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凶喜(29)
29
具寧住在科學院修建的小區, 看上去低調,但區域條件很好。他家裏除了他,還有同樣搞科研的妻子, 因為工作的原因, 兩人沒有要孩子。
隋星上門時,妻子冷冷看了她一眼, 便收拾起筆記本,去科學院。
“你到底還有什麽事?”具寧上次的風度又不見了, 或許是警察出現在妻子麵前讓他感到難堪,“我上次還沒有說清楚嗎?你們覺得梁瀾軍有問題就去找梁瀾軍!”
隋星靠在門邊, “怎麽, 夫妻吵架?”
具寧不耐煩道:“她就那樣,什麽都沒有她的項目重要。”
屋裏的裝修很簡潔,沒什麽家的感覺, 隋星說:“感情不好啊?”
具寧說:“和你無關。”
“那就說點有關的。”隋星道:“你手上的項目進行得怎麽樣?”
具寧莫名其妙, “這也和你們警察沒關係吧?”
“怎麽沒關?前陣子風滿地產不是被調查了嗎?”隋星盯著具寧, “他們可是給你的項目讚助了不少資金啊。”
具寧眼神頓變,迅速移開, “那,那不影響項目。”
“是嗎?可是風滿這樣子,自顧不暇, 還有餘力照顧你們?”隋星又說:“那個叫什麽……哦對, 龔照, 沒有他, 誰來簽字?”
聽到龔照的名字, 具寧變得非常不安,“項目不是非要讚助才能運轉, 我也不是為了錢。”
隋星笑道:“對對,你們都是為了理想。具教授,跟你打聽個事。”
“什麽?”
“風滿讚助科學院,是你牽線搭橋的吧?”
具寧駭然,“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隋星說:“據我所知,風滿讚助的全是你的項目,你和你的團隊也很爭氣,都出了成果。”
具寧著急爭辯,“我隻是個研究員,我決定不了資金的去向!風滿要讚助哪個項目,是他們自己決定,我幹預不了!”
隋星說:“聊個天,你這麽著急幹什麽?”
具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轉身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盯著我!我沒有犯法!”
“你和龔照私交不錯。”隋星眼中忽然閃出精明的冷光。
具寧惶然不動,兩秒後下意識否認,“我根本不認識他!”
“不認識?不對吧。”隋星說:“你們曾經同在灰湧大學讀書,在F國也是校友。你們都回國後,他全力支持你的研究,你居然說你不認識他?”
具寧這才改口,“我是知道有他這個人,但在灰湧大學時,我根本沒見過他,在F國也隻是見過,後來他讚助科學院,我們才在飯桌上有過往來。”
隋星不說話,氣氛卻更加緊張。
具寧忽然瞪向隋星,仿佛想到了什麽。
隋星說:“想重新給我一個說法還來得及。”
具寧喉結幾番滾動,“你……你去審了龔照?”
隋星道:“啊,現在想審他不容易,我走了好多流程。”
其實她並沒有審龔照,目前還沒有這個條件。但既然具寧這麽認為,不如演一出給他看。
具寧顯然比剛才更加緊張,“他說了什麽?”
隋星說:“暫時無可奉告。”
具寧內心激烈掙紮,汗水直下,半天才像下定了決心,“我確實認識他,在F國認識的,我們一見如故。”
隋星想,好一個一見如故。
具寧說,他和龔照完全是不同生活圈的人,他沒有想過和龔照那樣的人成為朋友。但龔照雖不是理工科的學生,卻對他們的科研很感興趣,經常來聽講座,兩人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他向龔照講述科研的辛苦和困難,龔照說錢可以解決一大半的困難,自己雖然不懂,但能給錢。
他隻當這是玩笑話,沒想到回國之後,龔照真的讚助了他的項目。靠著風滿地產的資金,他的項目運轉良好,他在科學院的名聲也越來越響亮。
“我發誓我不知道龔照那些事!我們平時很少來往,也就科學院的答謝會上見個麵!”具寧舉著右手說:“讚助的那點錢對龔照來說就是九牛一毛,撒點錢滿足一下對科研的向往。他很忙,我也忙,我還是看新聞才知道他出事了!”
