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山灼(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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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姝接觸過的男警數不勝數, 程危是他們中最不起眼的,他身高中等,長相沒什麽特色, 戴著一副普通的眼鏡, 除了勘查現場和出勘查報告時,幾乎沒有存在感。他很少主動攬過什麽活兒, 但有勘查以外的任務交給他,他也從不拒絕。
有人說他不知道往前衝, 是一種事實上的偷懶。但海姝知道他不是,她之所以每次需要人手時, 都能找到程危, 是因為程危總是在待機,在等待著任務。真正偷懶的人不是這樣。
程危身上沒有外勤隊員的張揚和霸氣,也不像很多技術隊員那樣恃才傲物, 如果隻是看他這個人, 很難想象他是刑偵一隊的一員。海姝聽到過二隊三隊的外勤隊員議論程危, 說他不像個男人,太懦弱了, 一點血性都沒有。
程危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可以被搓扁揉平,沒有任何脾氣的人。但要說他真的沒血性,他又怎麽會在明知一定會被處分, 甚至可能斷掉前途的情況下, 去發那個帖子。
海姝問:“知道後果嗎?”
程危沉默了一會兒, 臉上強裝出來的笑容一點點消退, 他點點頭, “嗯。但我沒有辦法。”
海姝說:“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麽?小程?還是小斯?”
程危籲了籲氣,“還是小程吧, 我喜歡現在的名字,也認可現在的身份。”
海姝問:“你在帖子裏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一部分是我暗中調查還原的真相,一部分為了調動網友情緒做了誇張。”程危說:“龜白村當年為了發展旅遊,確實做出過喪心病狂的事。”
海姝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調查的?”
“三年前。”程危望向被夕陽灼紅的天空,“海隊,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麽龜白村從來沒有丟過小孩,唯獨最困難的那家丟了小孩?”
沉默片刻,海姝也看著雲霞,“你的家人,準確來說是你的父親故意將你送走。”
程危愕然回過頭,看著海姝的側臉,海姝卻沒有與他對視,視線仍舊追逐著流動的雲。
幾秒後,程危無奈地笑了笑,“也對,以你的洞悉力,你早該想到,這種離奇的失蹤,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
程危回想起在龜白村的日子,隻剩下一個個模糊的片段。他的爸爸總是躺在**,每天要喝很多藥,爺爺和奶奶比爸爸健康一些,但幹不了活。在村子裏,幹不了活,就等於吃不起飯。但他的媽媽很能幹,他隱約記得被媽媽背在背上,媽媽幹活時也不把他放下來。他還有個妹妹,很瘦,但很可愛,經常從碗裏勻出肉來給他。
村裏的小孩都穿得破破爛爛的,他和妹妹的尤其破。他牽著妹妹在路上走,妹妹晃著他的手,小聲說:“哥哥,我想吃糖。”
路邊有個小賣部,一群小孩在那兒買棒棒糖。但是他口袋裏隻有一塊錢,是要買鹽的錢。妹妹癟癟嘴,把眼淚忍了回去。
他第一次吃棒棒糖,是在劉家。劉家是全村最富有的人家,茶幾的盤子裏就放著一堆糖,糖像小山,最上麵的就是棒棒糖。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劉家那個天才哥哥覺得他好玩兒,拿棒棒糖逗他,他走的時候,還在他兜裏塞了一大把糖,夠他和妹妹吃好幾天了。
那天是媽媽帶著他和妹妹到劉家道謝,媽媽說,爸爸上個月發病了,沒錢治,是劉家的劉叔叔和米阿姨幫了忙,還送爸爸去醫院。
“劉家是我們家的恩人,你們記住了。”
小小年紀的斯小偉還不懂恩人是什麽意思,他就單單記住了劉家的房子比自家的好看,劉家有吃不完的糖,劉家有個有點討厭,但會給他糖的小哥哥。
這之後,劉家時不時接濟斯家,藥材、食物,能幫則幫,大人感恩戴德,小孩卻都隻想著好處,斯小偉經常往劉家跑,看小哥哥做作業,混吃混喝,自己吃飽了,還要給妹妹捎上,心滿意足才回來。
一次,他又擅自來到劉家,待在小哥哥的房間,不久聽到外麵有動靜,小哥哥回來說:“你爸爸來了。”
他驚訝極了,爸爸怎麽會來呢?爸爸不是在**躺著嗎?
其實身體狀態好的時候,斯峰巒也能下地走走,甚至幹點輕活,他今天來劉家,是想求劉之達幫自己一件事。
門外的聲音變低了,斯小偉聽不清楚,央求道:“哥哥,你幫我出去聽聽?”
