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什麽情哥哥,情弟弟的,亂七八糟的胡說八道。

“沈大人慎言。”洛桑難得如此嚴肅。

慎言這個詞還是她跟梅香學到的,就是沒想到有一天還有機會從她的嘴裏說出來。

“沈某說得難道有錯,據沈某所知,姑娘並沒有什麽兄弟親人,不是嗎?”

沈介目光灼灼,好似能將洛桑看穿。

洛桑受不了這般審視的眼神,卻也不甘心落了下風。

她緊著沈介的話:“沈大人那麽厲害,連我有沒有兄弟姐妹都知道,那沈大人怎麽不幫我找找我的父母啊。”

她是故意這麽說的,她就是想讓沈介知道,他並沒有知道那麽多。

可沈介卻不這麽認為,他隻是抿著唇,眸色漸深,因為他想起,他曾經為了找她,也試圖尋找她父母的痕跡,但是不同於他,阿姐的父母當初是真的不想要她。

“你想見他們?”

“……”她是這個意思嗎!

不過洛桑也不會把這句話當回事,畢竟連她自己都不記得生父生母的半點信息了,怎麽會真的覺著沈介會知道,隻是,他問得認真,讓她難免有一種錯覺。

一種,他似乎很了解她的錯覺。

洛桑抬眸看向沈介的眼睛,不知為何,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又戰栗在她心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隻是,沈大人,我看不懂你,你到底想要什麽?”

沈介這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說話的時候是真的好,如果說前幾天救她是皇命難違,那麽其他事情呢,明明他會背她下山,也會帶她出來看花燈,會毫不猶豫跳下來救她。

可不好的時候也是真的壞,先是揪著李召文的事情不放,然後再是戳她無父無母的傷疤。

這都讓洛桑很難判斷沈介對她究竟是個什麽態度。

說友好不算友好,說惡劣不算惡劣的態度最煩人了。

洛桑就著燭火仰頭望著沈介,想從中看出些什麽。

但是,沈介什麽話都沒有說,她也什麽都沒看出來。

洛桑氣得轉過身去,試圖解釋,“我指天起誓,除了陛下,我與其他人都清清白白,絕無半點私情,沈大人信也好,不信也好…”

結果她等了半響,沈介依舊沒說話,隻有身後似有似無的呼吸聲,洛桑急了,剁了剁腳。又轉過去看他,“你不會真的還不信吧,我都向天發誓了。”

說著,豎起三根手指,做出發誓的動作。

結果她忘了她肩上的傷口,抬起手的一下,又牽動了傷口。

“嘶。”洛桑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又覺著委屈,她都那麽慘了,竟是半點得不到這人的同情。

她眼裏的淚差點要掉下來的時候,聽沈介幹癟癟地說:“過來,我替你上藥。”

隻見沈介陰沉著一張臉。

洛桑憋著一肚子氣,才不想順了他的意:“我不要,你都不相信我,又為什麽要幫我,你讓我疼死算了。”

有時候,也不知道她的脾氣從哪裏來的。

“別鬧。”見她如此,沈介索性直接動手,將洛桑摁在椅子上。

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你…你,沈介,你這是…以下犯上。”洛桑眨著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你放開我。”

她試圖掙紮,“沈介,你敢。”

“別動。”沈介壓著聲音說道,“不想廢了這條胳膊就繼續。”

這一下,果然,洛桑被唬住了。

她平時再與人置氣,也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她是真的好疼,而且她本來就怕疼…

因此隻能耷拉著腦袋,不情不願的安安份份坐了下來。

她的頭發還濕著,一滴兩滴的水珠順著發梢落到她身後的衣衫上,打濕出一片旖旎。

明晃的燭光下,皙白的皮膚隱隱綽綽。

沈介的呼吸都不免重了一些。

他的指尖在輕顫,卻還是攏過她背後的青絲,將它們整理好,順到洛桑的身前。

又給蓋上一塊幹淨的沐巾。

洛桑被他的舉動震驚,忍不住開口調侃道:“倒是沒想到,沈大人挺會啊。”

居然還知道給她擦頭發,連陛下都沒給她擦過。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品。

洛桑不耐煩的情緒終於慢慢消散了去。

二人之間就這樣靜靜的一前一後地相處著。

後來,肩頭的布料被拉下,裸.露的肩頭暴露在幽暗的燭火中,一閃一閃。

注意到沈介的視線落在她右側,洛桑不自在地擋了擋。

“別亂看。”

沈介難得沒有反駁,隻是默默移開了視線。

凳子麵前是一麵銅鏡,當傷口被這樣展露時,一些好不容易消話的情緒又再一次翻江倒海。

洛桑還是忍不住問:“是不是很難看啊?”

那箭射得凶狠,留下的疤一直從肩側遺留到胸前。

她每次寬衣穿衣時都特意避開自己的目光,就怕看到的時候會難過,可如今又這樣出現在她麵前,避無可避。

沈介注意到她的情緒,竟然一把扯下自己的衣領,露出自己小臂上可怖的傷痕。

“這是刀傷…大概是三年前的,之前更不好看,但是它在慢慢變好。”

洛桑意識到這是他在安慰她。

但也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做錦衣衛的危險。

她幾乎都要忘了,那日她失去意識前,看到的也是渾身沾血的沈介。

他好像就是一直這樣,不顧安危地做著錦衣衛的活計。

一種異樣的情緒慢慢蔓延上心頭。

這種心情一直到那藥粉鋪散在她的肩頭,洛桑被疼得一直躲,卻無濟於事。

因為沈介一直都掰著她的坐姿,不讓她亂動。

“我疼。”洛桑數次抗議。

皆無效。

沈介隻是一遍替她上藥,一遍沒有什麽情緒地說:“姑娘那日那麽英勇地擋災他人麵前,沈某還當姑娘不是怕疼的人。”

洛桑:“……”

“我…我那日….”