隋星仔細聽著具寧的每一句話,覺得他此時的反應不像偽裝,但有一點很奇怪,就是他在剛聽到龔照名字時的恐懼,這和他聽到梁瀾軍的反應有些相似。
“我從來沒有和龔照一起混過,我和他們根本不在一個世界!”具寧越說越有底氣,“我妻子可以為我證明!”
隋星說:“那你剛才在擔心什麽?你覺得龔照會說出什麽不利於你的話?”
具寧訝然片刻,拔高音量,“我擔心你們汙蔑我!我是學者!我不想我的名聲沾上汙點!”
他似乎正在漸漸找回節奏,但隋星很確定,他的話沒有說完,他恐懼的似乎不是龔照傷人致死這件事,他們之間藏著更深的秘密。
“具教授,今天謝謝你配合。”隋星說:“我還會繼續去審龔照,也肯定會繼續來向你核實。如果你有什麽想法,歡迎趕在龔照之前告訴我。”
具寧臉色發白,隋星下樓之後轉身往樓上看,具寧也在看她,但在看到她轉身時,立即退到了窗簾後。
再過一天就是除夕,周屏鎮上隻有寥寥幾家沒有張貼春聯。這其中就有梁瀾軍和趙月的家。海姝再次來到他們家門口時,上次沒有拉嚴的窗簾已經不剩一絲縫隙。
做遊戲的小孩嬉笑著跑過,在海姝跟前差點摔跤,海姝將小孩扶住。鄰居大姐連忙趕來,“哎呀海警官,你又來啦!”
海姝敲門,好一會兒裏麵才傳來動靜,趙月將門開了一道縫,神色有幾分警惕,“海警官。”
“抱歉,又來打攪了。”海姝說:“今天什麽都沒帶。”
趙月笑道:“說笑了,哪有讓警察回回都送東西的道理?上次的豌豆尖很好吃。不過海警官啊,我們實在是沒有別的可交待了。”
海姝搖頭,“這次和周屏鎮的案子無關,是另一件案子需要你們的協助。”
趙月不解,“還能有什麽案子啊?”
海姝點出手機裏的照片,遞到趙月麵前。照片上的是柳湘,趙月輕輕“啊”了一聲,海姝看見她眉梢止不住地顫動。
“你認識她吧?我回市裏查別的案子,一些線索指向去年3月自殺的柳湘。”海姝說:“你和你丈夫曾經資助過她。”
趙月抬起頭,嘴唇張開,像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我們……柳湘她……”
海姝說:“你們和柳湘的感情應該很深吧?上次我來的時候,偶然看到一張三人合影,那上麵的是柳湘?”
趙月捂住嘴,擺著手說,“你一下提到她,我實在有些沒反應過來。”
海姝安靜地等著。趙月的悲傷顯而易見,她在為那個放棄自己生命的孩子感到難過。
片刻,趙月深吸一口,“海警官,進來說吧。”
海姝進屋,發現裏麵兩間房都沒有開燈,隻有客廳開著燈,電視也沒開,桌上放著肉餡和趕好的麵皮,剛才趙月在包餃子,梁瀾軍似乎不在家裏。
梁家的整個氣氛都和春節格格不入。
海姝又看向茶色玻璃櫃。
趙月蹲下,打開櫃門,將相框拿出來,“你說的是這張照片吧?”
海姝接過,那果然是梁、趙二人和柳湘的合照,背景也很眼熟,正是柳家院子外麵。
趙月說:“你們怎麽會查到柳湘?她走了很久了。”
海姝說:“說實話,在了解柳湘的背景時,看到你們的名字,我感到很意外。”
“意外?”趙月自嘲地笑了笑,“是覺得我和梁瀾軍這樣的家庭,自己過得都不太好,怎麽還去資助別人?”
