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凶喜(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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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梁瀾軍的交待, 程危迅速在玻璃廠修理車間找到了被藏起來的麻醉.槍。海姝在耳機中聽到程危匯報的情況,眼前,梁瀾軍的神情仍舊十分麻木, 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所陳述的細節與警方掌握的證據、以此做出的推斷大致相符, 然而其中卻有個非常明顯的遺漏——趙月隱身了。
海姝說:“你是一個人作案?”
梁瀾軍下意識直起腰背,“是我一個人。”
海姝問:“趙月不知情嗎?”
梁瀾軍露出稍顯輕蔑的笑, “她一個女人家,就懂些燒飯做菜, 膽子還小,我告訴她幹什麽?”
海姝順著這句話往下說:“是啊, 她一個女人家, 隻會燒飯做菜,你在家裏不做家務,也沒有幫她做過菜吧?”
梁瀾軍不語, 眼神警惕, 忽然之間, 他皺了下眉,像是想起了什麽。
海姝說:“所以你們結婚十多年了, 她都不知道你連餃子都不會包,但那天我去做客時,她為什麽要叫你包餃子呢?扮演一出夫妻恩愛的戲碼給我看?”
梁瀾軍過了半分鍾才說:“她和這個案子沒有關係。我沒跟她說過。”
海姝問:“但你前期尋找目標、踩點, 最後動手都需要大量時間。你整夜整夜不回家, 她不會問你在外麵做什麽嗎?”
梁瀾軍說:“你去過我家, 看到我和趙月分開住在兩間房了吧?結婚太久, 已經不像你們年輕人那樣每時每刻都需要知道對方的行蹤。我們隻是湊合著過日子而已。”
海姝說:“你們當初結婚時呢?”
梁瀾軍垂著眸, “就那樣吧。”
“相似的遭遇,和共同的仇怨讓你們走到一起。”海姝說:“你們之間有比夫妻更深的東西。”
梁瀾軍搖頭, “能有什麽?我和她都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兩個底層人抱團取暖而已。我們需要一個家庭,而不是愛情。”
海姝說:“那我問你,你一個人是怎麽做到這麽多事?即便是在夜裏,活生生拖走一個成年人也絕不容易。”
梁瀾軍說:“所以我做了槍,一個癱倒在地上的人就像貨物。”
海姝搖頭,“你剛才幾乎沒有提到趙月,你想要保護她,但謊言終究是謊言,你沒有發現嗎?很多次你隻是在語言上避免提到她,但要完成你所說的那些動作,必須有她在場。”
梁瀾軍愣住,麻木的眼神裏突然湧出一絲暗光。
“你將薛檸林拖上車那次。問路一般都是司機坐在駕駛座吧,你是怎麽一邊問路一邊將她強行拖上車?”海姝說:“實際上問路的是趙月,同為女性,薛檸林對她缺少防備。而你要麽早就在車外,要麽在薛檸林說話時突然開門將她拉進去。”
梁瀾軍小幅度搖頭,“不,隻有我一個人……”
海姝繼續說:“李回那次就更加明顯,血跡在後座,你說李回半路就醒來,那麽正在開車的你,是怎麽突然轉移到後座和李回搏鬥?要麽開車的是你,在後座和李回搏鬥的是趙月,要麽開車的是趙月。我更相信在後座的是你,因為開車沒有多少風險,而在後座控製住李回更加重要。”
梁瀾軍聲音輕微發抖,“我說了,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和趙月沒有關係,她也根本不知道。你們不是查過桑塔納嗎?上麵有趙月的痕跡嗎?”
原來是這樣!海姝腦中的脈絡更加清晰,程危勘查桑塔納時,說車裏的情況非常奇怪,腳墊換過新的,噴塗過酒精,車門、玻璃上全都沒有指紋,但方向盤上居然有。嫌疑人不應該清除了其他地方的痕跡,唯獨忘了最明顯的方向盤。
所以那個指紋是梁瀾軍故意留上去的。當最壞的情況發生,梁瀾軍可以將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他已經做好了一個人承擔的準備。
海姝說:“你很愛她。”
梁瀾軍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議,像是無法理解“愛”這個字。須臾,他苦笑著搖搖頭,“我們這輩人,說什麽愛不愛的。她跟著我苦了半輩子,我做的事,總不能還把她拉進來。”
海姝歎了口氣,“那你怎麽解釋和趙月一起去老車間,被我撞見的事?”
