自從接到聖旨,一直到從行宮啟程,她都沒見到沈介半麵。

後來,結果自然是,她在船上難受得七葷八素。

九月初七,難受到想跳下去。

大概是見她這樣下去真的要出人命,為首的方才讓船靠岸,一行人改走陸路。

下船的時候,她腿都在發顫,卻還聽見有人嫌棄她麻煩。

洛桑:……很生氣。

要不是她難受得頭暈眼花,渾身沒力氣,她說破天要給自己找回公道。

他們是不是忘了,他們是奉旨來接她的,怎麽現在成了她寄人籬下的樣子。

九月初八,不宜出行,但還是生氣,很生氣。

來到驛站的房間後,更難受了。

之前她覺著沈介難搞,如今看來,她真是冤枉死沈介了,比起那個人,沈介真的…

“我要見沈介。”這是洛桑第十次提出要見沈介。

但是門口的侍衛頷首道:“回洛娘子的話,沈大人有事要忙,洛娘子若什麽需要,可以和屬下說。”

每次都是一樣的回答,洛桑感覺自己要被氣沒了。

胃疼。

“我的需要就是,我要見沈介!”洛桑捂著不舒服的肚子重複,“他都忙了一路了,難道就沒時間來見我一次?”

暈船的感覺還沒過去,洛桑隻覺著想吐。

可是沒人理會她…

她明明該是個主子,怎麽最後卻像個犯人一樣,半點不由人。

一盞茶後,她的要求沒叫來沈介,反而是招來了他們之中為首的那個人。

就是這個人,不顧她的死活,一定要走水路,也是這個人,不讓她見沈介。

洛桑看見他就恨得牙癢癢。

“這位大人,你滿意了?”洛桑嘲諷道。

“此次是梁某考慮不周,為此向洛娘子致歉。”

洛桑冷笑,她絲毫沒有看出這個姓梁的有什麽對她感到抱歉的地方。

明明臉上隻有不屑和傲慢。

洛桑就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人,長得人模狗樣,偏偏就是不幹人事。

“我要見沈介。”洛桑又一次要求。

“沈大人有事要忙,洛娘子想說什麽可以和梁某說。”

洛桑:……

這話,她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洛桑十成十確定,這人是故意的。

“你這麽對我,信不信我回京之後去聖上麵前告你一狀。”洛桑威脅他道。

“洛娘子隨意。”

洛桑:被氣到沒脾氣。

然後這個人吩咐手下看好她,就走了。

洛桑無語,她表示自己不是一個喜歡吹枕邊風的,但這個,她還就吹定了,不然都對不起自己這幾天受的苦。

啊呀,胃又難受了。

想吐。

梁成從洛桑那邊出來後就回了自己房間。

他甫一進門,就叫一個人從身後拍了拍肩膀,然後來人撒嬌般地喊了一聲“師兄”。

此時,梁成的臉上竟一番剛才,露出了近乎寵溺的笑容。

“你啊,都這麽大了,還和師兄玩這招,我方才差點就出手了。”

少女攬著笑,雀躍得出現在梁成麵前。

“啊呀,師兄,我錯了。”嘴裏說著知道錯了,但語氣裏全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梁成這才把手中的刀放在桌上,然後問她:“不是說要去找沈介嗎?怎麽到師兄這裏來了。”

容若安擺擺手:“別提了,我都不知道那沈介樂不樂意陪我出去。”

梁成對此隻是笑笑:“這是皇後娘娘的旨意,姓沈的願意也得去,不願意也得去。”

容若安若有所思:“這搞得像是我逼迫他一樣…”

“怎麽會,安安這麽漂亮,是姓沈的得了便宜才是。”

容若安很滿意這話,不禁笑了出來。

然後眼睛裏出現一抹狡黠,她突然問梁成:“師兄,你見到陛下那個新寵了吧,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提起洛桑,梁成眼裏流露出一絲輕蔑。

他不否認,站在男人看女人的角度,那女子很美,美到對男人有一種極致的吸引欲。

但也僅此而已,說到底也就是以色侍人罷了。

這麽一個人,在他眼裏,和花街柳巷的姑娘無異。

所以,同時,梁成對於聖上派了這麽一個人去給他是剖有微詞的。

也不知道沈介被指在江南兩個多月看著這麽一個女子是什麽心情?

“你不也在隊伍裏,難道沒看到嗎?”梁成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他像是恥於承認洛桑的貌美。

“我沒仔細看。”容若安心虛得笑了一下。

其實,她當然不可能真的沒看到。

她隻是想知道,以一個男人的眼光是怎麽看的而已。

畢竟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那差別可太大了。

“所以,她好看嗎?…師兄你說、和我姐姐比呢?”

梁成幾乎沒思考,隻是沉聲道:“她不過是一介舞姬,即便得了聖上寵幸,也改變不了她的身份,又怎麽有資格和你姐姐相比。”

“師兄…”

她還想問,卻被梁成打斷:“時辰快到了,你還不走?”

