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洛桑因為回想起來被她塵封許久的往事,一時興致懨懨。

梅香見她如此,看了看今日的天氣明媚,便提出讓洛桑可以去一旁的禦花園走走。

“如今正是桃花開得爛漫的時候,娘子可以過去看看。”

洛桑心情說來不是很好,對桃花的興趣屬實一般,可想起,回去寢殿也不過是對著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時,內心裏還是有了鬆動。

“嗯,那我們去看看吧。”

折上幾隻桃花,想來也可以為沉悶的宮殿添上幾分生機。

梅香點點頭:“那奴婢去給您取件衣裳來。”

洛桑答好,便自行先往桃林間走去。

她在行宮中生活了近十年,雖說很多地方都不曾踏足,但那麽多年道聽途說下,將整座行宮記個七七八八不是問題。

明安殿外有一條青石板路可以通往禦花園。

正當她一邊觀望一邊順著記憶往桃林中走時,卻迎麵遇上了一個不想碰到的人…

洛桑隻感覺頓時氣血不足,腳底生寒,稍稍反應過來之後本能地就轉身想跑。

隻是她這邊還沒跑出幾步,身後就傳來了既熟悉又陌生的一聲“桑娘”。

洛桑於是又是不爭氣地停住了腳步。

她不敢回頭,卻聽見腳步聲正一步一步得靠近。

直到鞋麵摩擦地麵的聲音頓住。

洛桑有些窘迫得不敢呼吸,隻聽見身後的男子說:“桑娘,真的是你。”

聲音裏充滿了疲態。

洛桑可以從他的聲音聽出,他離自己真的很近,或許她隻需要後退半步,便可踩到他的腳尖。

“桑娘。”大概是見洛桑沒什麽反應,男子又是出言喚了一聲,可似乎除了再叫一遍她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洛桑避無可避,隻能轉身,順帶著後退了兩步。

“李公子。”洛桑開口道。

“桑娘。”這位李公子有些哽咽,“你之前都是叫我李大哥的…”

如今卻是明顯的生分和見外了。

洛桑無語,但她更緊張被旁人或者折返的梅香看見這一幕,那她就是身上再長十張嘴都說不清了。

她四處觀望了一番,確定這幽僻小路再無第三個人之後,才向一旁的假山中走去。

不出意外,那位李公子也跟了上去。

洛桑仰頭看著高她不少的李召文,心情很是複雜。

首先,雖然她與這位李召文之間清清白白,但要說問心無愧,她也是不敢的。

他們之間的故事,不對…淵源?算了,就且先算是個故事。

其實很簡單,她是江南行宮教坊司的舞女,李召文則是行宮內的一名禦林軍。

三年前,他們偶然相識,之後…便逐漸熟悉了起來。

李召文其實不僅僅隻是一名禦林軍,他同樣也是蘇州知府家的郎君。

先前聖上曾問她若是出宮之後有何打算時,她其實隱去了一段,那便是,她之前確實曾經籌謀過想嫁給李召文…

但真的也就是她單方麵地想了一下,他們之間可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她甚至都沒牽過人家的手。

頂多也就是給人補過衣服上的破洞。

可那也是衝著好好提升她繡工的目的才應下的。

她就是再蠢也知道,她如今入了聖上的後宮,便不能在與旁的男子有半分瓜葛了。

“公子說笑了,以前是洛桑不懂事,才冒犯了公子。”

這也是提醒他,如今時移勢易,萬不可同日而語。

幽暗的假山間,李召文低頭看著洛桑。

她如今決絕的表情,讓他一時很難接受。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有將來的。

可誰知,當他從探親回來之後,一切都變了,喜歡的姑娘竟然成了聖上的女人。

就在他回家的一個月裏而已,一切竟然都不一樣了。

“你好嗎…過的?”其實他心中有千萬種疑問,最想問的其實是,她是不是自願進的聖上的後宮,但這些早就沒有意義了。

洛桑借著洞外一些透過的光,抬首才又看向餘月未見的熟悉的麵孔。

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心中有些感慨而已。

想來,若不是三月前宴上的那一舞,他們之間是會不一樣的。

可這隻是如果,聖上如今待她很好,她不能違心地說她過得不好。

她這一點頭,李召文麵上露出了一抹淒涼的笑意。

“那就好。”他多幹澀,卻實在不知道回答什麽才好。

他對上的是天下之主,不隻是一個凡夫俗子,他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皇帝搶女人。

“你過得好就好。”說完這一句,狼狽地跑了出去,方才叫住她,已經用盡了他平生的勇氣。

即便有那人作保,他也不敢賭上李家滿門。

確定人真的走了之後,洛桑才鬆下這口氣,她都不知道,李召文能有這麽大的膽子在禦花園就叫住她。

幸而,沒有人發現。

洛桑拍了拍心口,確定心跳平複下來之後,才準備離開此處回去,她可受不得再一次的驚嚇了。

可偏偏她半隻腳還沒踏出假山時,便突然被一道黑影裹挾,又被拉進了假山隻之間。

“別叫,你總不想引來旁人。”