梁瀾軍鬆弛的眼皮撐開,嘴唇動著,說不出話來。
“你沒有想好說辭,那我來幫你說吧。”海姝說:“萬澤宇的屍體在婚禮當天就被發現,你以為警察的調查速度會很慢,畢竟周屏鎮隻是個小地方,這裏的民警有什麽本事,你是知道的。但你萬萬沒想到,有個受邀前來的客人是市局刑偵支隊的人,她叫來了市裏的精英。你慌了。”
“或者說,你和趙月都開始著急,不斷思考自己有沒有留下證據,市裏的警察會不會發現老車間的秘密。不巧,我們還真查到了老車間去。那幾天,你們如坐針氈吧?但我們沒有發現藏得最深的地下室,警力暫時從老車間撤走,你們既慶幸又更加坐立不安——警察隻是一時走開,那裏畢竟是袁衷被殺的現場,案子破不了的話,警察一定會回去!”
“人在著急的時候,往往會做多餘的事。你們輾轉反側,想到自己留在地下室的足跡指紋。當初你們懶得清理,因為認定不會有人發現裏麵的秘密。現在你們必須清理。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麽事,會讓你們大清早出現在從老車間回到周屏鎮的路上。是清理!你們花了一個晚上才處理掉地下室屬於你們的痕跡。”
梁瀾軍卻仍舊搖頭,“殺人的隻有我一個,那天我們是去燒紙。”
審訊暫告一段落,刑偵一隊坐在一起分析。
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梁瀾軍和趙月是共犯,但不管怎麽審,梁瀾軍都咬定趙月不知情。
“這倆的家庭關係夠奇怪的。”隋星說:“事實很可能是,他們當時結婚就沒有什麽感情在,隻是找一個和自己有相同痛楚的人勉強生活。他們可能聊過報複,但直到柳湘自殺,才真正開始做計劃,是誰提議的還說不準。現在他們就像是同事,共同的事業是複仇。”
溫敘說:“我看過他們家的食物,真就是各自生活,連菜都是各做各的,難怪趙月不知道梁瀾軍連餃子都不會包。他就沒在趙月麵前包過餃子吧。”
隋想越想越想不通,“所以就怪啊,沒有感情的婚姻,到頭來梁瀾軍為什麽不肯說出趙月。”
海姝整理好資料,準備再去審趙月,“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他們之間,特別是梁瀾軍對趙月,已經在朝夕相處中產生了感情。”
隋星怔住,等到海姝都出門了,她才反應過來,看看溫敘,“這都能產生感情?”
溫敘笑了笑,“感情這種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趙月頭發有些亂,眼神十分疲憊,海姝早前告訴她的兩件事像是強烈地消耗著她的精神,她反複想到對老師毫無保留的求助,又被信任的老師所拋棄,想到和自己那麽像的柳湘,最終走上和她相似的路。原來柳湘自殺的原因和她以為的不同,而已經有人因為她的先入為主失去了生命。
趙月的視線緩緩上移,與海姝的目光交匯,喃喃道:“海警官,你又來了。”
海姝說:“這次是想跟你核實梁瀾軍的證詞。”
趙月回過神,“老梁?他說什麽了?”
“他都承認了。”海姝說:“從他認定是薛檸林騷擾柳湘,到將仇恨轉移到富有的同性戀大學生,到鎖定平生和李回,到自製麻醉.槍作案。”
趙月的眼神一點點改變,海姝還沒說完,她就喊道:“不是!是我告訴他,一定是薛檸林害了柳湘!是我指使他作案!”