海姝沒有否認,但盤旋在她頭上的疑問不止這一點,梁、趙二人在周屏鎮所呈現的是一種對身外事的不關注,生活在一個隻有他們二人的封閉世界裏。
並不是說他們這樣家境的人就不能資助別人,但他們這樣的家境加上他們這樣的性格,資助別人確實很罕見。
“你也看到了,我生不出孩子,年輕的時候經曆過一些不好的事,就算結了婚,這輩子也和孩子無緣了。”趙月歎著氣,“但哪個女人不想做母親呢?我也想啊。我和老梁想過去領養個孩子。不過現在領養孩子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們這家庭,注定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就算了。”
海姝說:“所以你們決定資助一個孩子?”
趙月笑了聲,“是不是很可笑啊?”
海姝說:“善意並不可笑。”
趙月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頓了下,“就是這麽回事,我和老梁在權衡之後覺得,資助是對我們來說最合適的,而且我和他的家庭都不好,能幫到同樣困難的小孩,也算是對我們人生的一種彌補吧。”
海姝問:“你們是怎麽選到柳湘的?”
“隨機,福利機構推薦給我們一些孩子,上麵有他們的家庭信息、性別年齡、成績、需要的錢。我跟老梁說,我最想幫的是女孩,因為女孩在這個社會生存,比男孩困難得多。”趙月說:“老梁說隨我。我們有個共同的想法,就是要找個成績好、會讀書的孩子。我們……我們也曾經是會讀書的孩子。柳湘她各方麵都很符合。”
海姝覺得這是個了解趙月當年退學的好機會,“你為什麽會離開灰湧大學?”
趙月突然看向海姝,瞳孔很深,片刻,她搖頭,“我不想說那件事,過去那麽久了,海警官,我退學和你的案子無關吧?”
海姝沉默了會兒,“我懷疑柳湘、失蹤的一位女大學生,和你或許有相似的遭遇。”
趙月雙眼頓時睜得非常大,像是無法理解這句話,“你說什麽?”
海姝說:“當然,這隻是一種猜測,我還不清楚你當初經曆了什麽。”
趙月的目光充滿審視,“那你知道柳湘經曆了什麽?”
海姝不得不說:“還在收集線索,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更多的線索。”
趙月臉上那種生氣漸漸平落下去,以近乎自暴自棄的口吻道:“我懷孕了,學院覺得這是醜事,不能讓我再念下去。”
海姝說:“懷孕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趙月卻笑起來,“海警官,你太年輕,太喜歡想當然,懷孕當然不是一個人的責任,更不該是一個女人的責任!甚至以我當時的年齡,我懷孕完全不是一件值得拿出來怪罪的事。但現實就是要找到一個人來苛責啊,很多時候,都是女人承擔了這一切。”
海姝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被趙月感染,十幾年前女人的困局,時至今日其實仍然在上演。
“不說我了。”趙月搖頭,“柳湘自殺,我和老梁都很震驚,我們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海姝問:“你們有沒想過,柳湘為什麽走到這一步?”
趙月說:“學習?生存壓力?不知道,柳湘和我們很少聯係,我和老梁都不是需要時時刻刻問候的人,大學生忙,我們不想打攪她,隻是偶爾和她姐姐聊天。”
海姝視線落在肉餡上,“你一個人包啊?老梁呢?”
趙月有些躲閃,“買東西去了,這不馬上除夕了嗎?”
海姝又看見放在角落裏的手推車。剛到周屏鎮那天,她就看到了這個手推車,趙月和梁瀾軍推著它去林子裏熏臘肉,它顯得比常見的手推車更加方便靈活。
海姝走過去,仔細瞧了瞧,“這車看著真結實。”
趙月愣了下,說:“這是我們老梁自己做的。”
“自己做?”