劉興沒有出去,“我聽得清。”
斯峰巒說的是,想將斯小偉送給劉家,今後給劉家做牛做馬都行。但劉之達沒有同意,“我知道你也是沒有辦法,但我們在一個村子裏,孩子也記事了,你把他送過來,他怎麽想?孩子他媽怎麽想?其他村民以後怎麽看他?”
斯峰巒囁嚅道:“我們家的日子沒法過啊,我這個病,早晚要把全家拖累死。”
劉興向斯小偉轉述,斯小偉眨巴著眼睛:“我爸爸不要我了?”
劉興說:“他是想給你討個好前程。”
斯峰巒最終也沒說動劉之達,斯小偉也悶悶不樂地回到家。小孩是最實在的,去過好房子,就希望自家也能有好房子。但斯小偉沒有給父母說他下午就在劉家。幾天之後他哄好了自己——劉家別的都好,但是沒有妹妹,他還是不去當劉家的小孩了。
但是半年後,媽媽和別的婦女去灰湧市賣筍子,爸爸突然開著三輪車,將他抱到車後座。他興奮地問:“爸爸,我們去找媽媽嗎?妹妹為什麽不一起?”
爸爸雙眼通紅,“對,我們去找媽媽。”
但他們在山路上顛簸,去的卻不是灰湧市的方向。爸爸帶他來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香楚市,陪他吃了一碗魚片麵,又帶他去公園。
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爸爸含著眼淚說:“小偉,是爸爸沒出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隻有你一個兒子,不能毀了你。”
他聽不懂,站起來幫爸爸擦眼淚。
“你想不想生活在劉伯伯那樣的家庭?有好吃的,有好穿的,還有遊戲機,上學也有新書包。”
斯小偉懵懂地點頭,“想的。”
爸爸眼中的痛色更深,“那小偉就要勇敢點,離開爸爸媽媽。”
他下意識搖頭。
“記住,爸爸走後,你就不是斯小偉了,不管別人怎麽問你,你都不能說。”
他哭起來,抱住爸爸的腿。
“小偉,原諒爸爸,爸爸隻能為你做到這些。”爸爸輕輕拿開他的手,“答應爸爸,一定不要讓人把你送回來。”
爸爸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如果將來你長大了,你的新家庭願意讓你回來,你再來看看……看看媽媽和妹妹。”
爸爸和他離開公園,來到一個福利院附近,爸爸又蹲下來,“小偉,記住爸爸的話了嗎?以後你會過上劉興哥哥那樣的生活,爸爸沒有給你的,他們都會給你。”
他目送著爸爸走遠,眼淚漸漸模糊視線。他還不那麽懂爸爸說的話,隻是牢牢記住,不要告訴別人自己是誰。
他在路上流浪了三天,成了個又髒又黑的小孩,好心人把他送到派出所,派出所到處尋找他的家人,最後無果,隻能將他送到平安福利院。
他漸漸明白爸爸的用意,福利院的生活都比家裏好,時常有穿得很好的大人來看小孩,將他們領養走。不久,他也等到了自己的領養者,有了新的名字,程危。
養父問他有沒有想要的名字時,他下意識就說了“偉”,說完又有些後悔,害怕被養父母知道他的身世。但養父沒有聽清,還說他小小年紀,很有想法,那就叫“危”好了,居安思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在程家的生活甚至比在劉家好出千百倍,養父母給了他最好的學習和生活環境,尊重他,還問過他願不願意尋找親生父母。他已經不再是剛被爸爸丟在人群中的小孩,他明白有得必有失,他隻能假裝忘記了過去,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現在的生活。
來到程家後的十多年,他在得到優渥物質條件的同時,不得不承受良心的煎熬,他不停告訴自己——是爸爸要我這樣做的,我不應該辜負他。
畢業後,他本可以回到香楚市,但內心的天平終於倒向了情感一方,他選擇來到灰湧市。
記憶裏貧困的龜白村已經舊貌換新顏,斯家和劉家卻也早已不存在。他得知媽媽在自己丟失的第一年就悲傷過度去世,爺爺奶奶也沒有撐多久,爸爸和妹妹則是在龜白村轉型之前失蹤。村裏人都說,他們是知道病治不好了,自尋短見。
如果劉家和李家沒有失蹤,他就要相信這種說法了。
他查詢過那年各種被找到的屍體,沒有爸爸和妹妹。如果他們真是自殺,那屍體應該很容易被發現。
他頓時明白當年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他搜索龜白村賞花節的信息,親自來到龜白村,和已經傻掉的劉興見麵——那時他不知道劉興是裝傻,劉興也不可能認出長大後的他。他沒有任何證據,但當無數零碎的線索匯集到他的麵前,已經足夠他還原家人的遭遇。
他悔不當初,痛恨自己的軟弱和貪婪。他想: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麽?