趙月講了一個和梁瀾軍大差不差的版本,在這個版本裏,主謀是他,梁瀾軍是被她唆使。
當年被開除之後,趙月便懷著對女同的深刻仇恨。她不止在灰湧大學外擺攤,也去過其他大學,賺錢隻是表象,她更想找到其他女同,並殺死她們。但想法終究隻是想法,她不敢也沒有能力付諸實踐。
直到後來遇到同病相憐的梁瀾軍。那時梁瀾軍的脊梁已經被折斷了,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連仇恨都不會。可她不一樣,她一定要報複,就算現在不行,將來也一定會尋找機會。
她開始向梁瀾軍灌輸她的報複想法,梁瀾軍起初無動於衷,後來漸漸也會回應了。她在梁瀾軍的眼中看到仇恨的光芒時,就知道有朝一日,梁瀾軍會成為自己的工具。
有時候,當苦難作用於一個人,後續沒有別的推波助瀾時,他苟延殘喘過著日子,慢慢也就釋懷了。可當苦難作用於兩個人,他們又彼此舔傷,傷不會因此好起來,不斷擴大的傷潰爛流膿,最後吞沒掉他們。
在李雲找到他們之前,趙月已經物色到了目標,差一點就要慫恿梁瀾軍動手了。但老廠長給了他們安穩的工作和生活,離開灰湧市,生活有了新的模樣。
“算了吧。”梁瀾軍說:“鎮裏的生活還不錯。李廠長也是個好人,我不想辜負他。”
趙月也動搖了,就像梁瀾軍說的,李雲是個好人,而她這輩子遇到的好人屈指可數。
他們就這麽在周屏鎮安定了下來,在別人眼中是一對有些奇怪但恩愛的夫妻。
可隻有他們知道,他們根本不是什麽夫妻。
他們是因為共同的遭遇走到一起,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比他們更清楚彼此的傷痛。但他們之間沒有愛情。趙月被強B過,對夫妻間正常的生活非常排斥。梁瀾軍則是根本不懂得愛,他前半生的心血傾注在學業上,如今心氣早就散了。兩人約好各自生活,隻用在外人眼中扮演夫妻。趙月曾經做過菜和梁瀾軍一起吃,但兩人口味殊異,久而久之,幹脆各自做飯。
數年後,灰湧市來了一位雷霆手段的警界女強人,摧毀了湧恒集團構築的犯罪網,看著那個不可一世的女高管錢櫻鋃鐺入獄,趙月喜極而泣。可是在那之前也發生了一件讓她和梁瀾軍的家被悲傷籠罩的事——老廠長李雲積勞成疾,送去市裏治療沒多久就過世了。
梁瀾軍再也沒有提到報複,她卻偶爾蠢蠢欲動。梁瀾軍有一天給她說:“我們資助個孩子吧,像我們那樣貧窮的,我們走不了的路,讓她去走。”
於是他們和柳湘結下緣分。
趙月唏噓地說:“沒想到她也會遭遇不幸。”她停頓了許久,再次問海姝,柳湘真的是月升山莊害死的嗎?真的和薛檸林沒有關係嗎?
海姝告訴了她那段冗長的真相。
趙月緩緩趴在桌上,輕聲說:“是我害了梁瀾軍。”
那天在科技大學外,見到柳湘和薛檸林爭執的不是梁瀾軍,而是趙月,她一眼就覺得那個高挑驕傲的女孩是女同。後來當柳湘自殺的消息傳來,她斬釘截鐵地告訴梁瀾軍:“是同性戀害死了湘湘!”
仇恨的死灰複燃了,連同著十幾年的隱忍、麻木燒得越來越旺盛。趙月不斷告訴梁瀾軍,我們必須報複,那些人憑什麽隨意踐踏人?同性戀就是這個社會最髒的垃圾!
梁瀾軍沉默不語,但她知道,梁瀾軍的恨意正在被她喚醒。梁瀾軍怎麽能不恨呢?他的桌上放著許多專業書籍,還有科學院出版的刊物,他會花很多時間做小機關,就連小推車這種東西,梁瀾軍都愛自己做。如果沒有同性戀的陷害,他現在應該在明亮的教學樓裏給學生們講課,給他們介紹自己做的小機關!
“我發現了兩個‘二椅子’,他們叫……”趙月每次跟隨玻璃廠到市裏,都不用和工人們一起行動,她有大量時間去各個大學尋找目標。7月,她告訴梁瀾軍目標,並且唆使梁瀾軍做一把麻醉.槍,“你不是最會做這種東西嗎?我們隻有兩個人,但隻要有槍,就什麽都不怕!”
“都是我的主意!”趙月含著淚對海姝道:“梁瀾軍這個人想不到那麽多,他得過且過,很麻木的。要不是我有這麽強烈的報複欲,他不可能犯罪!你們不要關他,你們判我死刑吧!”
之後,趙月還交待了殺死萬澤宇,以及給萬澤宇和袁衷分屍的過程。去地下室清理痕跡也是她的主意。
她淒慘地望著海姝,“就是那次吧,讓你懷疑到我們頭上。”
當海姝告訴她,桑塔納上隻有梁瀾軍一個人的指紋,並且指紋在方向盤上時,她茫然幾秒,然後像是明白過來一切,流著淚說:“梁瀾軍是為了保護我!海警官,你相信我,我才是主謀!他腦子不好使,他什麽都聽我的!”