“也不全是自己做,我買的不經用,拉了幾次重點的東西,就壞了,他加固改良了下。”
海姝說:“手藝挺好的。”
幾分鍾後,梁瀾軍回來,手上並沒有提著口袋,看見海姝時愣了下。趙月大聲道:“快來幫我包餃子,海警官來打聽柳湘的事,說是要重新查。”
梁瀾軍洗了手,默不作聲地包餃子,但他就像一個根本不會包餃子的人,捏皮時連水都不沾,趙月給他沾過一次後,他才知道沾,包出來的餃子歪歪扭扭。
“男人就是不會做事。”趙月對海姝說:“海警官見笑啦。”
梁瀾軍打開電視,音量調大,海姝問及薛檸林,趙月直搖頭,說沒有聽說過。之後海姝又問了些問題,他們都搪塞了過去,顯得對柳湘的死並不太關心。
海姝離開時,趙月正在問梁瀾軍要吃多少個餃子,一派老夫老妻的親密勁兒。
海姝在寒風裏裹緊了圍巾,琢磨著好幾處感覺微妙的地方。
梁、趙不那麽關心柳湘的死,卻還珍藏著合照,相框位置的轉移反應出他們某些逐漸改變的心態。
趙月似乎不知道梁瀾軍出去幹什麽,也不在意,哪怕馬上就要過春節。梁瀾軍不會包餃子,趙月招呼他包餃子是想在自己麵前扮演夫妻感情好的戲碼,但趙月甚至不知道梁瀾軍不會包餃子,他們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竟然沒有一起包過餃子嗎?
她的身後,梁家的門緊緊關閉,響亮的電視聲音被按小,趙月將遙控器丟到一邊。梁瀾軍從地上拿起一個圓白菜,開始一聲不吭地炒菜,趙月煮了一份人的餃子。
兩人各自吃著白菜油渣拌飯和餃子,就像老房子裏共享一個廚房的鄰居。
梁瀾軍抬起頭,“他們在查柳湘?”
趙月譏諷道:“你還盼著他們給你真相?”
梁瀾軍不再說話,洗幹淨自己的碗,看電視去了。
“怎麽樣?查到什麽了?”隋星在電話裏問。
海姝把自己在意的疑點拿出來和隋星溝通,隋星想了想,“我覺得我們隻剩下最後一層紙了。”
海姝點頭,“但這最後一層紙很難撞破。”
隋星很有幹勁,“具寧的婚姻也很有問題,他害怕龔照說出什麽來,我想……”
海姝突然打斷,“星星,明天就是除夕了。”
隋星:“啊?”
海姝:“明天和大年初一放假,回去陪陪家人。”
隋星懵了會兒,“我無所謂的,我爸媽都習慣了。”
“不急這兩天。”海姝看著車窗外,人們有的拿著大禮盒,有的提著菜,一到除夕,社會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刑警們倒是可以繼續奔忙,但調查需要人的配合,缺少配合,效率必然降低,還不如讓隊員們休息一下。
隋星今天上午才接到家裏催過年的電話,很久沒見到爸媽了,說不想念是不可能的,“那行,我24小時開機,有需要隨時找我。”
海姝笑笑,“放心吧。”
交待完隋星,海姝又來到周屏鎮派出所,刑偵一隊還有部分隊員留在周屏鎮。海姝一說放假,大家也都鬆了口氣。溫敘馬上說要坐海姝的車回市裏,程危卻連春節也不想過了,硬要留下。海姝也沒再勸,載著溫敘回市了。
兩人在車上隨意聊天,沒說和案子有關的事,海姝問溫敘這兩天打算怎麽過,溫敘笑著說要回一趟老家寒原市,陪陪妻子,還要去看看兩家老人。他的語氣中洋溢著幸福,眼睛卻轉向右側車窗。
海姝這些年獨自生活,已經忘了過年時走親戚、看望老人的感覺。大約是車裏溫度調得高,聽溫敘說起家人時,她也覺得很溫暖。
溫敘在一個路口下車,海姝說:“替我向你的家人問好。”
溫敘笑得很溫柔,“會的。”