被人催促,容若安才不情不願地離開。

她覺著師兄很不對勁,往常她問類似的問題,師兄總是回答說她最好看,沒有人比她更好看的話…

可是今天不是…

難道那個新寵在男人眼裏就真的那麽好看?

洛桑的心情啊,可真是太一言難盡了。

太難過了,這幾日充分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她數次表示想要出去,都不給。

可笑的是結果還是大夫說她最好出去換換氣,守衛才準許她出去。

對,是準許,她就好像被禁足了一樣..

為什麽會這樣…

可她連問都沒地方去問。

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她與眾人的格格不入。

他們是規矩的製定者,而她隻是遵守者。

洛桑咬咬牙,表示此仇不報非君子。

她要是不去聖上那裏告狀,她就不姓洛。

可是…可是…如果這是聖上默許的怎麽辦…

這樣一想,更難過了。

偏偏此時竟然看到了沈介…

而他身邊居然有一個姑娘…

原本就快決堤的眼淚,就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她幾乎是沒怎麽思考,就遠遠地喊了一聲沈介。

“沈介,你混蛋。”她邊哭邊罵,

她還真當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原來是去陪別的姑娘了。

被氣到打嗝。

竟然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壓得她惡心。

要不是手裏邊沒東西,她在朝他的方向砸過去了。

然後她就不想看見他了。

真的是被氣得轉身就跑。

沈介卻沒有要去追的意思,反而是文一旁的容若安:“容姑娘還有要去的地方嗎?”

容若安暗暗自得,她還以為沈介會扔下她跑過去,沒想到他竟然是顧著她的。

她故意試探:“沈大人不過去看看嗎?”

沈介麵色日常,然後拒絕了。

“我為何要去?”

容如安這在意識到,確實不應該過去。

那女子是聖上的女人,沈介過去才奇怪。

“但是…”容如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洛桑,“她似乎好像有什麽事找沈大人。”

沈介很平常地說:“她經常如此一驚一乍,叫沈某大概也隻是因為這十幾人之中,沈某與她來說比較眼熟吧。”

容若安想想確實挺有道理的。

洛桑數到十,沒追過來。

數到二十,還沒身影…

數到三十…

數到了五十…死沈介,死了算了。

因為這個沈介,氣得洛桑晚上的時候多吃了一碗飯。

洗漱之後,躺在被窩裏,居然忍不住就想哭。

她離開的時候沒把秀秀帶上,以至於現在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其實也很想把秀秀帶上的,但她不能這麽自私,秀秀是杭州人士,隻要過了二十二歲就可以出宮和家人團聚。

如果她把人家帶上,不說京城對她來說人生地不熟,便是將來能不能平安出宮都不好說。

跟著她這麽一個人,估計也是沒什麽出頭之日的。

所以,她又何必連累別人。

但是怎麽會這樣,她怎麽那麽慘…

正想好好哭一下,卻聽到了不合時宜的聲音。

是什麽敲在了她屋子的窗戶上。

洛桑有點害怕,但沒有可以依靠的人,還是一個人抹了抹眼淚,起身去看是什麽情況。

她不敢直接把窗戶打開,就隻能顫顫巍巍得慢慢靠近,有點害怕地仔細聽有什麽聲音。

聽不清楚,就淺淺開一條小縫。

再開一點,一點點。

“姑娘,是我。”

…居然是沈介這個臭男人。

洛桑怎麽會理沈介,二話不說就要把窗戶關上。

幸而沈介眼急手快,立馬攔住了即將關上的窗戶。

洛桑皺眉,就和他這麽較著勁。

“姑娘下午的時候不是找在下嗎?”

虧他有臉說,洛桑更生氣了。

氣呼呼地說:“現在沒有了。”

見沈介仍然沒有放手意思,洛桑繼續:“大半夜,沈大人好意思敲姑娘家家的窗戶嗎?”

她杏眼正圓,眉眼在生氣的時候更加俏麗。

沈介難得耐心與人解釋:“姑娘若是睡著了,也不會開這扇窗戶了。”

他想,今晚睡不著的估計不止他一個。

“你好意思,明明是你吵醒我了。”

“是沈某的錯。”

沈介這麽直接和她道歉,洛桑沒想到,他還以為他還要和她吵兩句。

但想想,她都那麽慘了,要還和她吵,沈介就真不用做人了。

“不理你,我要睡了。”但沒打算原諒他。

沈介依舊扒著窗框不放手。

“你不好奇白日裏站在我旁邊的是誰?”

“沒興趣。”洛桑回答得幹脆。

沈介笑了笑,沒在意,隻是繼續說道:“那人便是容家姑娘。”

“關我何事。”洛桑才不在意。

容家榮家還是阿家,和她有什麽關係…

…不對。

等…等等,容家?

洛桑好歹是反應過來了。

“皇…皇後娘娘說的那個容家?”

沈介點點頭。

所以,他才不敢在其麵前表現出與洛桑有半點相熟的意思。

他隻是半帶著調侃:“姑娘難道不怕被人誤會和在下有私.情嗎?”