那篇署名“小斯”的文章其實是他推測出真相後就憤而寫成的,但他一直沒有發表。身為刑警,他很清楚沒有證據,就無法給劉布泉定罪。
冷靜之後,他開始思考別的路。他最希望的就是龜白村能發生一起轟動的案子,自己隨刑偵一隊一起前往,盡力將調查引到賞花節、失蹤的三戶身上。今年,龜白村真的發生了命案,而且是非常詭異的命案,嫌疑人竟然是劉興。
他明白自己的機會到了。
可是案件調查幾經波折,越是深入他越是絕望,因為現今完全找不到劉布泉作案的證據了,除非讓劉布泉自己開口承認。
但劉布泉又怎麽會認?
連日來的焦灼狀態,終於讓他腦子裏的弦崩斷了。他不再尋求法律來懲罰劉布泉,他隻想讓世人知道龜白村賞花節背後的冤魂。法律無法審判劉布泉,那就讓道德來,讓人們的口誅筆伐來。
他也抱有最後一絲希望——也許在公眾的監督下,警方真的能取得決定性的線索?
海姝很久沒說話,為程危感到遺憾,她很想說:你還是太心急了。
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不是程危,她無法要求一個精神被良心、失敗反複折磨的人始終保持理性。況且,程危已經為可能出現的後果做好了準備。
“以後應該不能給你當痕檢師了。”程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是我共事過的最好的刑警,可惜不能和你多合作幾年。”
天色漸漸黑下去,再不下山,路就很難走了,海姝一邊往下走一邊說了李雲婷的事,程危和李雲婷不熟,得知她就是豐城安娜,震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海姝問:“後悔嗎?”
程危搖搖頭,“就是覺得對不起我的養父母,他們看到我成為警察,很為我高興。其實我這個性子,根本不適合做警察。是我養母和姐姐,她們很崇拜警察。她們會為我難過。我得到了不該屬於我的人生,現在該還回去了。”
海姝回頭,看著程危,“但痕檢師程危,不就是你奮鬥來的人生嗎?它屬於你,不屬於別人。”
程危怔了怔,“謝謝你,海隊。”
一時無人再說話,最後一抹晚霞即將消失在天際,忽然,山下像是放起了慢鏡頭,一個近似晚霞的光點在下方猛然膨脹,隨著一聲巨響,燒成了一片火海。
有如晚霞平地升起,肆無忌憚地將盛春的傍晚燒灼成血紅的色彩。
海姝和程危看著山下的村子,頓時都失去反應。程危臉上滑下冷汗,訝異道:“那是……”
海姝悚然驚醒,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下奔去。
越接近山腳,迎麵吹來的風就越是灼人,裹挾著嗆人的飛灰,海姝瞳孔中倒映著旺盛的火海,火海中的人像是在巨浪中掙紮,慘叫和驚呼充斥著整座村莊。
遠處,消防車的長鳴呼嘯而至,慌亂的村民提著桶、水管衝向燃燒得最猛烈的地方,民警的指揮沒有太多章法,送過去的水杯水車薪。
進入村口後,海姝心髒劇烈跳動,站定喘了幾口氣,撐著向火海走去。這時她才看清楚,發生爆炸的似乎是劉布泉家的院子。
但是那裏為什麽會爆炸?
劉布泉現在正處在警方的監視中,他不能外出,外麵還有警員執勤,可以說是整個龜白村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在劉家附近的警員,海姝心頭被狠狠揪了一下,加快步子趕過去。
隋星一臉黢黑地擋在群眾麵前,大聲將他們趕到安全線以外。火光在她背後騰起,火舌幾乎要將她卷入腹中。
“隋星!”海姝奔了過去。在來的路上,她不斷給隋星打電話,但都打不通,此時看到隋星,一塊石頭總算暫時落地。
隋星焦急道:“海隊!程危呢?”
周圍太嘈雜,海姝不得不用最大的聲量道:“找到了!已經跟我一起下山!這怎麽回事?傷了多少人?”