此時街上的車已經很少了,人們聚集於萬家燈火中,海姝在路上兜了會兒,想起溫敘在派出所辦的那次茶話會,於是去零食店買了不少堅果肉脯飲料——雖說放假了,但隊裏注定有少數隊員留下來值班,這些是買給他們的。
“海隊,你不休息啊?”一位隊員問。
海姝打開電腦,“我再看會兒案子,點了火鍋外賣,等下大家一起吃。”
“噢——”
海姝在電腦前逐漸專注下來,將這兩天自己和隋星發現的疑點整理在一張思維導圖上。刑偵一隊目前著手的是萬澤宇案和失蹤案兩個方麵,但這兩個方麵都有一條線指向梁瀾軍和趙月,且這兩條線都不是直接指向,前者通過老車間,後者更是轉了一個複雜的彎,經過黃意雅,再經過柳湘。
他們就像被埋在迷宮般的地底。
而這對古怪的夫婦又牽扯到灰湧大學、科學院的具寧、被捕的風滿地產公子龔照,龔照犯的罪有可能與失蹤的大學生有關。
隋星還在線索圖上添加了一個人,具寧和梁瀾軍的同學盛巋然。此人是個天才,拿遍獎學金,毫無爭議拿到去F國的名額,回國後卻在老家寒原市創辦了主攻醫學和人工智能的巋然科技。
寒原市?盛巋然和溫敘是老鄉。
此人挺有傳奇色彩的,但似乎與案子關係不大,海姝食指指節抵著下巴,鼠標移動到柳湘的名字上。這個自殺的女孩也許能夠解開兩個方向的鎖。可在這之前,必須先查清楚大一之後的那個暑假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海姝再次打開派出所當時的調查記錄,有學生在問詢中提到,柳湘說要利用整個暑假的時間打工,賺新學期的學費。和柳湘一樣沒有回家的同學說,她知道柳湘主要在一家連鎖書咖打工,但書咖收入不高,後來柳湘還去了一家遊樂園跳舞,不過那個不是每天都去。
記錄上沒有提到是哪家書咖哪家遊樂場,海姝拉出科技大學附近的地圖,書咖有十多家,但幾乎都因為春節而停業了。海姝又搜索灰湧市的遊樂園,一共三家,最大的那個叫星沉,雖然在市郊,但和科技大學有地鐵直通,對柳湘來說是交通最方便的。
海姝還留意到,這個星沉遊樂園翻過一座山,就是萬澤宇和廣軍殺害許巧的白林村。
網上的廣告顯示,除夕當天,星沉遊樂園不僅營業,還有盛大的花車遊園活動。海姝決定去看看。
一早,海姝在宿舍換上連衣裙和淺粉色大衣,用卷發棒將頭發燙了燙,還戴了頂裝飾用的帽子。臨到出門,卻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左看右看都不順眼。
好像太浮誇了?
雖然去遊樂園是該裝模作樣一點,但如果遇到突**況,這身打扮是不是太不方便?
海姝果斷脫掉,換上工裝褲和小皮衣,扣上鴨舌帽,甜妹一秒變成酷姐。
開向遊樂園的地鐵簡直就像專線,尤其是到了後麵幾站,全車廂都是去遊樂園的年輕人。海姝被擠到車門邊,還護著一個擠過來的小屁孩。不少乘客身著奇裝異服,海姝聽見他們說今天遊樂園有漫展,有很多人氣嘉賓。
終於到站,海姝從門口出來時,感覺自己就像被噴了出來。遊樂園裏最早一波活動已經開始了,打扮成王子公主、動漫人物的演員正在人群中起舞,花車上的“動物”吹著泡泡、灑落象征喜慶的紅包。
海姝跟著人群往前走,看見一群似乎是剛換好服裝的美少女戰士從一棟建築裏跑出來,匯入演員陣列中。她們的舞姿似乎不太熟練,表情也有些生澀,像是剛上崗的。
一趟遊行下來,遊客歡呼著散開,各自去玩項目,演員們盡職地揮手相送,美少女戰士抹著汗,累得表情不大能控製住。
海姝走過去,和其中一位聊起來,“你剛才跳得好好啊。”
“真的?我昨天才來。”美少女戰士說:“屎難吃,錢難賺啊!”