大概隻有洛桑知道自己當時心裏的小九九。

這怎麽能說給別人聽呢。

“姑娘當時在想什麽?”

不同與方才平淡的語氣,沈介說這話時,情緒內斂,他好似在壓抑著什麽。

洛桑當然不能說是為了叫皇帝記住她的好才如此的。

便隻能回答:“我什麽也沒想,那箭一下就來了,我哪有時間想。”

是啊,什麽也沒想,情之所至,才會毫無計算地挺身而出。

他分明知道,卻還是自取其辱。

沈介克製著情緒,才沒有將手中的瓷瓶捏碎。

一刻鍾後,傷口處才上好傷藥。

洛桑收攏領口,方才才遲到地問出那一句:“沈大人,你當時也疼嗎?”

她在關心他,沈介的手一頓。

“習慣了。”他還是平淡地像是在說晚上吃了什麽一樣。

但洛桑好像感受到了他言語中的無可奈何,忽然問出來了一直縈繞在她心頭,卻一直沒機會問的問題:“大人為什麽會做錦衣衛的。”

據她所知錦衣衛雖是天子近臣,但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底層人試圖出頭才會來做錦衣衛,而就沈國公府的出身,完全不需要走這條路。

“為了活下去。”

沈介的回答完全出乎洛桑的意料。

怎麽會?

“姑娘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問什麽會姓沈嗎?”

沈介望著洛桑的眼睛,一字一句:“因為我不過幾年前才回的沈家。”

一石激起千層浪。

洛桑腦子裏隻覺著轟的一聲。

她麻木的,後又不受控製的,靠近沈介。

然後去找沈介的手腕。

是左手還是右手?

她的手在抖…

她終於問出了那一句:“阿介,是你嗎?”她的聲音在顫抖。

年齡一樣,名字一樣,連經曆好似都一樣。

她想知道究竟是不是。

但是沈介卻有意識地躲過了她伸過來的手。

然後故意給她澆下一盆冷水:“而在下先前一直都生活在太原的鄉下。”

洛桑頓住,卻重複著:“一直嗎?真的是一直嗎?為何?”

“當然,至於為何,就不方便告訴姑娘了。”沈介能麵不改色說謊,“倒是姑娘好像是在找什麽故人嗎?”

“哦,對,阿介…”他饒有興致地重複了這個名字。

洛桑這下覺著也沒必要找補了,幹脆承認了。

“就是我說的弟弟。”然後還強調,“是真的弟弟。”

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她是真的拿阿介當親人的。

沈介卻在此時表現出饒有興致的樣子,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

“所以姑娘是和你弟弟走散了。”

隻有沈介知道,弟弟兩個字味同嚼蠟。

事已至此,洛桑點點頭。

“沈大人…”洛桑不太好意思開口,“就是,您能幫我找找他嗎?”

他可是錦衣衛誒。

沈介:“……”他以為他聽錯了。

“姑娘若要找人,何不和陛下說。”據他所知,陛下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不行。”洛桑想都不想地搖頭。

“為何?既然隻是弟弟,為何不讓陛下知曉。”

洛桑愣住,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很難說究竟是怕陛下知道她曾經兒時的過往,還是怕被人知道她曾經那麽貪生怕死地丟下過一個親人。

“沈大人這就不懂了吧…”洛桑故弄玄虛,然後繼續說,“男人吃起醋來是沒道理的。”

吃醋?

這話氣得沈介手指關節都在作響。

但洛桑絲毫沒注意:“如果沈大人喜歡的女子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沈大人難道不介意嗎?”

沈介覺著可笑,反唇相譏:“哦,那陛下三宮六院,姑娘也不介意?”

洛桑:“……”被噎住。

“咳咳,那不一樣。”洛桑嘴硬。

沈介卻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我知道了,原來姑娘其實並不喜歡聖上….”

“才不是。”洛桑又一次被戳中心思,像一隻炸毛的小貓。

沈介一臉不信地看著她,想看她能說出什麽。

洛桑傲嬌地撇過頭,不理這個話,反而是開口說:“我和陛下的事,才不告訴你。”

他又不是阿介。

沈介冷笑。

“能不能幫我這個忙。”洛桑放軟了語氣,甚至去扯沈介的衣角。

沈介不經意看了一樣:“再說。”

洛桑:可真行。

突然“咕嚕”一聲,打破了二人間奇怪氛圍。

“我餓了。”洛桑開口,“我要吃小餛飩。”

她方才短短的時間心情起伏太大,如今是真的餓點慌。

“沒有。”

“……哦,那算了。”

沈介沒想到洛桑竟都不爭取一下。

“我困了,沈大人也趕緊回去休息吧。”

說著就開始趕人。

沈介看著她,忽然就明白阿姐是在打什麽算盤。

果然…

她熄滅燭火不到一刻鍾,沈介就在門口逮住了剛要出門的洛桑。

洛桑:見鬼了。

沈介:是真不長記性啊。

作者有話要說:

洛桑:你騙我。

沈介:我就不說,我看你什麽時候認出我。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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