案子偵查至此,事實終於清晰,證據鏈也趨於完整。之後海姝和其他隊員又審問了梁瀾軍和趙月幾次,他們無一例外強調自己是主謀,對方隻是被自己牽連,希望能判自己死刑,給與對方輕判。
“這兩個人到現在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但如果說他們之間沒有愛,那他們之間有的又是什麽呢?”溫敘在海姝椅背上拍了拍,“海隊,還在忙?”
海姝點頭:“要複個盤,看看有沒遺漏的地方,省得檢察院找我們麻煩。”
溫敘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那我這個法醫就不陪你們熬了。下班了啊。”
海姝笑了笑,“不送。”
思緒回到案子上,海姝盯著電腦,卻因為溫敘剛才的話有些走神。
梁瀾軍和趙月這兩個人,曾經是受害者,如今卻變成了罪不可恕的加害者。薛檸林、平生、李回,這三人都是無辜的,薛檸林和平生雖然有喜歡同性的傾向,但他們並未作惡,李回更是因為外貌而遭遇偏見。他們都不該死。
真正傷害梁瀾軍和趙月的是龔照和湧恒集團的錢櫻。他們的刀不敢揮向高高在上的人,他們懦弱又卑鄙。
但在紙包不住火的時候,他們又希望自己能夠為對方抗下所有。他們不是因為相愛走到一起,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必然愛著對方。
隻可惜他們在這份愛的麵前沒能更坦誠,如果他們早早意識到對方的愛,意識到自己對對方的愛,或許就能被束縛,不在柳湘死後被仇恨摧毀,做出這樣罪大惡極的事。
但現實沒有如果,他們的人生不能重頭再來,那三名被害者也不能。
海姝歎了口氣,繼續看向資料。
這陣子處理的案子雖然多,陳案疊著陳案,但刑偵一隊需要交結案報告的其實隻有三起失蹤案——現在是連環殺人案了——還有萬澤宇案和袁衷案。
這些案件海姝手上都有完整的證據,保證檢察院挑不出錯。可月升山莊卻問題重重,那是個為中老年心理變.態者提供特殊服務的地方,已經找到十來具屍體,ЅℰℕᏇᎯℕ廣永軍承認罪行,也供出了不少客人,但B坑那些經過解剖的屍體是從哪裏來的,他緘口不言。警方也沒能追蹤到發來神秘郵件的是誰。
有人監視著廣永軍和月升山莊,很明顯監視者就是廣永軍背後的人。廣永軍被推了出來,卻不肯,或者說不敢交待任何與對方有關的事。
海姝有心加入對月升山莊的調查,但不是現在。她剛調到灰湧市,周屏鎮一個看似簡單的案子耗費了這麽多時間,雖然上級支持,同事給力,也難免有人背地裏會有計較。當務之急,是給手上的案子完美收尾。
天色已晚,走廊上的腳步聲或輕快或匆忙,漸漸都已消失。海姝盯著資料的其中一行,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尹燦曦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她原本應該在春節之後直接到市局報到,但突然收到曾經的線人尹燦曦的電話,說自己結婚了,希望她能來參加婚禮。
她是因為尹燦曦才提前來到灰湧市,而也是因為她第一時間看到陳屍現場,萬澤宇的案子才迅速交到了刑偵一隊的手上。
如果不是這樣,這案子恐怕到現在還破不了。
並不是因為她過於自負,認為其他警察實力不如自己。而是通常情況下,鎮裏的案子由鎮裏的警力偵查,不行就轉移到分局,最後才是市局。這麽一來,一些重要線索就消失了。
海姝站起來,端著茶杯循著時間線回憶。
尹燦曦給她當線人也罷,回到家鄉嫁給廣軍也罷,都是為了查出許巧失蹤的真相。尹燦曦已經非常接近真相了,查到廣軍就是覬覦許巧、害死許巧的人。但是許巧的屍體卻不在廣軍交待的地方。
海姝的眉心一點點皺緊,已經查到這個地步了,尹燦曦必然比警察更在意許巧的屍體在哪裏。她以為尹燦曦會經常出現在警方的視野中,詢問調查進度,但尹燦曦像是突然沒了興趣。
月升山莊的罪惡因為柳湘而被揭露,廣永軍承認是自己帶走了許巧的屍體,DNA也比對上了。她本想通知尹燦曦,尹家人卻說不知道尹燦曦去了哪裏。
她給尹燦曦打電話,多次顯示關機。
那時她根本沒有餘力去考慮尹燦曦是怎麽回事,隻得暫時擱置,現在案子真相大白,再想到尹燦曦,就感到這個女人身上迷霧重重,越想越奇怪。