隋星臉色暗淡下來,“是李雲婷。”
此時,消防車終於趕到,高壓水柱刺向烈火,穿著防護服的消防員衝入火海。血一樣的火光中,海姝看到了一輛車的影子,那已經不能叫做車了,爆炸和燃燒讓它隻剩下一個空****的骨架。
火海正在縮小,外圍是一圈浮起白色的水蒸氣,夜色在它外麵,逐漸將那駭人的地獄吞噬。一具具被燒焦的屍體、一段段被炸爛的殘肢被抬出來,觸目驚心。
有的居民開始哭泣、咒罵,“劉村長”的呼喊響徹夜空。
到了淩晨,火焰才徹底被撲滅,排爆專家確認,現場除了爆炸的那一枚,已經沒有其他炸.彈。
警方一共找到了七名死者,其中一名是民警。另有三名村民和八位民警受傷。
死者中包括劉布泉和李雲婷。
淩晨3點,派出所氣氛壓抑到極點,傷者已經全部被送到醫院,而起火的直接原因也已經清楚呈現在海姝麵前。
李雲婷留在派出所宿舍,但不是拘留,她能夠外出,有民警盯著她。她原本沒有什麽異樣,但在6點10分,卻突然神情焦灼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民警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事,她搖搖頭。但就在民警離她稍遠之後,她迅速衝向她開來的車,點火,開向劉布泉家。
民警立即追趕,並且通知在劉布泉家值守的民警。但李雲婷速度太快,車子的刹車像是失靈了一般,一路橫衝直撞殺進劉家的院子。
劉布泉出門查看,那些陪著他的村民也跟著出來。可他很可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也沒有看見車裏坐的是誰,車就向他撞了過去,下一瞬,車裏的炸.彈爆炸。
爆炸中心的四人都是當場死亡,李雲婷死狀最為可怖,到現在屍體都還沒有拚完整。
後來趕到的排爆專家發現,炸.彈是裝在油缸一側的,所以衝擊特別猛烈。炸.彈是遠程遙控式與定時結合,是不是李雲婷自己裝上去的,很難說,因為車上的絕大多數痕跡都被燃燒清洗一空。
海姝怎麽都想不明白,李雲婷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與劉布泉同歸於盡。她仇視劉布泉這沒錯,但她為了複仇,苦心謀劃多年,終於到了揭露劉布泉的一步,她甚至在幾個小時之前還向警方表示自己願意成為證人。可見她想要的複仇並不是要劉布泉死,而是讓劉布泉接受法律、道德的審判。
待在派出所的那幾個小時,她經曆了什麽?
海姝一遍遍地看著監控,李雲婷將車停在派出所之外後,車一直處在監控範圍中,從她離開到開車,沒有人對車做過手腳。也就是說,炸.彈在李雲婷來到龜白村之前,就已經在車上了。如果不是她自己裝的,她知道嗎?
她在向警方坦白後,接到了某個信息,發信息的人要求她駕車撞擊劉布泉?
有人知道她來龜白村之後,一定會向警方坦白,所以早早在她車上動了手腳?
可是李雲婷的手機已經被炸毀,任何消息都沒能留下。
發生了如此重大的案子,喬恒也連夜趕到龜白村,負責看守李雲婷的民警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不ЅℰℕᏇᎯℕ斷抹眼淚。隋星拍拍他的肩,在他麵前放了杯水,“你也盡力了。”
當時的實際情況很複雜,警方對李雲婷的懷疑是,她或許策劃了唐金栗的死亡,但她多次否認,而警方單憑推斷不能限製她的人身自由。她自願留在派出所,算是她願意配合調查。在陳年失蹤案裏,她又是證人,所以更應該留下。在突然駕車前,她的一切行為看上去都很正常,民警見勢不對也迅速反應了,遺憾的是最終沒能阻止她。
海姝處理完必須馬上處理的事,在走廊上遇到了喬恒,“喬隊。”
喬恒歎了口氣,“爆炸案暫時由我來直接負責,你好好休息一下。”
海姝握緊拳頭,低聲道:“你在保護我。”
喬恒搖了搖頭,“現在全市的目光都盯過來了,這麽重大的案子,我一個刑偵支隊長,不親自上陣說不過去吧?”
海姝忽然道:“有人想要滅口。上次是廣永國,這次是劉布泉。”
喬恒沉默了會兒,“先去休息吧。”
海姝無法休息,獨自來到樓下,坐在階梯上出神。火光下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循環播放,慟哭的村民,燒黑的屍體,隻剩殘骸的車……劉布泉居然就這麽死了,他還什麽都沒有向警方交待!李雲婷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
她右手捶在水泥地上,卻幾乎感覺不到疼痛。空氣裏還有濃烈的燃燒氣息和焦糊味,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也在燃燒。
眼前的院子衝進來一輛車,刹車聲極其刺耳。她的神經猛然一繃,條件反射地認為又是一輛載有炸.彈的車。
但還沒等她做出行動,車門被飛快推開,謝驚嶼像一陣風掠到她麵前,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在發現來的是謝驚嶼時,繃緊的神經和肌肉都逐漸鬆弛,連腦子也空白下來,輕輕吐出一句話:“是你啊,你怎麽現在回來了。”
“為什麽不接電話!”謝驚嶼卻厲聲喝道。
海姝怔了怔,她沒見過謝驚嶼這麽緊張這麽嚇人的樣子,小時候的小宇雖然總是黑著一張臉,但那是小宇啊,她的小跟班,臉再黑都唬不住她。
她吸了下鼻子,低聲說:“你凶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