“我們哪有…”洛桑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反駁,她怎麽會動別的心思。

沈介明白,但見她否認這般快,心裏還是不自在。

但洛桑心裏是舒服了。

起碼她知道沈介不理她不見她,不是毫無理由的。

“你冷不冷?”她終於知道開口關心他。

沈介抿著唇,搖搖頭。

洛桑終於見到熟悉的人,心裏的委屈又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那個姓梁的好壞,我明明和他說了我暈船也怕水,還要走水路,你都不知道,我在船上的時候可難受了。”

沈介當然知道,但他沒辦法立馬解決,他想了辦法,可沒想到,僅一天,洛桑就已經撐不住了。

她原本紅潤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而且他還不讓我見你,我每次說想找你,他就隻會拒絕我,我說了好多次,我都怕你走了…”

“大人你的官職難道比他要低嗎?”

沈介無奈,他很難去解釋這些。

“梁成是護軍參領,和我官職相當,但他奉的是天子詔書,所以是由他負責姑娘此次回京事宜。”

“可是聖上為什麽選他不選你啊?”

是啊,為什麽呢?

沈介心中不是沒有猜測。

洛桑:“大人你放心,等我見到聖上就告他的狀。”

沈介:……

有種又無奈又好笑的感覺。

“不要去招惹梁成。”沈介叮囑道。

洛桑不服:“我哪裏招惹他了,明明是他無緣無故地就…很討厭我。”

她不明白,她難道這麽遭人恨嗎?

怎麽才見她一眼,就那麽討厭她。

沈介想替她擦眼淚,但還是忍住了。

“梁成的嫡親姐姐是聖上的的貴妃,貴妃也是大皇子的生母。”

洛桑:“……”

好家夥,還有這麽一層關係。

怪不得當她說要找聖上告狀的時候,他那麽無所謂。

反正估計枕頭風兩邊吹,也影響不到他什麽。

好氣人。

說起來,她確實不知道貴妃這號人物,好像是因為貴妃並沒有隨聖上下江南。

這麽一看…確實大皇子的眉眼間和梁成有點像…

她就說,感覺有那麽點眼熟。

不過她原本也沒見過大皇子幾麵,自然也不會特意想到。

“哦…所以,他才會那麽討厭我?”

洛桑這才反應過味來。

她是爭他姐姐在皇帝麵前恩寵的人。

突然好像就好理解了。

但同時,她又不理解,所以聖上為什麽會派這麽個人來。

聖上就不怕他中途為難她嗎?

別說陛下不知道會這樣,她才不信。

想到這裏,洛桑有一種那一箭白挨了的感覺。

臭男人,都好可惡。

“京中近日也發生了不少事…”說到這裏,沈介的眸光淩厲起來。

似乎,皇後和貴妃暫時聯手了。

說起梁貴妃…

她是聖上還未登基時的太子側妃,梁家當時雖然門第沒有沈家顯赫,但也是那時武將中的後起之秀,因此陛下才會在沈皇後第一次小產後,選擇讓梁貴妃誕下長子。

但梁貴妃自生下皇長子後便傷了根本,無法繼續生子,後麵便是一心侍奉起了太後。

皇帝登基後,念其生育皇長子以及侍奉太後的功勞,便封其為貴妃,隻位於皇後一人之下。

貴妃雖然這麽多年沒有表現出爭寵之心,但她與皇後是天生的勁敵。

太子之位,皇長子並非毫無勝算。

所以按照常理,二人一般不太可能聯手。

但之前皇長子犯了錯,是皇後從中斡旋,皇帝才勉強消了氣。

沈介雖然暫時還不知道皇後究竟和貴妃談了什麽條件,才讓貴妃答應與她聯手。

但顯然,如今宮內的局勢更加複雜了。

洛桑努力消化這些信息,但比起貴妃皇後,她發現她竟然更在意那個容家的姑娘。

我當時沒仔細看…

但盡管隻是一瞥,她都覺著那姑娘和沈介站在一起都是極為相配的。

她很難說自己為什麽竟然有些不舒服。

但就是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介意這件事。

“沒想到容家姑娘也來了…嗷…”

她很少用這個語氣詞,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用了出來。

沈介沒什麽反應,聽到問題,也隻是隨意點了點頭。

但說出來的信息不像是隨意而來的:“她應當是跟著梁成來的…不過這其中大概也有皇後的授意。”

畢竟之前皇後就和他說過要他和容家那個姑娘多親近的意思。

“梁成早前跟著容家祖父學過兵法,所以可以算是她的師兄,還聽說早前梁成和容家二姑娘議過親,但最後沒有成功。”

沈介似乎很急切地想把那些複雜的人物關係說給洛桑知道。

但洛桑顯然沒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大人你喜歡她嗎?”洛桑沒頭沒腦地問了出來。

沈介氣結,反問:“姑娘以為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沈介:用溫柔和善解人意誘你入套。

我好厲害,5000字,人已麻了…..

我畫餅,還會有加更的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