黑黢黢的聲音,深不見底,洛桑渾身都嚇呆了,什麽感覺,她隻覺著腳底生寒。

果然,不一會,她就聽到有兩三個人從假山旁經過。

剛才好不容易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完全忘記去想,捂住她口鼻的人究竟是誰。

直到她感覺快喘不上氣了,才有所掙紮起來。

這時,困住她手腳的人才給了她一絲空隙。

她自長大之後,除了聖上,就沒有再離哪個男子這般近過,近到她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

很難形容是什麽味道,但卻能很清晰地給她一種冷冽的感覺,凍得她以為是回到了寒冬臘月天。

“你是誰?”她的聲音很明顯在哆嗦。

隻聽那人低頭俯在她耳畔反問:“你覺得呢?”

洛桑終於慢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她在腦子裏回憶了好一會…

才終於反應過來,一時間,她一雙杏目睜大,眼裏充滿了一種絕望的無力。

是皇後娘娘的外甥…是那個或許叫沈介的錦衣衛。

他是皇後娘家的外甥,也是皇帝忠誠的臣子…

洛桑隻感覺自己離死不遠了。

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她呢,她剛才有沒有說什麽不應該說的?動作呢?有沒有做什麽不應該做的?

不行,她好像呼吸不過來了。

巨大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隻能捂著胸口大口喘氣。

沈介隻是冷冷地看著,以為她在做戲。

直到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搭上他的胳膊,然後汪然欲涕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還是如此…會裝可憐。

沈介在心裏冷笑。

“夠了,別裝了。”沈介拉開她的手,後退一步。

洛桑委屈…她哪裏裝了?

這麽一想,更發怵了。

這人明顯對她沒有好印象,不,可能甚至是厭惡吧。

她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他姨母的眼中釘,自然也是他沈介的眼中釘。

可她根本沒裝,她就是被這一個兩個嚇的,她是真害怕,一不小心可能就得被安上穢.亂宮闈的罪名。

她是活夠了,才會不害怕被誤會給皇帝帶綠帽子。

是,她如今都不知道是該害怕被人發現她和一男子單獨待在假山之中,還是害怕麵前這人胡說八道來高發她和別人私通。

煩死了。

隨便了,她待夠了,大不了一起死算了。

“沈大人才是,好大的膽子,竟敢離宮妃這麽近。”

洛桑有點破罐子破摔了,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之前,她決定威脅他,恐嚇他,嚇死他,讓他不敢把今天的事情往外說。

沈介卻是不懼,淡淡地從她身上瞟過後,開口說:“宮妃?倒是不知道姑娘是幾品份位?”

撒鹽,絕對是在她傷口上撒鹽。

洛桑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他真的好討厭!!

“我…我怎麽也是聖上的女人,沈大人還是該對我客氣一些才好。”

枕邊風的力量他知道厲害的不啦。

聖上的女人…這幾個字明顯戳中了沈介的逆鱗。

洛桑感覺到一股涼氣從身邊而來,對上的,是一雙淩厲的眼眸。

她竟然感覺他在生氣。

隻聽他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語氣含冰地說道:“你若記得你的身份,倒卻還敢和一禦林軍私會,你倒是不怕死。”

“那人叫什麽來著…?”沈介故作反問,“看著像蘇州李家的二公子。”

說著說著,沈介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好似能將她淩遲了。

這人一針見血,雖然說的不是事實,卻狠狠拿捏住了洛桑軟肋。

洛桑氣急,卻無力反駁。

她說什麽無用,因為關鍵是沈介居然認識李召文。

早聽聞錦衣衛可怕,她當初和李召文的事,如果他要查,根本就無從掩埋。

洛桑是真的害怕了,一時情急,竟然拉住了對方的袖子。

“不是的。”她重複,“我和他沒有什麽關係的,我和他清清白白的。”

她都已經哭出來了。

但沈介看上去似乎不相信她。

“若你和他之間真的清白,你怕什麽?”

怕什麽?

真好笑,自然是怕人言可畏,眾口鑠金。

也怕皇帝和她之間,本就沒有多少的信任轟然倒塌。

同樣的事情,對於男子就是風流,對於女子便是浪.**。

見她不回答,沈介繼續問道:“你就那麽怕死嗎?”

洛桑快被氣死了。

這是什麽破問題,誰不怕死。

你告訴我,誰不怕死。

“那沈大人呢?您不怕死嗎?”說到這裏,洛桑又來勁了,這人好賴話不聽。

“沈大人若是不怕死,那您敢讓人發現您和我單獨在這假山之中嗎?”

洛桑強調了單獨二字。

沈介看著她的眼睛。

一時失神。

他原以為他是了解阿姐的,但是後來他以為是他看錯了她。

可是如今卻又是這樣的眼神。

決絕,倔強,委屈。

好似又是那個他熟悉的人。

“姑娘不必害怕。”沈介似乎帶著蠱惑,“我若是想害姑娘,剛才就不會阻止你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來晚了。

這裏求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