海姝:“怎麽才能和你們一起跳啊?看著真好玩,還能賺錢。”
“看著!嗐,都是辛苦錢。我是臨時工,大學生,寒假這邊演員不夠,我們就報名了。他們還差很多人呢,初三之後需要的人更多!”
“在哪報名呢?”
美少女戰士往她們出來的小建築一指,“那裏麵就是管理處,你這麽漂亮,不用像我們這樣辛苦,換身衣服站在花車上就行!”
海姝來到管理處,那兒擠著一群想要報名的女生,看上去都不到20歲。一個管事模樣的眼鏡女對海姝招手,“你來應聘?”
海姝露出乖順的笑,“我想跳舞。”
眼鏡女打量海姝,不久遞來兩頁紙,要海姝簽名。海姝看了下,是很簡單的合同,沒什麽坑,約定工資日結,每天300塊。
海姝簽了之後,就被帶到隔壁的休息室,裏麵有服裝,還有兩個老師教跳舞。說是老師,其實隻是動作比其他人熟悉一點,姿勢都很簡單,海姝肢體靈活協調,看一遍就會了。
眼鏡女很滿意,讓海姝換好衣服立即參加下一輪遊行。
海姝穿的也是美少女戰士,因為跳得好,逐漸被推到了最前排。她忽然覺得有一道視線凝聚在她身上,但四下看去,全是從四麵八方射來的視線,無從分辨她感受到的來自哪裏。
而當她過分注意時,這道視線又消失了,仿佛隻是她的錯覺。
不久到了中午,演員和臨時演員都去領飯,海姝混在當中,邊吃邊和她們閑聊。
皇冠頭說:“你今天居然第一次跳,真有天賦,我學了一周才不那麽怪!”
海姝說:“我學過武術。你們也是放寒假來打工嗎?”
泡麵頭說:“那難怪你跳那麽好,我們去年暑假就來過,暑假工資沒寒假高,因為很多大學生暑假都不回家,但寒假要回家。”
海姝說:“暑假跳舞好熱啊!你們哪個學校的?”
皇冠頭說:“寒假冷啊,我美院,她灰大,你呢?”
海姝說:“我科大。”
泡麵頭說:“你也科大啊?我以前聽說你們科大有個女生很會跳,一個夏天賺了不少。”
海姝好奇地問:“誰啊?”
泡麵頭搖頭,“我不知道啊,我沒見過,聽說是前一年,反正我去年暑假來的時候,好些正式演員說到她,她們說她去年肯定還來,但反正到我走,也沒見著。”
皇冠頭插話,“也不一定是沒來,說不定去那上麵跳了。”說著,她做了個往上指的動作,泡麵頭很懂地“哦”了聲。
海姝卻不懂,“什麽什麽?”
皇冠頭說:“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你看那兒。”
海姝順著皇冠頭的指向看去,那是一座山,山上有零星的建築。其實星沉遊樂園也算是建在山上,山腳是水樂園,而更高處是月升山莊,是更高層次的娛樂場所。
人們一般將遊樂園和水樂園聯係在一起,但其實月升山莊和星沉遊樂園也是一體的。
皇冠頭說:“山莊也有表演的,工資比我們高得多,但隻有特別好的才能去。”
海姝記下這個信息,下午又跟著隊伍跳了兩趟,再次感覺到那奇怪的視線。之後漫展嘉賓到場,熱鬧轉移,海姝回到管理處領今天的工資,眼鏡女叮囑她明天繼續來,初一的工資增加100塊。她趁機問:“老師,我有沒機會去山莊啊?”
眼鏡女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山莊現在暫時沒有活動。”
“那有活動時您記得我啊。”
眼鏡女皺著眉,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在這兒戳著。
海姝換回自己的衣服,到美食站買了個漢堡、一大杯可樂,站著吃。今天過得夠嗆,肢體的勞累讓她頭腦的運轉稍微慢了下來,正在出神時,眼前來了個戴著美猴王麵具的人。