尹燦曦似乎和幾樁案子都沒有關係,她隻是執著於找到害許巧的人,但她的存在感著實太強,海姝難以忽視。
再次撥下手機裏存著的號碼,海姝聽到了和前幾次無異的機械女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保存文件,關閉電腦,海姝打算明天再去一趟周屏鎮。尹燦曦在她這兒成了一個疑點,如果得不到答案,她很難安心將結案報告提交上去。
不過次日一早,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在了市局。
盛巋然,巋然科技的創始人,亦是梁瀾軍和具寧的同學。海姝在此前的調查中多次聽到這個名字,具寧稱他為天才,農業學院至今仍然掛著他的各項榮譽。而他不管是與當年的是非還是現在的案子,都沒有任何關係。
盛巋然不像梁瀾軍那樣滿臉風霜,也不像具寧那樣刻意風度翩翩,他的頭發灰白,瘦削,棱角分明,絲毫不顯老態,倒是有種時尚感。
“我得知我的老同學犯了錯,想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到他。”盛巋然麵露遺憾,“對受害者我感到很抱歉。”
梁瀾軍和趙月都已經明確表示不需要律師,一心求死,而他們犯下的罪行的確很難逃脫死刑。海姝和盛巋然聊了會兒,得知他與梁瀾軍在灰湧大學一別之後,就沒有見過麵了。
盛巋然悵然道,他一直很欣賞梁瀾軍的求學精神,隻可惜梁瀾軍和具寧爭奪名額時,他自己也是個窮小子,無法伸出援手,這些年想到那件事,就覺得很可惜。
為梁瀾軍提供法律援助的事,海姝說了不算,盛巋然道謝之後又說,自己會盡力。
看著盛巋然的背影,海姝出了會兒神,覺得這一定也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溫敘上樓時,遇到正在下樓的盛巋然。在盛巋然即將與他擦身而過時,他說:“盛巋然?”
盛巋然停下腳步,友好地點點頭,“警官,你好。”
“你好。”溫敘也點頭。此人他在電視上和隋星的調查資料上都見過,讓他比較在意的是,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寒原市。
“有什麽事嗎?”盛巋然說。
溫敘意識到自己這招呼打得十分突兀,搖頭,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盛巋然微笑離開。
料理好市局的事務,海姝前往周屏鎮。
周屏鎮經曆了這麽大的事,玻璃廠正在逐步複工,人們討論的仍舊是梁瀾軍、趙月、廣永國一家。
海姝開車從商業街經過,尹燦曦的化妝品店大門緊閉。她下車問隔壁的商家,說是春節後尹燦曦就沒有開過門,應該是不做了。
海姝來到尹家,尹父尹母尷尬地招待,尹燦曦的弟弟已經去外地打工。
“尹燦曦最近不在家裏嗎?”海姝問。
尹父搖搖頭,說尹燦曦這些年行蹤不定,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我以為她和你們一起查案呢。”
海姝說:“她沒跟我一起。”
尹父抱怨了幾句,又說:“我們是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啊,一會兒要和廣軍結婚,一會兒要查許巧怎麽死的。哎,她小時候根本不認識許巧啊!”
海姝突然感到脊背上過了一道電。她明白那種矛盾的感覺是怎麽來的了,尹燦曦總是說家裏重男輕女,是許巧給了她溫暖。但在婚禮之前,海姝在尹家感受到的是尹家父母對尹燦曦的關心,尹燦曦口中百般不是的弟弟,也就是個普通人,手腳很勤快。案發當晚,尹燦曦來派出所,也是弟弟將她接回去。
海姝說:“可是尹燦曦說,她經常去許巧家玩,許巧還將裙子借給她穿。”
尹母想了想,“不會,我們又不是不給她買裙子,她說的應該是佳佳,那個孩子小時候總被欺負,許巧幫過佳佳。”
海姝趕緊問:“那這個佳佳現在?”
尹母歎了口氣,“聽燦曦說,她出去沒多久人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